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校场点兵
梁煜请战西戎的消息在他离宫前不胫而走，一时间，整个临安沸沸扬扬。
沈星月初时听到小混账主动请缨时跟百姓们反应如出一辙。
“切，他要是会打仗，母猪都会上树！”
“字认得全吗？兵书看过几本？会些拳脚功夫就以为自己能统领千军万马？没到晚上呢，做什么白日梦！”
后来细想，梁煜恐怕不单单只会些拳脚功夫，这人到底几斤几两，当真不好说。
通州大水，天下哪个看好他？他却一改往日吊儿郎当模样，将这件事办得妥妥帖帖。安置百姓，惩治贪官，智斗妖道让朝臣和百姓挑不出一丝错来。
梁氏儿郎，哪个是真正的脓包？
沈星月脸上习惯性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没来得及晕开，笑容就僵住，端着茶盏的手抖了抖，几滴茶水溅出来，烫得手背火辣辣的。
“王爷回来了吗？”她抬眼担忧的寻问。
“还没，可早过了下朝的时辰，也不知道今个儿怎么”云冬猜到她心里忧虑，出言劝慰，“娘娘，坊间传闻多半子虚乌有，王爷怎么可能带兵打仗，再说了，即便王爷当真请缨，陛下还能准他去不成？娘娘莫要多想，自己吓坏了自己。”
是了，梁煜是皇帝和梅妃唯一的骨血，皇帝溺爱这个儿子，断不会让他去冒这个险。
听了云冬一席话，沈星月的心稍稍安定一些，就着茶盏喝了口水，却还是觉得不妥，紧蹙着眉头站起身，吩咐道：“派个小厮去宫门打听打听，宫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是。”云冬拂了拂身子，转身欲去。
“等等，”她又被沈星月叫住，“王爷今早进宫，是骑马还是坐轿？”
“骑马。”云冬答。
沈星月：“这天恐怕是要下雪了，让人抬了轿子去宫门口候着吧。”
“是。”
倚窗远眺，黑压压的云像密不透风的罩子，万籁俱寂，平日里懒懒立在枝头的麻雀也不见踪影，只余红梅如血，开得无声无息。
沈星月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不多时，派出去的小厮回来传话，王爷不在宫中，下朝后径直去了校场。
“那可有打听到陛下是否准许王爷请战西戎？”沈星月呼吸急促，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小厮抬头瞄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又匆匆低下头去，嗫喏：“王妃这王爷他”
人都去校场点兵了，怎么会没准？
沈星月只觉一瞬间天旋地转，两眼发黑，无力的瘫坐到椅子上。
“云冬，准备马车，咱们去校场看看。”沈星月强撑着说。
“娘娘，奴婢知道您着急，可天快下雪了，要不，咱们还是等王爷回来吧。”
沈星月摇头，扶着云冬的手站起身，“没事，这雪估计一时半会儿下不下来。”
若没有去通州，尚且不知死亡的惨烈，可见到了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才知道生命的脆弱。那种给人的震撼和恐惧是难以磨灭的。
战场相较于洪水，带来的灾难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冬知道沈星月最是难劝，不再多费口舌，从梨木架子上取下披风，小声道：“王妃可要保重身子。”
煜王府的马车未行至校场，远远就听见将士门排山倒海的高呼。
沈星月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站在高台上的那个男人。
梁煜穿一身黑色的铠甲，威风凛凛，手持红缨长枪，慷慨陈词。
“西戎小贼言而无信，扰乱边关，残害百姓，我梁国儿郎可还能忍？”
“不能！不能”将士们气势如虹。
“众将士可愿同我上场杀敌，击退西戎，保家卫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应声。
寂静维持了一阵，有人站了出来，抱拳问：“敢问王爷此次攻打西戎是哪位将军领兵？”
梁煜看着眼前一脸不屑的士兵，从容作答：“本王领兵。”
一时间，众人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他的名声太臭了，不是治好了一场洪水就能让人完全对他刮目相看。
况且战场杀敌不是小事，谁都不敢轻易把命交他手上。
可梁煜并不慌张，把□□扔给邢扬，一手叉腰，一手勾了勾，“有谁不服，上来，打一场。”
人群里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却还是没人敢动作。
“怎么，”梁煜勾着嘴角轻蔑笑了笑，“不敢上来？那就老老实实打仗去，一个个藏着躲着算什么英雄好汉！”
“末将楚飞，还请王爷赐教。”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人飞身上台，人没站稳抬手就给梁煜一掌，梁煜反应极快，微微侧身躲过直扑面门的一掌，而后抓住楚飞的手往后一甩，楚飞整个人被甩趴在了台上。
“不服气的人，一块上吧，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本王伤了还是残了，都恕你们无罪。”
这话一出，哪个还按捺得住？
或是对梁煜平日不着调作风有看法的，或是被他这番狂妄自大的话激怒了的，亦或是看着别人上了自己不上没面子的密密麻麻的人恶狗扑食一般朝梁煜扑去。
“他疯了吗？”沈星月惊呼一声，大喊停车。
即便武艺超群，以一当十尚且有可为，可以一当百，以一当千，以一当万寡难敌众，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吗，瞎逞什么英雄？
不等马车停稳，沈星月急不可耐从马车上跳下去。
金措和云冬想去追她，却被士兵们冲散。
就只见那抹红色斗篷，在突至的漫天风雪里，不管不顾的往前。
梁煜只是看着不着调，真正动起手来，却比谁都要狠，更何况事关他能不能在军中立威。
皇帝准了他领兵攻打西戎，可能不能让军中将士认同他，听从他的号令，这得看他的本事。
将士们从不惜命，抛头颅洒热血，眼睛都不眨，可这不代表愿意把命随随便便交到别人手上。
死从来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白白断送了性命。
几个回合下来，梁煜渐渐力竭，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涌上来，被他掀翻的人又站起来重新加入战斗，他脑袋破了，眼睛挨了一拳，腿上被人踢了脚，却还是跟不要命似的揍人，一拳比一拳狠。
后面的人不知道情况，还要继续往前冲，楚飞和几名军官拦了拦，让梁煜和五六个人缠斗在一起。这几人一人抱脚，一人抱手，一人拦腰抱，把梁煜禁锢得死死的，剩下的一个士兵捏了捏拳头，不怀好意的笑得轻狂。刚梁煜一脚把他踢下台去，实在没面子，眼下梁煜被人控制住，他不得赶紧抓紧机会报仇。士兵活动活动脖子，吐了口唾沫星子，一手把住梁煜的肩膀，一手勾拳往他腹部揍。
一旁的邢扬不能帮忙，又不想眼睁睁看自家王爷挨打。来之前梁煜给他打过招呼，校场之上，不管他打别人还是别人打他，邢扬哪只手帮忙就砍了哪只手，哪只脚帮忙就砍了哪只脚。所以邢扬只得别过脸去，默默祈祷那士兵下手轻一点，可看那架势，哪像会轻的样子。
然而，邢扬意料之中的叫唤声并没有如期而至。
在拳头落到梁煜肚子上之前，他一头撞到士兵的脑袋上。他是那种宁可头破血流撞死自己也不会等着挨揍的人。所以这一撞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士兵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脑袋哎呦叫唤起来，而电光火石之际，梁煜右脚挣脱了出来，接着双臂一挥，整个身体跟着使劲，刚刚还挂他身上的几个壮汉就七零八落的被扔了出去。
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安静了。
他们看着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他已经浑身是伤了，可看起来依旧斗志昂扬，满脸写着“谁敢上前一步老子就将谁撕碎”的视死如归。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传言中他是烂泥糊不上墙却独得恩宠的混账王爷。
可是，传言归传言，他们看到的，是他如同一头嗜血凶恶的狼，放下架子与士兵殊死搏斗。
他的眼里闪着光，是希望的光，是能带领他们打胜仗的光。
“还有谁？”梁煜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慑人心。
没有人再上前，适才的剑拔弩张烟消云散。
楚飞率先抱拳，单膝跪地，“属下听从将军号令。”
而后，士兵们陆陆续续跪地，“我等听从将军号令。”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站在最后的红衣女子才得以显露出来。
有眼泪从沈星月的眼角溢出来。
她就那样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人群中的梁煜。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远在天涯。
其实她早就知道梁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可事实冲破了窗户纸坦露无疑的展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
她的那个不学无术的小混账，摇身一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郎，还要保家卫国带兵上战场。
在看见沈星月的一瞬，梁煜毫不迟疑的跑向她。
“你怎么来了？”他紧紧拥她入怀。
温热急促的呼吸喷薄在耳边，满心的疼惜，又难以置信。
“真的要去打仗吗？”沈星月小声的问。
他紧紧拥着她，像是恨不得把她嵌进身体里。
“是。”梁煜语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沈星月想嚎啕大哭一场，声嘶力竭质问他为什么，又想温温柔柔做小伏低让他不要去。可是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在感觉眼泪要决堤之时，咬住了他的肩膀，嘤嘤嗡嗡的说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