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半梦魔的祈愿
少年以为宿傩的手指会给自己提供额外的咒力, 仅此而已。
实际上与他所想完全不同！就像勉强运转的手机安装了扩容芯片，又像是给卡顿的电脑补充了内存条，更甚至类似于本该双核运行的电脑, 被镶嵌补完那很早之前被盗走的核心——他变得完整了！六道悟子，从最初这一存在作为五条悟的转生被法术制造，诞生于世之时就设定好的一部分，那被夺走的重要的一部分, 终于补充完整！
两面宿傩渴望与之战斗的, 是全盛时期的五条悟。
本该是五条悟翻版的六道悟子，却无论心性还是能力，乃至破坏方向的战斗力, 都与五条悟相差甚远。
为什么他的自我定位是辅助系？也许在他潜意识之中对真正的‘最强’有一个认定, 潜意识知道自己‘损坏了’, 不完整的他无法成为真正意义的最强。
直至此时此刻, 他，才终于恢复完整。
不仅仅是力量，心性也难以避免的产生了变化, 诅咒本就与人类的心灵直接相关，被剥离了宿傩诅咒的他, 自然与重新获得了诅咒的他不再相同。
少年再度睁开眼, 那是一对, 会让熟悉他的人胆战心惊的眼瞳——傲慢又狂妄自信，没有什么可以挡在他的面前！在这苍天之下, 无人可与之匹敌！
“啧啧, 师祖啊师祖, ”六道悟子神情复杂, “你可真是个过分的男人。”
获得宿傩手指的一刻,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六道骸会不计一切代价将宿傩的手指从他身体中剥离。
五条悟的一部分，与宿傩的一部分因共鸣而交叠纠缠在一起，那一部分，对于想要抓牢这幼小又自由灵魂的幻术师来说，必须剥离掉。
那便是不屈的灵魂，与无所畏惧的狂妄！
毒蛇唯有拔掉了牙齿，才会温顺盘绕在人身上，否则会利用锋利的毒牙，将胆敢冒犯自己的愚昧之徒送上西天！
同样，缺失的这一部分，也是他一直以来难以弥补精神缺陷的原因。无论他如何学习跟成长，都无法凭借自身精神力抵抗外来精神体的入侵，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自己没有天赋，或者心性软弱，没办法做到像其他幻术师那般完美的精神防御，所以才不得不利用美杜莎来补足自己的不足之处。
但其实这就是他所缺少的部分！这就是为何他与其他幻术师对战总会落入下方的最大原因！他的自信与狂妄，他与生俱来的精神之中自信又狂妄的那一部分被剥夺了！
曾经的六道骸，强行用残酷的方式打开了他精神上的门关，便于自己对其进行精神入侵。所以反过来看，没有‘门’的情况下，别的精神体也容易入侵他的精神。
残酷的男人，可怕的男人，竟然对幼小的孩子做这样的事。他当初那么做，真的完全是为了让男孩脱离宿傩的影响，一点私心都没有吗？还是说，受到超越时空的精神操作影响，幻术师太过贪婪的渴望入侵这孩子的精神，哪怕使用此等粗鲁的手段来撬开一颗守备严密的心也在所不惜？
采取这样的行动的基础，是从一开始就默认了男孩无法离开六道骸的掌握。只要他一直都是幻术师的契约者，他的身体，他的一部分，也无需用到自己的精神去做防御。因为他——六道骸默认这孩子的未来一定会属于他！
此时此刻，六道悟子终于明白，为何当初d了解一切之后，不断谴责六道骸，甚至反问他为何像那样的男人都可以成为他的契约者，自己却不可以。现在想来，那时候极为擅长精神操作的斯佩多已经了解了所有的一切。
……六道悟子决定，等回去之后就去十八年后把师祖打一顿！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外援吗？”
黑发的梦魔依然面无表情，大约他本就没有人类的神经，自然也无法拥有任何感情。
“真是滑稽，难道增加了一只蚂蚁，两只蚂蚁一起就能撼动巨石？”
梦魔再度挥动手中的魔杖，铺天盖地的花瓣随风扬起，朝他们的方向席卷而来！
被碰触到，恐怕会立即成为花海之中的一部分。
然而花瓣所形成的巨浪，却在即将拍打在他们身上之前，粉碎成灰烬，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
梦魔终于有些惊讶了，哪怕他面无表情，也能从他的微微震动的金黄双瞳中看出他的讶异。
“精神世界的战斗，关键在于‘相信’。”
少年说着，他身上的花枝从他身体脱落凋零，而地面上铺天盖地的花朵全都变成了圆形的鹅卵石。周围转化为漆黑一片的环境，犹如地狱三途河沿岸之处的景色。
“若无法相信自己会赢，自己就不会赢。你告诉我自己是精神生物，是梦魔的一种，就是在强调加深这个暗示。承认你在精神世界比我强大，我就没有可能赢过你。”
少年往前走着，一步又一步的走向对方，不可否认，他的步伐，动作，他难以置信的自信，给梦魔带来了压迫感。
为什么他毫不畏惧？
为什么他如此自信？
到底发生了什么？瞬息之间，这个人类的精神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的确很强，但是很可惜，你遇到了我。抱歉，在‘情报’的世界，我是无敌的。”
六道悟子说着打个响指，由无穷尽透明的丝所形成的一股股绳束，视觉上如同白色触手一般的东西突兀从地面跟天空，自四面八方出现，束缚梦魔的身躯！
“nufufu，瞬间就逆转了战况，不愧是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围观中的斯佩多询问道，或许他只是想打断一下而已，避免六道悟子的精神完全滑向他所不可触及之处。
“梦魔这种生物没有死亡，直接攻击只会给他一个逃走的机会。”
悟子解释道，是的，他全部都知道了，就在刚才被梦魔‘污染’的过程之中，双方的情报信息已经大面积的交叠，让他得以读取足够的讯息。
他知道了对方是谁，来此的原因，以及为何会是现在的状态。
“对付魔法只能用魔法，对付精神生物，也只能用精神攻击。”
悟子说着，已经走到了对方面前，他用双手捧着对方的脸，强迫那对黄金瞳面对自己。
“让我进入你，不要仅在表层意识招待我啊？我们也算有着共同认识的人不是吗？不想听我聊一聊那个人的事吗？我之前才在圣杯战之中见过她，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骑士王，她在获取圣杯夺得最终胜利，与她内心自己认定的正义之中选择了后者，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御主，只因那是她所认定的恶。”
果然，他的话语让梦魔产生了破绽！
“亚瑟……”
梦魔喃喃自语道，本该无心也无情的梦魔，因一个人类的名字而产生了精神漏洞！
少年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毫不客气的侵入进去。
“就是这样，梅林，就是这样……放松一些，将一切交给我。”
没有错！这个男人正是传说之中的梅林，亚瑟王的老师，一名混血的半梦魔，拥有冠位级别资格的魔术师！
本该是容易获取他人信任，被称之为花之魔术师的男人，也曾因帮助许多人，包括亚瑟王被称之为贤者，然而现在却因不明原因成为了噩梦本身！
但是考虑到梅林的本质是梦魔，那么这样的发展也不算多意外。梦魔本就会因人类的梦境，确切点说，是人类心灵的波动而做出相对的反应，如同人类灵魂的镜子。在此处有如此之多的人被当做祭品，他们还在做着共同的噩梦，那么作为这些人噩梦倒影的梦魔成为了如此的姿态也毫不奇怪。
少年将自己记忆的一部分，有关那场圣杯战，有关亚瑟王最终的决定，以及她最后战斗的身影全部精神传输给了眼前的梦魔。
“既然你对她的名字有反应，那么就该还记得你的这名学生。看啊，她成为了英灵，哪怕成为了英灵也如此优秀。她不曾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无论何时都坚守着自己的正义，哪怕那在他人来看是可笑的，她依然坚定无疑的守护着它，正如她成为英灵成为世界的守护者一般坚定。”
能教导出这样一位学生，想必这名梦魔也曾有那样的时候，相信人类选择，哪怕知道机会渺茫，依然想要试探命运，曾经给人类以在命运之海挣扎的机会。
“盖亚曾告诉我，所有的英灵都可随时放弃英灵座，但是，他们全部选择了驻守于那里，是他们自己守护人类世界的最前线。哪怕你不能理解，也请尊重她的选择，她，生为一名战士，选择贯彻骑士精神，一直到最后都无怨无悔。”
……啊。
……啊啊啊！
乌黑的如同污泥之物从梦魔的头上，身上流淌而下，梦魔如同褪了色一般，而那污泥似乎是活着的，想要钻入地下，藏到精神的更深处。
六道悟子抬起手，手中出现了一把叉子，他随手往下一甩，叉子戳入污泥之中，那摊污泥挣扎着，如同被叉子吸收一般逐渐减少，最终消失。
果然都是一些污秽的诅咒与杂念，悟子很轻易将其转换为咒力吸收掉了。
“你刚才说他是梅林？”斯佩多感到不解，“梅林应该是相对这个时代更遥远的未来的人物，哪怕他真的很早以前就已经存在，现在的他也不该认识亚瑟王才对。”
“因为……咳咳，我是不同时代的梅林。”
已经恢复正常的梦魔咳嗽两声，咳出最后一口黑泥。此时他的头发已经褪为发梢边缘带一点彩色，更偏淡紫色一些的白色，双眼也转变为紫水晶一般清澈剔透。
“真是抱歉，让你们看到了狼狈的一面。”梅林解释道，“实际上我是为了追查这个时代来源不详的存在，疑似魔性之种的波动来到这里，结果反倒被感染了。”
对于自己拨弄了亚瑟王的命运，最终眼睁睁目送自己的学生如同预言一般惨死一事，没有感情的梦魔不知为何，直到最后一刻，依然心中没有任何触动。
于是，他产生了某种‘感情’。
是的，因自己心中没有任何‘触动’而产生了，为什么我会没有‘触动’，这样类似懊悔的感情。
一种他觉得自己应该产生愧疚，却实际没有愧疚而产生的懊悔之情。
来到此地之后，所谓的‘意外’被污染，其实也可以说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渴望能尝试一回这样的感情，他希望自己能像个人类一样，对自己所做的事后悔。他一时兴起，接受了污染，拥抱了这些被痛苦折磨的人们的梦境，以此来让自己获得短暂的解脱。
“类似赎罪一般愚蠢的自欺欺人罢了。梦魔根本没有感情，之前的我，也仅仅是折射了那些人类的噩梦而已。”
梅林自嘲道，为自己的一时失态，还有哪怕做到如此程度也未曾产生感情这一事实而感到遗憾。
“没有那回事。如果没有感情，你也不会被我唤醒。”六道悟子提醒，“所谓的感情，不是说必须有着激荡的心，热爱什么，追求什么，对什么感到快乐，又对什么感到懊悔。所谓的感情，就是在遇到明明怎样都可以的时候，做出来唯独你才会做出的选择。你为了骑士王而选择了现在的你，这样不就足够了？”
半梦魔惊讶的看着少年，随即笑了。
当然，就连他的笑容也许也仅仅是模拟而已。但正如少年所说，这是他的选择。
“选择……吗？或许正是如此。”
因为她，我选择成为现在这样的我，我很满意现在的我，这样原来已经足够了？
是这样吗，阿尔托莉雅？我倒觉得你会骂我说，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