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围杀
万里归来雪满巅,才晴便觉减春妍。
寒欺傲骨风霜厉,世事升沉却是天。
终年不化的苍茫雪山之上,宛如银色世界,入目尽是一片苍白,一片苍凉。
毫无生机的死地,寒风刺骨,却有道声音比呼啸的风声更加愤怒。
“你这妖人还要负隅抵抗到什么时候?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对面的人凝视着眼前的深渊,对背后的声音充耳不闻,许久之后才冷冷说道:“手下败将,狗仗人势。”
“你!"怀虚真人一张还算俊逸的脸憋成了猪肝色,却是无言以对,此事是他毕生之耻。
星罗剑派以剑修闻名,当年他是星罗剑派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作为掌门的关门弟子,天资出众,倍受掌门看好,他也终日勤学不缀,不负门派长辈期望,当时除了掌门外门内已无人的剑术造诣超过他,是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当时他满心以为自己一定能在在剑仙大会上大展身手一举夺得剑仙之名为星罗剑派增添荣耀。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众目睽睽之下,他被眼前之人一招击败,与剑仙之名失之交臂,仅仅一招,他连出第二招的机会都没有!疑惑,愤怒,难以置信,种种情绪繁杂,他倒在擂台外的空地上,无暇顾及胸口的内伤,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却见那人背过身去,只能看到如雪一般的衣服和如墨一般的长发,黑与白,那天世界上只剩下这两种颜色。
“废话少说,和你这妖人还用得着讲什么正道道义吗?你法力快要被耗尽了吧,不过困兽之斗罢了。”天机子手持星罗盘开口道,“你还有脸提当年?当年你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夺得剑仙之名,本应为我正道栋梁,却自甘堕落与邪魔外道为伍,无恶不作,哪里配当剑仙!”
“是啊,此等妖人哪里配做剑仙,不过是那人手下的一条狗罢了。"
“当年他夺得剑仙之名之后不久大张旗鼓的拜在那人麾下替他办事,屠戮正道,实为人不耻,依我看,别说剑仙了,这样的人怕是连人都不配做呢。”
“当年之事我就觉得很奇怪,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哪里来的这么高深的灵力和剑术能赢得了怀虚真人,八成是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妖法秘术才得到了剑仙之名。”
“我有一个想法,那妖术会不会就是那那人传给他的,为的就是让他夺得剑仙之名然后转到他的手下来挫我们正道的锐气。"
“我觉得你的猜测很有道理……"
……
或许是天机子开了头,众人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这些平时不敢正大光明说却在心头滚过无数遍的想法在这时候都毫无顾忌的说的出来,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越来越肯定这些想法,并且觉得那就是事情的真相。
就连怀虚真人也暗自生疑:当年真的是他剑术不及眼前之人才会与剑仙之名失之交臂吗?
“你们正道都是这种输不起的货色吗?若是不怕,便来试过我手上的素魄剑吧。"白衣人轻嗤。
“说这么多干什么,快杀人他为民除害,没听到天机子说了吗,他法力差不多没了,大家一拥而上,肯定能斩杀这妖人!”
“杀杀杀,杀了他!杀了他!!”一时间群情激愤,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斩杀了白衣人,却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去试白衣人手上那把素魄剑。
这把剑通体雪白,剑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还镶满了宝石,乍一看仿佛哪家富家公子哥儿拿来充样子的物件,但在场众人谁不知道这把剑凶名在外,曾一天斩杀三万魔修,更是击败了无数正道掌门。
素魄出,月影仙,众生灭,苍生绝。
是对此人的褒奖,也是对别人的警告。
世上能在这剑下走过一遭还能活命的屈指可数,当年剑仙大会上怀虚真人被击败的时侯素魄剑连剑鞘都没出呢!
天机子冷笑:“我们连奇天君都敢杀了,区区一把素魄剑算什么东西。”
“奇天君?真是久违的名字,一百年前你怕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敢叫,现在倒是叫的挺顺口的,好像这样就能让你们当时对他磕头求饶乞求他饶你们一条狗命的事情不存在一样。”白衣人道。
握住剑柄的手轻轻弹动,无声地飘着杀意。
天机子不自觉地倒退一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奇天君这个名字整整笼罩了他们快一百年,仿佛一个禁忌,谁提起来都是模模糊糊的称作那个人,别说当面叫他名字了,连直视他的面容都没几个人能做到。
奇天君以一己之力统治了修真界,遇到不服他的门派基本上被他派人上门打去,活下来的门派哪个没对他俯首称臣,而没有对他臣服的早就消失的连灰都没了。
于是雪山之上便成了两边静静对峙的诡异局面,众人想起奇天君治下的那段时光依然心有余悸,而白衣人说完那段话之后也垂着眼睛,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沉浸在思绪里沉默着,只有寒风依旧在呼啸。
“那是尔等,我可不是。”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是在场之人阵势最为夸张的,浩浩荡荡的几百人,拥着最前面的一顶大的夸张的暖轿,暖轿前头的帷幔用金钩挽起,里头安置着一张软塌,塌上卧着一个身着绯红衣服的少年,一张金色半边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看不清容貌,塌边跪坐着一位少女,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杆水烟递到绯红少年的唇边。
少年身下铺着一层雪白的毛毯,靠着软枕,深深的吸了水烟,悠悠地吐出来,云雾弥漫,接着说道:“什么奇天君奇地君的,反正死的不能再死了,我可没向他跪地求饶过。”唇边勾起一抹笑容,勾魂摄魄,如魅如幻。
“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也是,奇天君在的时候你莫不是还在你娘肚子里还没出来吧。”一位全身裹着黑布蒙头盖脸的人阴恻恻的说道。
绯衣少年淡淡说道:“伤眼。”
青影闪过,薄如蝉翼的飞刀,细小难辨的破风声,蒙头盖脸之人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喉咙,鲜血不停的漫出:“我……我是……毒王……”双目圆睁,犹自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轻易死去,“你……怎么会不怕……”话没说完,便断气了。
“原来是个人偶,真是栩栩如生。”一位眉眼疏淡的年轻人仔细打量着那道青影,正是轿中递水烟的少女,“不过,宫主出手太过狠辣了。”
绯衣少年轻笑一声:“谁让他长得太伤眼呢,本来只会砍他一只手的。”扫了一眼年轻人腰间的白玉葫芦,道:“药王言慕白,你该庆幸你长的还行,不然药王谷今天可是会后继无人了,我解决了他,你该高兴才是,药王谷和毒王谷要开比试大会了吧,今年你可是稳赢了,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便抽起了水烟,青衣少女不知何时回到轿中,静静的跪坐在一旁。
言慕白张了张口,这位是极乐宫的宫主萧弄情,近三年异军突起迅速成为一流门派,擅长傀儡之术,整个极乐宫只有这位宫主一个大活人,只为他一人极乐,做事全凭心情,谁惹了这位宫主不高兴,任他是谁,照杀不误,偏生他法力极强,修为极高,前来寻仇的没有一个人从极乐宫活着出来,渐渐地别人也不怎么的去招惹他了。
万幸萧弄情甚少出门,就算出门了,只要远远避开或者不接他的话茬,他便不会动手。
想起出门前谷中长老的殷殷叮嘱,言慕白苦笑一声,闭嘴不言,默默的走到毒王前面为他收尸。
毒王谷药王谷和其他门派不同,向来是单人出谷,没有同门随行,就算是尸体,也是及其危险的,寻常修士肯定是不敢碰的。
旁人早就远远的避开这尊瘟神了,心中暗骂:这毒王真的不长眼,刚刚接任便来惹那尊煞神,连累我等可怎么是好。
“阿弥陀佛,奇天君作风强横,容不得违逆者,吾等虽不愿,但为求自保不得不暂时屈从于奇天君,实乃无奈之举,施主身为剑仙主动助纣为虐屠戮正道,万万不可一概而论,况且奇天君已死,施主何必执迷不悟。”一位年轻僧人双手合十,神色悲悯,仿佛又回到了那噩梦一般的三百年中,眼前尽是被奇天君杀害的累累白骨。
“能把贪生怕死说的这么大义凛然,三台寺不愧是正道的支柱,你如心也不愧是三台寺的主持,难怪只有你能在灭门之祸中活下来,脸皮之厚非同一般。"白衣人丝毫不给面子的嘲弄道。
如心双目微阖,不再言语。
“唉,奴家是个小人物,贪生怕死惯了,纵使是依附那奇天君也没什么,可如剑仙这般的大人物却主动依附奇天君,怎么也说不过去吧。"此时,一位红衣女子幽幽开口道。
在这种雪山之上,她却只裹着一层薄薄的红色纱衣,行动之处偶尔露出几片春光惹人遐思,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双臂挽着的那条长长的几乎拖到地上的红色披帛,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微光。
红衣女子娇音萦萦神色凄婉,当真有人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意图开口好好安慰一下这位美人,被人死死的捂住了嘴,凑在耳边小声说道:“你疯了,那是有名的游花夺命红离雨,你看她是个楚楚可怜的娇弱女子,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被捂嘴之人听到这个名字神色一震,像是想起了一些极为可怕的传闻,再也不敢多看那女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