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怎么没看到章礼寒出手？”晚餐时，顾安如问。
“所有看不到的工作都在背后暗中进行，能看到的都是别人愿意给你看的，或者是最后的结果。”叶秦东耐心地帮她把鱼肉里的细刺挑出来，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章礼寒这人，别看年纪还轻，这几年历练出来了，有些手段的，不轻易出手，一出手就中要害。”
顾安如好奇：“你们认识多久？怎么把他收到麾下？”
叶秦东回忆了一下，“我大学毕业后，手上的钱都給了邱伟，家族基金还不能领取，只能从股市积累原始资本，把赚的钱再投到其他生意上。但股市上的钱并没那么好赚，就算抽出一部分资金，大部分还要留在股市里钱生钱，因此开始做其他投资时小打小闹。章礼寒那时也在创业，他目光奇准，也盯上了我看中的几个小项目，不过每次竞争都是他输我赢。后来他服气了，索性替我做事。我回青木集团后，把他放在外边磨练，直到前年才安排进地产业。”
“象他那样在外面帮你做事的人，应该还有很多吧？”
“唔，不少。”叶秦东笑了，“只要你愿意，以后都会知道他们的，他们见到你，都得叫一声叶太太。”他又夹了一些菜放到她碟子上，目光暗有所指地掠过她胸前，“多吃些，晚上才有力气。”
顾安如不自在的别开眼。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战栗从身体里泛起，被他一句话撩动得燥热难安。
第二天是星期六，与往常一样，两人打卡本市景点，走街串巷找各种小吃，他陪她逛街购物。
星期日累了就在家里休息。
无论多忙碌，叶秦东保持每星期亲自下厨一两次的频率，而星期日通常是其中一次。他包各馅的饺子，做炸酱面，有次还不厌其烦地用把糯米蒸熟做甜酒酿，结果温度没掌握好，几天后长了霉斑，试了两次后就做出来，当然和厨师的独家秘方有段距离。
还买了本难度较高的食谱，一道道菜兴致盎然地研究怎么做，一次比一次做得好吃。每次他都会把她带进厨房里，把睡懒觉的她从床上哄下来，把练瑜伽的她拉下楼，把在喷泉旁边逗小球球的她拎进厨房。不用她动手，只要她在旁边，无论她是吃水果，刷手机，或者玩手机小游戏，他其实并不太在意。
偶然，顾安如心情好时，也会帮忙打下手。
她极讨厌油烟，也不喜欢洗菜，因此所谓的打下手，不过是偶然切个菜，或者往锅里放点盐，或者递个盘子。他就会很惊讶地夸她懂事了勤快了，当天晚上夫妻间的亲热，奖励般地给予更多的温存，也会在她求饶时提早结束。以至于后来顾安如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他掀开锅盖出锅，她条件反射地立刻扔下手上的事递上盘子，每次都惹得叶秦东哈哈大笑。
有时两人各忙各的，一个下厨房，一个做烘培，很久都不交流一句，但会偶然看一眼对方在做什么。每次这时候，叶秦东极其悠然自得，似乎在享受这种老夫老妻般轻松默契的相处模式。
叶秦东不喜欢吃甜点，顾安如做的烘培，他每次只捧场般品尝一两块，于是便宜了爱吃糕点的管家，他象老鼠掉进了油罐。多余的糕点除了分给邻居外，偶然带给秘书室。几次下来，八十八楼的人都知道年轻漂亮，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叶太太是位烘培高手。
星期一，顾安如一进群，就看到里面在刷屏，业主们似乎正在气愤填膺地讨论什么。
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原来她昨天下午没登陆时，群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位七十三岁老人在静坐抗议时忽然昏倒，送到医院抢救，被医生诊断为寒冷季节长时间在室外引发的脑梗死。老人醒后意识障碍，口角歪斜，加上其他并发症，需要尽快治疗，住院押金要两万，全部费用大概在十万左右，而且老人没有任何医保。
事情发生后，老人在工厂打工的儿子，只东拼西凑了一万元交给医院，对剩下的钱无能为力。
医院只能先对老人保守治疗，用最便宜的药。缴费缴款通知书如雪花般飘来，医生多次和老人家属谈话，不尽早治疗，后果严重。
老人从外地赶来的其他家属了解情况后，当即提出，老人去工地外静坐抗议引发脑梗死，是为了业主们的共同利益，理该由业主们共同承担治疗费。之前有位静坐的老人感冒，由业主们买单，还送了营养品和水果，这次也不该例外。
群里当即炸开了锅，感冒药才几十元，营养品和水果也才几百元，大家掏那点钱无所谓，可老人十几万的医药费，还不包括后续费用，每户分摊的金额就大了。还没争取到利益，就先掏腰包，谁乐意？
业主们在群里七嘴八舌讨论这件事，关系到自身利益，各种阴阳怪气的话都有。
“身体不好，还让老人出去静坐，明摆着把风险转移给大家，也太精明了吧。”
“就算在家里，人老了也可能中风，谁家老人生病，谁家出钱治，这不是基本常理吗？”
“家属主动让老人静坐抗议，就该承担风险，就算其他业主有责任，也是象征性意思一下。”
老人家属二话不说，直接甩出有业主询问如果老人出事怎么办，被其他业主围攻，还有人说出事了大家会负责，得到大多数业主附和的截图。
群中顿时鸦雀无声。
有截图为证，那些附和过的业主们，推卸不了责任，而附和的人不少。
这时如影随形打破了沉默，提议老人既然是在工地门口出事，开发商该负一部分责任。提议得到了业主们一致认同，商量着如何让开发商承担医药费。
顾安如放下手，摇摇头。
连她都很容易看出，事态没那么简单，被两股力量推动着发展。
“怎么？”叶秦东从会议室回来，正好看到她摇头的动作，问了一句。
顾安如把事情说給他听。
叶秦东毫不意外，“乌合之众，稍微发生点意外就很容易打乱阵脚，不过是别人手里工具而已。”
顾安如疑惑：“但他们哪来的底气，认定该由开发商负责？”
“就算他们不觉得，背后也会有人让他们觉得，从而鼓动他们闹事。让七八十岁的老人在冬天静坐，目的就是让老人出事，借此做文章，通过媒体舆论对开发商施压。如果开发商不承担老人医药费，社会普遍认为业主尤其老人是弱势群体，开发商财大气粗，哪怕毫无责任，也该看在人道主义上有所退让，如果什么都不做，难免显得态度强硬，高高在上，毫无同情心，在法律和道德上无可指责，但会影响企业声誉和声望。然而开发商承担了责任，等于承认有错，一旦开了先例，相当于自己出钱鼓励别人讹诈，闹事的人多了，开发商承担得起？而且他们以此为基础，进行楼体开裂赔偿，即便开发商有责任鉴定报告在手，社会舆论也偏向了对方，开发商怎么做都不利。”叶秦东耐心分析，揉碎了说给她听。
“既然幕后人目的是让他们闹到媒体去，那么对策是阻止吗？”
“不，别人有心为之，阻止不了。既然要闹，就让他们闹。闹大了，才有机可趁。”
“能说说吗？”
“不能，自己参与才有趣，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他弹了下她的脑门，“我太太那么聪明，自己慢慢体会。想想对手为什么那么做，每一步的动机，如果你是章礼寒，会怎么应对，双方每次出招的短期目的和长期目的是什么。每次进展多复盘几次，以后遇到类似的事，不但看得清楚，而且能举一反三。”
就如叶秦东所料，在开发商拒绝了承担老人医药费后，业主们把事情闹到了媒体和当地相关政府部门，试图利用社会舆论施压。
当地部门动作很快，约了双方调解，开放商代表提供了墙体裂缝责任鉴定报告一份，工地保安劝静坐抗议的队伍离开的录像一份，以及老人昏倒时没工地人员在旁边的监控，证明不存在冲突导致老人犯病。
相关部门在了解事实后，清楚开发商不承担责任，但出于社会和谐，提出开发商能否看在人道主义份上，对老人承担部分医疗费。
开发商代表还在犹豫，但明显动摇了，他们经常和相关部门打交道，这点面子不可能不給，而且钱也不多，回复需要和领导商量。
作为业主代表的弼马温把成果发布到群里，初步告捷，业主们们打了鸡血般激动兴奋。人性向来得寸进尺，纷纷不同意开发商承担部分医疗费不行，必须承担全部责任。
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弼马温，未和布兰奇商量就向相关部门提出了要求。领导听后心里暗自摇头，开发商代表果然当场发怒，拂袖而去，声明不可能出一分钱，如果业主有意见，请走法律程序。
媒体了解情况后，类似社会纠纷很常见，起初认为没有报道价值，第二天却不知为什么，忽然转变态度，如实大肆报道了所有来龙去脉和过程。
现在的网友们都很明智，下面评论很客观。
“相关单位都出责任鉴定了，还组织老人静坐要求赔偿，变相敲诈？”
“不服责任鉴定，又不肯委托其他权威机构鉴定，难道我无赖我有理？”
“现在不仅坏人变老了，还知道搞组织统一行动，认定了法不罚众吗？”
“无辜的开发商都同意承担部分医药费，那些人还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换成是我，同样不可忍。”
“真是猪队友，本来老人能解决一部分医疗费，这下可好。”
“开发商做得对，别把坏人惯得更坏，形成社会风气就不好了。”
“好怕，以后我家门口坐个人，我是不是有可能倾家荡产？”
“我身体不好，家里没钱治疗，能不能往人门口坐一坐？”
“拒绝屋前屋后有人，出事概不负责……”
顾安如看着评论扑哧发笑，发现这届网友个个是人才。
眼看开发商处无转圜的余地，相关部门也反应冷淡，媒体利用不成，反而遭到反噬，群里沉默一片。
老人一直躺在医院中，用着便宜的药，医生再度发出警告，不能再耽误下去。老人家属在群里旧话重提，要求所有业主分摊医疗费。
有业主问巧思成文：“从法律上，我们必须分摊吗？”
之前一直不发表意见的巧思成文，从专业角度分析，老人静坐属自愿行为，且年纪大，本身潜存基础病和健康问题，其他业主即便要承担责任，也应该是次要责任，不过要走法律程序，由法院判定责任划分，时间会拖得很长。
大部分业主们暗中松了口气。
但如此一来，让原本积极参加静坐的家属寒了心。
出人出力还贴时间，没拿一分工资，没听到一句好话，有好处是大家的，出事了却得不到保障，谁都跑得飞开，背后还要被冷嘲热讽。
于是静坐队伍自动解散，失去凝聚力的业主群如同散沙一盘，即便弼马温力挽狂澜，无济于事。
而这时，开发商那边考虑到老人确实家境困难，怒气过后，集团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看在人道主义份上，替老人支付全部医药费。
那位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宣传部经理崔女士，一身白色职业装，风情万种，对着一排话筒说的话却铿锵有力：我们集团并非以德报怨，而是不愿漠视一条生命。所有人的命是命，老人的命也是命。
这句话当即引爆媒体，是叶秦东掌握青木集团时期的著名经典语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