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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冬至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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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太着急了。”

    捉不住的风,总归要风自己停住。

    白锦顺曾经听别人倾诉过暗恋的苦闷,但还好即使苦闷最后也暗恋成真,他当时觉得羡慕又期待,每每想到暗恋成真会握住恋人的手,心里就涌着退却不下的潮似的变得涨满,但他如今得到了,实现了才明白,并不是这样的。恋人与自己的爱不平等,他的爱在时光里变得浓烈像一把灼灼的火焰,而恋人是细流而淡薄的水滩,不平等埋了霜似的重重叠叠盖着水滩不见了。

    对白锦顺来说,暗恋并不难过,因为怀有期待,而暗恋成真才是难过,把他困死在了夏日一抹记忆里。

    他说着低下头看着地板上他们原先站的位置,脚尖对着脚尖,靠得位置并不远,刚才也还拥抱在一起,这一刻白锦顺却莫名像是第一次遇见黄瑾暮那样陌生。

    “老师,我们慢慢来好不好。”黄瑾暮仰着头望着他,顶上路灯的亮光照到她眼睛里,明亮又干净的给她原先就如海洋般的眼瞳撒入了一层薄薄的光。

    看起来纯净的可爱,让白锦顺不禁有了怜惜的样态。

    但黄瑾暮很快扑捉了这种情绪的转化,“我要你纯粹的爱我,我也要你只爱我。”

    小孩眼神执着的有些让白锦顺发愣,他展着笑容抚摸上黄瑾暮的面容,“我只喜欢你,很早之前是,以后也会是。”

    不止喜欢,我还热烈的爱着你,并且我也要你只爱我。

    “那……那有多早呢?”

    “知知。”字音在喉腔里绵长悠转,他头一次觉得小孩的眼睛明亮的刺眼,看去他的目光满着全是迷茫的期待。

    他努努嘴还是说了出来,“你已经忘记了,但我在你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你了,那天你站在楼梯平台上,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已经对你一见钟情了。”

    白锦顺尽量展现出平静的样态出来,手指捉住黄瑾暮的手掌却不由得紧了紧,小孩低着头很久都没有说话,他有些紧张,毕竟黄瑾暮那时候也才只有十六岁。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恶心,白锦顺有些担心的想。

    但小孩慢慢走上前搂住了他,很轻的声音被风吹散飘到他耳畔,“原来你喜欢我那么久啊。”

    岁月慢慢渐长,她已经从十六岁孩子长成二十岁的成人了。她原以为白锦顺是人生中偶然凑巧遇见的人,也恰好走一段路,但原来在她生命的某个路口时就已经遇见了白锦顺,白锦顺让她保持在沉默的,陌生的爱里很久了。

    她忽然明白白锦顺对她说出这些话的缘由了,她说要慢慢来,所以傻傻的白锦顺就已经交真心了。

    “那一天的你好像一个天使,你站在光里,斑驳的树影摇摇晃晃,笑起来那么可爱,但很快你就离开了,再后来再碰见你,你就已经是十八岁了,我还记得你站在人群里许愿,认真的样子好像是一个触碰不到的梦,再后来就是在大学里见到你。”白锦顺周身是被顶上路灯照亮的光亮,被亮光柔和了目光显得有些期盼的喜悦,“知知啊,多爱爱我吧。”

    黄瑾暮沉默着抱着他,在白锦顺的记忆里的黄瑾暮太美好。黄瑾暮突然在想如果白锦顺知道了自己的故事,到底还会不会更多的耐心去爱她。

    她没把握,所以不说了。

    十六岁那年的她刚休养起来身体,夜晚总是会望着窗外那棵摇曳生姿的樱花发呆,偶尔会因为雷雨天而紧慌失措躲在被窝里。在十五岁的她躺在病床上把药片含在舌尖一遍遍流泪,望着月亮始终不明白问题所在。

    而今她已经二十岁了,但心底的灰暗始终是扫不开的灰烬,伤疤生长在皮肉之间,血淋淋一片。

    她从来不让白锦顺进入她的公寓,屋子里那棵漫着墙壁拟的樱花树也始终没有被白锦顺发现过。

    因为伤疤撕下来太疼,摇摇坠坠的总是长不起来,告诉了白锦顺后除了得到怜爱这种情感,她已经找不到缝合的理由了。

    但如果白锦顺不寻找伤疤,她愿意一直躲着伤疤和白锦顺慢慢来,慢慢地把年少时母亲交予她的苦楚全部藏在笑容背后和白锦顺一直在一起,或许她会找到爱,从而让白锦顺不再伤心。

    如果这些想法被黄瑾朝知道,黄瑾朝会爱怜的抚摸黄瑾暮脑袋,告诉她,“人与人交往的第一法则是真诚,更不论这是你的交往对象,一味的完美是不真实的,他会找不到实感的。”

    黄瑾暮在爱这方面总是有些傻乎乎的可怜。

    她微微仰起头看了白锦顺一眼又躲下去窝在他怀抱里。

    她期望在爱里当个胆小鬼,也期望白锦顺是可以保护她的骑士。

    “时间也不早了,回去睡觉吧。”话虽如此,还是在紧紧抱着黄瑾暮,嘴上还嘀咕着:“会不会冷啊?”

    “不会,我穿的很多了。”小孩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白锦顺顺势看着她抚摸她脑袋,黄瑾暮忍无可忍,狠狠道:“你怎么老是摸我脑袋,头发真的会被揉乱的!”

    黄瑾暮想她真的是很喜欢白锦顺了,要不然第一次揉乱自己头发时就要被自己拉远距离了。

    白锦顺被她逗笑了,面上笑容灿烂如明月。

    后来两个人找了临近海边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白锦顺坐在她身侧牵着她的手,看着小孩灰蓝色眼仁的透亮,双眼带着希翼的亮光,白锦顺一瞬回到那个午后第一次看见黄瑾暮。

    两个人望着浪花,顶上月华朦胧而明亮,断断续续地说这话,后来黄瑾暮熬不住靠在他肩头被白锦顺背起,她就平稳地趴在白锦顺肩上,摇晃着懵懵懂懂梦见了往些年她被人背在身后,听着青涩嗓音念着故事哄她入睡。

    日子已经回不去了,她也找不到了。

    后来黄瑾暮还是会时不时就想起这个夜晚望着浪花断断续续的阐述爱恋的夜晚。

    苦楚太多了,只有一点甜就会抚慰她一次又一次。

    “知知,我们回家了。”白锦顺听见身后人微弱又平稳的呼吸声,小声的告诉她,他一直期盼和黄瑾暮有一个家。

    月亮如水撒地,缠着月光走回去。

    白锦顺出了电梯走出来,廊道的另一头敞着门,屋里微弱的光亮模糊照亮抵着门的任湖远身影,白锦顺立在原地看着任湖远朝着他慢慢而来。

    “给我吧。”任湖远朝着他伸出手,面容的紧张在廊道的缓步之间逐渐消散,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黄瑾暮,黄瑾暮不舒服的蹙眉磨了磨任湖远,又安心地靠着睡去了。

    “知知的身体很弱,她不能吹风,风太大的话她会感冒的,她每次一感冒就会发烧,下次不要再带她吹风了。”任湖远低头看黄瑾暮,缓缓才抬起头看着白锦顺。

    他发觉白锦顺的手攥着拳,发现自己在看着他之后又松开,面上拘束着不自然的样子。

    任湖远盯着他,白锦顺开口:“好,下次不会了。”

    任湖远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回去,白锦顺开口止住他动作,“那个,可以等你安稳了知知后再出来一趟吗,我想问你一些事情,可以吗?”

    任湖远侧头看着白锦顺,又低头看着手臂之间安睡的黄瑾暮,重新抬起头对上白锦顺眼睛,“好,那你稍等。”

    而这个夜晚,白锦顺后来回想了很多次,他与恋人相伴了一段路,再接上了恋人的爱慕者,爱慕者的爱并不比自己少,反之是沉默而热烈的爱恋,但他更为克制,任湖远才是黄瑾暮身侧那位沉默忠诚的骑士。

    他问爱慕者,黄瑾暮是不是在这几年碰见了什么事,一开始任湖远并没有动作,然后才是缓之又缓摇了头。

    白锦顺意识到任湖远不会告诉自己黄瑾暮的过去的哀怜,就要起身开口离开,就发觉身侧的人望着天上那抹明亮的云彩,他一下停顿了动作,静静着等待身边的人开口。

    “我其实很羡慕你,我和知知认识十几年也没办法让她喜欢我,而你只是短暂的来到她身边几个月就已经让她那么喜欢了。”

    白锦顺沉默一会开口,“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我不会告诉她的,因为她并不喜欢我,爱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勉强呢?她不喜欢我却要因为我的爱而变得别扭,那我的爱就是错误了,如果她不高兴,我也会不开心的。”

    “我这几天总会想起来很多跟知知过去的事情,我越来越感觉在知知身边是折磨了,我爱的人并不爱我,心里装着另一个让她心烦意乱的人,如果你不爱她,你就把她还给我,我会一直一直爱着她。”

    任湖远站起身俯视身旁的男人,白锦顺低着头靠着手臂,整个人弯曲着看上去格外脆弱。

    他明明应该对身边这个男人有更为严酷的说辞,但看着白锦顺沉默的背影,他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字句在唇齿踌躇,最后含糊吞下又提上来话,“如果你也爱她,就不要让她难过,让她喜欢你又那么伤心。”

    “知知和我在一起很不开心吗?那为什么不开心还要跟我在一起呢?”白锦顺似乎真的不解,声音听起来略略有些沙哑。

    “这些话你都该去问知知,不应该在我这里找答案。”话毕,任湖远往前了几步,还是不忍又转头回望那个脆弱不堪的男人。

    爱让人畏惧,让人生厌,但深陷在爱里的他也没有办法可以开脱。

    他和白锦顺在某种情况上都是一样可怜的人,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区别而已,白锦顺得到了黄瑾暮,而他却没有。

    但似乎他冥冥之中感觉这场闹剧很快就要结束。

    这场闹剧一直续了很久,带着黄瑾暮期翼的“慢一点”像一艘摇摇晃晃的小帆驶去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再飞去下一年。

    “慢一点”在最后一天徒增了意外,给了最后一天不太平的星点。

    两个人约好在校门前见面,黄瑾暮下了课就告别唐婳独自来到校门口等着她的白锦顺。

    白锦顺从路口另一头往校门口来,要穿过一个红绿灯,遥遥看见黄瑾暮站在门前低着头踮着步子。

    他叫了黄瑾暮一声,黄瑾暮随即抬头望着他柔柔的笑起来。

    而下一秒,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移动他眼前事物都变得缓慢,众人奔跑带着吵闹的面具在时间下看的格外清楚,血滴溅起来的点点滴滴飘洒在面前,车辆前行的速度也变得格外缓慢。

    他穿过缓慢的时间,朝去原先站在门前的那个人跑去。向黄瑾暮伸出来的手在她的注视下渐渐放大盖在了她眼前。耳边听到的一切更加清晰吵闹,哭,闹,尖叫夹在一起爆炸似的放声在她耳边,耳朵吵到有些难受。

    “知知,不要怕。”在这些吵闹声中,白锦顺的话像是一股山泉从高处落下来,清凉带着山脉的涌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一句话把她那颗因为血色猛然跳动的心脏奇迹般死死定下来,又回到平稳的状态。

    一切时间照常。

    血液似墨的泼在面上,盖着白花花的皮肉沾着红,乱了一地的躯体躺在冰凉的斑马线上,白锦顺手下抚着小孩的眼睛才后知后觉手指发凉的厉害。

    堵住血液流动的块石融下去,白锦顺后怕的,即使有些过分但他还是想,还好黄瑾暮没有过来。

    “老师……”黄瑾暮的声音又柔又软,听起来却莫名有些委屈。

    “我们去另一边吧。”说完他要牵起黄瑾暮的手往另一边走去,却发觉没有黄瑾暮没有起身,扭头才看见黄瑾暮蹲在地上,望着他的眼仁哀伤的有些刺伤他眼睛。

    “背背我吧。”他这时才发觉黄瑾暮声音抖的厉害。

    “好。”

    他蹲下去把黄瑾暮背在背上,往右边走去远离了那到斑马线,把一切吵杂都弃在身后。

    但其实该往哪里去白锦顺也不知道,他忽然在这一刻想起黄瑾朝说过,黄瑾暮的身体状况连离开也没有确定数,他以前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这句话,而如今他已经彻底明白了。

    白锦顺现在终于害怕了。

    黄瑾暮会离开,对于他而言就已经是不能触碰到伤痛了。

    “因为……一时兴起再恇怯不前才是更伤人的。”黄瑾朝的话穿过时间再一次来到他的耳边,他现在回望那次站在廊道里的对话,他无畏而无知,因为无知而许诺,现在他也已经因为真正明白而害怕了。

    “你在怕什么?”

    黄瑾暮问他。

    “你在担心我的死亡吗?”

    “我……是,我有点怕了。”

    “不要怕……好不好,我也会害怕啊。”

    黄瑾暮轻轻靠在白锦顺后背上,圈住他的手臂撤到白锦顺双肩上,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路上一直沉默着,她一直到了家之后也没有收到白锦顺的回答。

    黄瑾暮最后站在门前和白锦顺说了再见就阖门了。

    黄瑾暮想她一直想要的“慢慢来”,或许不会有了。她看的出来白锦顺太着急了,面上说着要慢慢来,却也还是没有做到,他答应过的要不离开,现在也似乎在松动了。

    他在畏惧生命,也在惧怕黄瑾暮迟迟不来的爱。

    所以,她决定最后再等等白锦顺的态度,再看看自己能不能等到白锦顺真的跟她“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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