第13章 归来
可笑。
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屏幕上的一字一句,包括看似平平无奇周密细心设计的图文早就暗示了她的离去。
只怪傻宝当局者迷。
很久之后才看清。
没来得及挽留。
如果说,他当时早点醒悟,早点察觉其中捉摸不透的含义,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可惜没如果。
那首李商隐的送别诗。
颔联道:人世间除了死亡没有比离别更痛苦,所以春风才不会因为爱惜柳枝而不让离苦之人攀折。
若失心,你也曾悲伤,也曾难过吗?可是为什么,你不愿意把真相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傻宝心里深深偏执的,不是她的离去本身,而是他的不管不顾,不告而别,一走了之。
到底,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一起分担。就算他无法改变现实,但至少他心甘情愿倾听她的诉说,体会、原谅和安慰她所有的身不由己。
只要她愿意解释。
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逃避。
他们也像普普通通的少男少女也一样,给过对方真切诚恳坚定不移的许诺,奈何世事无常,终究是要分开。
傻宝想,兴许这就是命运吧。
风决定要走,云怎么挽留。
大拇指摁下开关键,熄了屏。黑色玻璃呈现男孩清瘦的面庞和微微发胀的眼眶,眼底只剩哀愁。
他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麻木,因为换做以前这个时候,他早已泪流满面。
若失心,你个懦妇,大骗子。
傻宝仰头倒在床上,紧闭双眼,心里尽数叹息。
不值得。
“婆婆,我回来啦!”
刚年过花甲的老妇人在厨房里大显身手,油烟机的声音太过刺耳,以至于大门敲了好几遍她才听见。
急促的拖鞋“哒哒哒”的踩地声渐渐清晰,若失心才停住在冷空气中与金属多次碰撞得快要发红的手。面前的门被打开,隔着防盗网,跃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慈祥的脸。
“失心啊,回来啦!”老妇人拎去门栓链,笑得鱼尾纹爬上眉梢,忙去牵女孩的手臂“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可冷了吧。”
若失心上前一步就一个大熊抱:“唔,婆婆,我可想死你了。”
她靠在婆婆的肩膀上,不知道是自己长高了还是婆婆变矮了,以前只能往下搂住婆婆的腰,现在可以直接挂脖子上。
老妇人因突如其来的压力向后趔趄了一下,柔声道:“哎呦我的乖孙女儿,我也想你啊。”她摸着若失心的小脑袋,“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身体也结实了很多呀,越来越漂亮啦,黄毛丫头变大秀闺女。”
“哼,婆婆,你说我胖。”若失心抓住重点,小嘴一嘟,双手叉腰,假装生气。
婆婆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哪有,我不小心说错了嘛,我家小姑娘不胖也不瘦,就这样健健康康最好。”
若失心也乐呵呵地笑了,但她刚刚分明感受到,婆婆划过自己皮肤的手,薄茧粗糙。
心中有微微酸痛。
这时,婆婆听见厨房里呲呲的声音,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糟糕,菜要糊了,我先去看看。”说完慌慌张张返回厨房。
若失心把行李拿进来,带上门。客厅一览无余,婆婆的家还是老样子,没变。
她大声询问婆婆菜是否已经壮烈牺牲,婆婆应答幸好开的是小火,芹菜与肉只是糊了点身子受了点小伤,无伤大雅。
饭桌上,婆孙俩有说有笑。
婆婆一个劲地给她夹菜,若失心碗里花花绿绿,米饭都不知道埋到哪里去了。
“失心呐,你为什么忽决定回来读书呢?是那边学校老师待你不好,还是有人欺负你。”
老年人爱子心切,在报纸和电视上又经常看见校园暴力的新闻,自然是怕自家孙女受委屈。
若失心低头扒饭,听见婆婆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表情微不可察地严肃了一下,笑容淡下去。
但也只是一瞬间,顷刻后她嘴角咧开更大的弧度,一本正经地对婆婆说:“没有的事,您孙女可厉害了,哪能被别人欺负,只是我对那边的教学方法不适应。”她说着,往婆婆碗里夹了一块牛肉。
老妇人没有多疑,温和地说那就好。她忆起了往事,嘴里犯嘀咕:“害,当年如果不是你哥哥,真是苦了你这个好孩子。”
若失心走起了神,其实她心里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回来,只觉得一定要回来,仿佛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孤注一掷。
她“啊”了一声问婆婆刚刚说了什么。
婆婆怕若失心心里过意不去,叉开话题:“呀,我刚刚问宸轩现在咋样了?生活和工作都正常了吧?”
若失心笑眯眯地回答:“嗯,我哥现在身体可英朗了呢,每天生龙活虎,精神焕发,斗志昂扬。婆婆您就别担心了。”若失心说的眉飞色舞,她由衷为哥哥感到高兴。
老妇人看见自己的孙女如此懂事,心里又酸又甜: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之后两人继续闲聊家常。若失心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直把婆婆逗得哈哈笑。
吃完午饭,若失心起身准备刷盘子,被婆婆拦了下来:“失心,你赶了连天一夜的路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卧室我给你收拾干净了。”
若失心拗不过婆婆,只好作罢,去到自己的卧室。
床单和棉被是她小时候一直睡的那一套,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跟崭新似的。她打开衣柜,有两层是她的旧衣服,虽然太小穿不了,但婆婆舍不得扔。窗台边上有一个带花边的小镜子,也是她留下来的。若失心走过去,抚摸镜子的边缘,仿佛看见镜中的花季少女变成了从前她稚嫩的脸庞和婆婆喜笑颜开的面容。
她心底一暖,是满满的归属感。
她取出大包小包的物品一个个放置好,拿出换洗衣服去了浴室。三十分钟后穿着睡衣出来吹干头发,婆婆问她要不要吃水果,她拒绝说中午饭吃太饱。回到房间定了两个小时之后的闹钟,日夜兼程着实疲惫,她倒头就睡着了。
“不管多远的距离,越努力就越靠近,mymydream,mymymydream……yesok,yesok,yesok~出发吧啦扒拉吧……ye……”
“我耶你妈!――”临近一点四十,宿舍里睡得正香的肖涵诺,被窗外操场上因初三元旦晚会排练而放出的歌曲吵得凤狂龙躁。
本来就睡眠浅的她,此刻两手捂耳,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劲自言自语地骂天骂地。耳塞也不知所踪,她只好歇开被子,一屁股瘫坐起来。
她真的不知道,白苏文同志和冯佳丽同志,怎么还可以睡得着。
她们没有听觉的吗!!!
肖涵诺愤懑地敲了敲自己身下的床板。
没反应。
她再敲两下,口手并用:“喂,室长,起来了,要迟到了。”
下铺的白苏文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按下闹钟按钮。显示屏亮了起来,语音播报穿入耳中:“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四十三分。”
白苏文又把身子转了回去,被子盖住脑袋:“再睡会儿,还有时间。”然后不吭声了。
肖涵诺气急败坏。
上课时间为两点一时,以宿舍到教室三百多米的距离,十分钟之内赶到绰绰有余。她们中午一般也是一点五十五分起床。毕竟高中生活太过艰苦,孩子们的睡眠极其不足,有些人都快熬成秃鹫了。
但是肖同志现在怒火中烧,烧得她脑瓜子疼,外面一遍又一遍放着的《yesok》和另一个班的打鼓声魔音震耳。物理攻击最为致命,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抓狂变成梅超风。
反正也睡不着了,她拿出枕头下藏好手机,想刷刷某音清醒一下,结果一开机就跟爆炸了似的有消息噌噌地冒出来。
全部都来自一个人――日理万机的周龙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