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杯酒
第22杯酒
这一刻周遭安静清幽, 雨声潇潇,更显闲适。
季悄吟感受到男人迫人的身高,罩下阴影。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她,眼神平静无波, 悠然自得反问一句:“那你又怎么在这儿?”
季悄吟说:“我跟朋友出来吃饭。”
“朋友呢?”
“走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叫了车, 在等车。”
“取消掉。”他语气自然,不是商量, 而是命令。
“额?”她瞬间一怔。
“把订单取消了, 我带你去玩。”
“去哪儿?”
他指了指对面, “这群人要去搓麻将。”
季悄吟:“……”
季悄吟“啊”了一声,眼神茫然, “我不会啊!”
她这表情委实和平日里太不一样。平时在酒店工作,甭管遇到再难缠的客人,她都从容不迫,应对自如。此刻竟因为不会打麻将, 而显得如此慌张, 跟个被老师抽查作业的小孩似的。
说实话宋雁书被她这神情给逗笑了,觉得莫名可爱。
他一直不知道原来这位季经理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男人的手悄无声息地探到季悄吟腰后,虚揽了一把, 将她往前推, 唇畔笑意更深, “不怕,我会教你。”
跨过一条街, 宋雁书就带了个姑娘回来。众人大跌眼镜,觉得这不太像是宋总过去的作风。
唯有夏君岱和余初和最淡定。这俩一早就见过季悄吟。
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冲着宋雁书一脸暧昧的笑,“雁书,这么个大女搁跟前, 你也不介绍介绍?”
“季悄吟,我酒店的经理。”这人言简意赅,多余的废话一句都没有。
言毕似乎又觉得不放心,特地补充一句:“我带来的人,都给我悠着点啊,别吓到人家。”
这话一说那还了得,眼前这位什么身份自是不言而喻。
“姓纪?”那人挑眉一笑,“跟我是本家呀!”
宋雁书冷涔出
声,“人家是季节的季。”
纪岑:“……”
他自报家门,“女,我是纪岑,纪念的纪。”
纪岑是宋雁书的发小,也是惠仁医院的医务处主任。
头一次见到宋雁书这么多朋友,季悄吟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宋雁书凑到她耳旁压低声音安抚:“不用紧张,都是我朋友。”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酥酥麻麻的,她本地觉得脸热,耳根有些红。
不过倒也落落大方,笑容满面地打了招呼。
这群人果然克制,除了自报家门,旁的话都未曾多说。
一行人分四五辆车开走。季悄吟自然坐宋雁书的车。
车上没别人,就他俩。气氛静得有些诡异。
宋雁书开了音乐,一首老歌,旋律优动听。
我在二环路的里边想着你
你在远方的山上春风十里
今天的风吹向你下了雨
我说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为你唱花香自来 【注】
……
季悄吟觉得耳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歌名。
歌声环绕在车厢,多少缓解了诡异的气氛。
宋雁书一边开车,一边静悄悄地打量季悄吟。这姑娘今天穿了件橘绿色吊带裙,深v领,露出圆润的双肩,领口大片雪白,颈间任何首饰都没有,空得近乎单调。就是因为没有首饰,反而更加惹眼。
领口往下,衣料包裹住的地方,沟壑延绵,起伏有度,随着她沉稳的呼吸微微浮动。
风光旖旎,太惹人遐想。
他不由想起那晚她穿旗袍的样子,比起此刻更是惊艳绝伦。
不得不承认,季悄吟不止长了张漂亮精致的脸蛋,这身材也是没话说。
一旦男人开始密切地关注一个女人的身材,那就意味着他对她产生了渴望。
心头的悸动,身体上的蠢蠢欲动,让宋雁书好像回到了十八九岁愣头青的时代。
他是个对男女之事看得很淡很淡的人。之前也交过几个女朋友,不论她们打扮得多么精致,穿
得如何诱惑,好像总是勾不起他太多兴趣。
他甚至觉得这种事乏善可陈,可有可无。他一度怀疑自己是性冷淡。
直到遇见季悄吟,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并非性冷淡,他只是还没遇见那个让他热血澎湃,冲动难当的女人。
打量片刻,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若是再看下去,他怕自己可会做出点出格的举动。眼下局势未明,他可不想吓到季悄吟。
一个聪明的男人不仅要学会布局,更应该学会克制。
季悄吟完全不知道宋雁书的小心思,此刻她只感到忐忑。她不明白宋雁书为什么会带她参加他们朋友间的聚会。
她看过不少小言,书上都说一个男人一旦带一个女人去见他的朋友,这就代表他在宣示主权。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所以宋雁书此举也有这个意思吗?
她会不会想多了?
身为母胎solo,她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对男女之间这些微妙的感觉并不敏感,相反的她还有些迟钝。
越想越纠结。索性不去想。
反正不管他要带她去哪里,去见谁,她都是默许的。暗恋一个人就是这样没有原则。
车子七拐八拐进入堰山社区。
这一带完好地保留了许多上个世纪的老房子,古朴陈旧,烟熏火燎,沧桑感扑面而来,很有老青陵的风情。
海盛酒店的设计风格多半是参照了这些老房子。
季悄吟很快便看到一片别致古意的建筑。
白墙黑瓦,仿的也是青陵的老建筑。
堰山这带这样的住宅并不多见,常见的都是欧式小洋楼。
眼前这片都是统一规整的中式格局,假山流水,庭院深深,古旧典雅。
一座庭院,一曲回廊,入眼繁华,寸土寸金。
堰山社区住的都是青陵有头有脸的本地人,没点身份地位,你还真买不了这里的房子。
在一面恢宏气派的大门前,季悄吟轻轻抬头,看到
匾额上硕大显眼的一个“余”字。
余家老宅。
虽然格局一样,户型一样,占地面积也一样,可余家老宅比起周围房子明显要沧桑许多,年代感扑面而来。
只因这是余家祖上就传下来的老房子,历经了上百年的风风雨雨。而其他人家的房子都是后来仿的。
余家如此显赫,怕是宋家和秦家都比之不及。
自打余家老爷子去世以后,余家老宅便已无人居住。余家人逢年过节才会过来一趟。
虽未住人,可也请了专人打理,宅子里终年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而这群富二代,富三代们真就是过来搓麻将的。
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搓的还是十多年前最原始的麻将,手洗的那种。
在一座上百年的老宅子里搓麻将,想来也只有这群公子哥们才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七八个人,麻将就只有一桌,大家伙轮着来。
季悄吟对麻将一窍不通,硬是被宋雁书拉上了牌桌。
他坐在自己身旁指点江山。
纪岑立马不干了,“头一次见打麻将还带军师的,你俩摆明了欺负人嘛!”
“老纪,就你话多!”宋雁书毫不客气地踢了纪岑一脚,“我俩是一家,赢了归她,输了算我的。”
他紧挨着季悄吟,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让她心神摇摆,呼吸不稳。
我俩是一家。
一家啊!
诱惑力太大!
她要晕了!
心海瞬间被人吹了口气,潮起潮落,涟漪泛泛。
开局之前,宋雁书先跟季悄吟科普了一下规则。
她虽然一窍不通,但脑子好使,且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很多东西宋雁书教一遍她就会了。
新人技艺不精,可运气往往是极好的。
一个小时不到,季悄吟连赢五把,把把大胡。
纪岑输得最惨,一局没胡过。
他嚷嚷着底裤都要给输没了,赶紧换人。
这回换上的是余初和的大哥余初尘。
夏君岱也派自己的太太
南絮上场。
牌局继续。
季悄吟照旧运气爆棚,回回赢钱。
南絮笑着调侃:“季小姐今天是要将我们通吃啊!”
“我就是单纯运气好。”季悄吟说着就要丢出去一张五条。
宋雁书眼疾手快抓住她手,笑着提醒:“那张可不打!”
他握住她左手手背,硬是把牌给拽了回来。然后自己换了张九萬扔出去。
余初尘不满道:“雁书,落子无悔,打出去的牌哪收回来,你这是犯规啊!”
宋雁书一脸无辜,“她这不是没扔到牌桌上嘛!”
余初尘:“……”
看看,多不要脸!
众人合力吐槽:“无赖!”
他耸耸肩,笑得没心没肺的。
这人像是完全忘记了他还握着季悄吟的手,全无意识地把玩,一会儿捏捏她手指,一会儿碰碰她手背。
直到她把那张五条放回去,他也没放开她的手。
众目睽睽之下,季悄吟怕惹眼,悄悄把左手放在牌桌底下。
然后他果然不再把玩她的手了,不过也并未松开,而是改成了十指紧扣。
季悄吟:“……”
宋雁书不是第一次握她的手。那天姜惠突然到访,逼她去见生父,他赶过去解救她。他拉着她离开。他握住她的手,完全不如此刻来得亲密。
十指紧扣,手指贴手指,手心贴手心,完完整整的亲密。
他果然是故意的,故意抓着她手不放。
如此暧昧的举动,季悄吟的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气血翻涌,耳根染上大片潮红。
下意识扭头去看始作俑者,却发现这人一脸坦然,并未感到任何不妥。双眸含笑,像是蓄了一团烈焰,璀璨明亮。
耍流氓耍到这种境界,真乃高手中的高手。
季悄吟觉得这麻将她打不下去了。
思绪俨然就是一锅沸腾的热水,咕咕咕冒着气泡,不断在翻涌,从里滚到外,一刻不停。
虽然她对宋雁书肖想许久,日夜期盼两人的关系有实质进展。可真
当他对自己做出点亲密举动,她又坐不住了。
她容易想太多。因为不确定他这些亲密举动背后的出发点。他究竟是对她有意思呢,还是只是单纯地在撩一个女人?
“我去下洗手间。”季悄吟丢下手中的牌,落荒而逃。
一路小跑着出了堂屋,又拐过一条深邃葱郁的长廊,最后来到了后院。
雨依旧绵密地下着,雨丝洋洋洒洒,成串透明。雨水淌过院门口的两株人蕉,宽厚硕大的叶片上经络纤明,堆积了一粒粒珍珠。
季悄吟的手悄悄伸过去,拨弄两下人蕉的叶子,“哗啦”一下,珍珠撞碎一地。
三岁小孩附体,这么点恶作剧,她竟也觉得十分过瘾。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心绪方渐趋平静。脸上的绯红也消散了。
院子里假山巉峻,流水潺潺。凉亭里摆一张石桌,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围坐在一起。石桌上的线香还未燃尽,炉火上煮着清茶,茶香飘了很远很远。
品茶聊天,好不惬意。
见到季悄吟,红裙女子朝她招招手,展露笑颜,“快来喝茶,季小姐!”
季悄吟认出这位是沈轻暖,是余初尘的太太。
黑发红裙,热烈张扬。
季悄吟走上前,三人招呼她坐下。
黄衣女孩迫不及待给她斟茶,“季小姐,你快尝尝这茶,我头一次煮,完全没经验。轻暖姐和寒影都说煮得不错,我总觉得她们是在诓我。”
女孩长了张楚楚动人的脸,不笑的时候极了深秋清寥的明月,清冷悠远,可望不可即。当真是与她的名字相衬——映秋,江映秋。
“映秋,我可没诓你,不信你让季小姐尝。”苏寒影穿了件孔雀蓝的针织开衫,颜色鲜亮养眼,将她的肤色衬得莹白如玉。
再想想刚才夏君岱的太太南絮,这些家世显赫的女孩子大多都有同一个特点——举止娴雅,落落大方。
季悄吟坐在这里,总觉得自己与她们格格不入。
江映秋把一只茶杯端给她,面露期待,“季小姐,你快尝尝!”
她低头
呡一小口,茶香扑鼻而来,入口甘醇。
“好喝!”她笑了笑,坦言:“我不太懂茶。”
“好喝”二字已是她最高评价。
“好喝就行,这玩意我也不懂。是初和喜欢,我就跟着学了点。”江映秋像是个得了大人夸奖的三岁孩童,开心地笑起来。
沈轻暖说:“这里面的门道太深,习点皮毛足够了。”
江映秋:“我也就是好玩,图个新鲜,没准过几天就抛到脑后了。”
她看向季悄吟,似乎对她充满了好奇,“季小姐平日里喜欢玩点什么?”
季悄吟转着手中的茶杯,温声细语,“我这人挺无趣的,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平时也就看看书,玩玩游戏什么的。”
“季小姐喜欢看书啊!”苏寒影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探究,“所以宋大哥那本宝贝的兵书是季小姐你的喽!”
“兵书?”季悄吟一愣。
苏寒影笑着提醒她:“《孙子兵法》。”
季悄吟:“……”
没错了,宋雁书从她那里顺走了一本《孙子兵法》,至今还没还给她。
苏寒影今天不提,她完全给忘了。
苏寒影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笑眯眯地说:“想不到季小姐你还研究兵法啊!”
“谈不上研究,偶尔翻两页,打发似乎罢了。”季悄吟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人家她买兵书是为了攻下男人。
苏寒影兀自感叹一番:“宋大哥眼光真好,挑了位最特别的。季小姐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要特别。”
谁打发时间翻兵书啊,打游戏刷剧它不香么?
季悄吟:“……”
——
宋雁书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见季悄吟回来。他有些坐不住了。
他旋即扔了手中的麻将,招来纪岑:“老纪,给你打。”
纪岑往牌桌上坐下,一脸高兴,“你这家伙早该让位了,再让你打下去,大家伙底裤都要输没了。”
夏君岱知道宋雁书要去找人,瞅着他笑,“放心吧雁书,人丢不了,这会儿肯定跟寒影她们在后院喝茶呢!”
宋雁
书:“不怕她丢,怕她生气。”
纪岑:“你这家伙肯定吃人姑娘豆腐了,刚打牌你俩挨得那么近,就差没贴一起了。”
宋雁书:“……”
“就你多嘴!”他抬腿就是一脚,半点没客气。
他连风衣都没套,径直出了门。
见宋雁书这副匆匆忙忙的样子,余初尘忍不住摇头,“雁书平日里跟个和尚似的,清心寡欲,我还真以为他对女的不感冒。敢情是没遇到合眼缘的。你看看现在成什么德行了,被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余初和冷不丁冒出话来:“哥,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当心嫂子让你回去跪搓衣板。”
余初尘:“……”
余初尘犀利的眼风径直扫过去,“有你这么拆你哥台的么?”
余初和:“什么叫拆你台?我说的不是实话啊?你跪搓衣板还会跪得少么?”
余初尘:“……”
余厅长脸一拉,“说雁书呢,扯我干嘛!”
纪岑:“看看雁书对那姑娘的宝贝劲儿,这次八成是动真格的了。”
“那姑娘值得,她真挺特别的。长相气质都没话说。关键是没欲望,眼睛特干净。”南絮认真盯着牌面,摸上来一张好牌,转手丢出一张红中,即刻听牌。
夏君岱抬手搂了搂妻子的肩,宠溺地笑起来,“傻瓜,人怎么可会没欲望呢!要真没欲望,她今天就不会跟雁书过来了。”
南絮解释:“我说她没欲望是指对权钱这些外在东西,至于感情,我保留意见。”
余初和满不在意地笑笑,“再动真格也就玩玩,雁书那人又不结婚。”
经由这么一说,众人当即沉默了。
——
宋雁书一路找到后院。
季悄吟果真是和其他三位姑娘坐在凉亭底下喝茶。
亭子里水汽袅袅,茶香弥漫。四人神情放松,有说有笑的。
见她和沈轻暖等人相处融洽,他当下便放心了。来之前还担心她融入不了她们的圈子,会局促不安。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
。
他早该想到的,这姑娘性格好,也健谈,想必丢进任何圈子应该都如鱼得水。
细雨缠绵,洇湿了鹅软石路面,斑驳陆离。
年轻男人清瘦俊逸的身影自风雨中行来,每一步都踏满水汽。
远远看见宋雁书,苏寒影压下唇角,笑意自唇畔绽开,“我说什么来着宋大哥肯定会来寻人,这么会儿功夫就坐不住了。”
江映秋望着季悄吟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我们宋大哥宝贝季小姐呀!”
沈轻暖戴上一顶橘色渔夫帽,勾了勾手指,言语轻快,“咱仨就先给季小姐腾地儿吧!”
话音一落,人就没影了。当真是比兔子溜得还快。
桌上三只茶杯还冒着热气。
季悄吟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情,见到宋雁书又不得安宁了。
她忍不住在心底叹气,这人就不让她安安静静喝口茶么?
宋雁书信步走来,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悉数将她包拢,嗓音徐徐而温润,一个字一个字敲进耳朵,“茶好喝吗?”
季悄吟坐在石凳上不敢动,下意识握紧手中的茶杯,囫囵回答:“好喝。”
他要是不来这茶自然是好喝的。可如今他来了,那就不见得了。
男人就站在她身后,颀长的阴影罩下来。半天不动,也不出声。
周遭只有绵密的雨声和两人的呼吸声。太静了,不由让人心生不安。
她紧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深沉的黑褐色,磨砂表皮,手指轻轻划过,有些许粗糙。
杯沿一圈甚至还沾上了她的口红印。她今天涂的是ysl n21,不羁复古红。这个颜色太适合冷白皮了,涂上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宋总?”静得让人心慌,季悄吟受不了,只好主动打破寂静。
“嗯?”男人语调慵懒,尾音酥麻,声音似乎都是浮在半空中的,落不到实处。
她更觉尴尬,完全不知该继续说点什么好。
不等她化解尴尬,她便看到有人悄悄举起她的右手,把茶杯送到自己嘴边,把余下的半杯茶一饮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