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生死相依
马车在煜王府门前将将停稳，沈星月立马就从车里跳下去，梁清屿的手伸至半空，还没来得及说句小心，她就提着裙子跑远了。
云冬回眸时看到这一幕，却没功夫顾及，歉意的颔了颔首，问：“世子要进去吗？”
梁清屿弯了弯唇角，“我不进去了，煜王殿下醒过来，派人通知我一声。”
进去不过就是看沈星月为梁煜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于他而言，见了还不如不见。
梁煜伤得很重，一根箭直直插入心脏，再深一寸，便能当即要了他的命。
大夫踌躇不定。拔箭若是伤及要害，必死无疑；不拔箭也是必死无疑。
府里的莺莺燕燕早就哭成一团，整个卧房混乱不堪。
“闭嘴！”沈星月进门怒喝一声，“王爷没死呢，你们号什么丧？”
姬妾们一个个不敢再哭，拿着帕子一个劲抹眼泪，满眼幽怨的看向沈星月。
“全部给我滚回自己的院子，谁要是敢擅自到云岘阁来，直接逐出府。”沈星月说。
如今王爷生死未卜，王妃就是府中权力最大的人，谁敢说一个“不”字？饶是一向自持是皇后娘娘送来的朱鹊羽，今日也不敢跟她唱反调。
莺莺燕燕散去，顿时感觉呼吸都畅快许多。
沈星月坐到梁煜床边，看他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皱着眉，“到底怎么回事？王爷怎么会中箭？”
“属下该死，”邢扬浑身是血，忍着腿上的伤跪了下来，“是属下没有保护好王爷。”
梁煜在青楼住了好些日子，日日见着那些个庸脂俗粉，乏味得紧，正好王浪和几个狐朋狗友提议去郊外打猎，他那个贪玩好耍的性子当即便应承下来。
几人一起骑马去了临安城外的四象山。
四象山地势险要，丛林密布，山中常有野兽出没。
梁煜和王浪几人打了赌，今日谁打的猎物最少，谁就付今晚的酒钱。
刚开始一切并无异样，随着几人慢慢进入密林深处，山中突然冒出一伙黑衣蒙面人，一个个全向梁煜扑去。
梁煜武功本是极高，又有邢扬护着，五六个黑衣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可谁知树梢上竟还埋伏着一个，梁煜与其余黑衣人缠斗，一时分心，一只箭朝他心□□来，躲避不及，这才着了道。
邢扬带着受伤的梁煜拼死躲过黑衣人的追杀，身上被连着砍两刀，好不容易活着逃回来。
沈星月攥紧了手心。
这次刺杀背后的主使之人定是在青楼安插了不少眼线。
光天化日，皇城脚下，敢对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下手的人寥寥无几。
恨不得梁煜死，又有这个本事和胆子的人，还能是谁？
沈星月暗暗发誓，梁若要是出了丝毫差错，她必定让背后主使之人血债血偿。
大夫为梁煜失了针，止了血，颤颤巍巍的询问沈星月是否拔箭。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出了差错，无论是太医还是她，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可是梁煜命在旦夕，已经由不得她耽误下去。
“拔箭。”沈星月异常冷静。
“王妃”云冬小声提醒，“已经派人通知陛下了，要不再等等？等陛下来了再做定夺。”
“拔箭。”沈星月没有一丝犹豫。
“可是”
“王爷的伤势已经等不及了。”沈星月打断云冬的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谁都不敢再劝阻。
反正，他生她便生，他亡她亦亡。
情不知所起，却早就心意相通，生死相依。
大夫握着箭的手抖了抖，按住梁煜的胸口，屏住呼吸，提着箭往上一拔，一股鲜血喷涌出来，梁煜闷哼了声，又失去意识。
丫鬟小厮手忙脚乱的递上纱布和金创药，大夫额上冷汗涔涔，生怕出一丝意外。
沈星月心里绞痛，双目紧紧盯着梁煜，眼里的泪控制不住往下滑落。
也不知道用了多久，地上堆满了带血的纱布。血止住了，梁煜不见醒，大夫心里没有底。
一声“皇上驾到”打断了屋里的寂静，七八个太医在皇帝之前先涌了进来，围在梁煜床边望闻问切。
皇帝在小夏子的搀扶下脚步虚浮的走进来。
这是沈星月第一次见到皇帝。
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没来得换，显然刚从朝堂赶过来。花白的头发衬得他有几分老态，略显疲惫的脸上不难看出年轻时的英俊，与梁煜有三四分相像。
沈星月规规矩矩行了礼。
皇帝虚扶了她一把，问：“煜儿怎么样了？”
“大夫刚刚拔了箭，才止住了血，只是”她别过脸去，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
皇后站在皇帝身后，甚是雍容，眼睛瞧着梁煜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神之中含着淡淡的笑。
“此事朕已下令严查，必定揪出幕后主使之人，”皇帝轻叹了口气，安慰沈星月，“你也莫要忧心，吉人自有天相，煜儿会没事的。”
沈星月点了点头。
几个太医一番诊断，脸上并不好看，纷纷低头不言语。
“煜王殿下到底如何，你们实话实说。”皇帝沉着声，一脸威严。
高太医一颗心悬着，抱着拳弓着身子，“煜王殿下的情况不容乐观，接下来还会反复高热，熬过了这个便无大碍，熬不过来”
“熬不过来会怎么？”皇后出声寻问。
高太医明显不安起来，“熬不过来熬不过来”
“熬不过来你们全都给煜王陪葬。”皇后拔高了音调，声音中带着一丝阴冷。
一众太医齐刷刷跪下去，大气不敢出。
“皇后稍安勿躁，太医尽力而为便是。”皇帝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沉思道，“朕就在这守着煜儿，直到他醒过来。”
“陛下”小夏子慌慌张张的提醒，“陛下前些日子风寒刚痊愈，可要仔细着身子，切勿操劳过度。”
皇后也走过来，在皇帝身旁坐下，安抚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身子出了岔子，那可怎么了得？还是让太医们守着吧，煜儿有了消息，第一时间禀报陛下。”
皇帝没应声，走到梁煜床边，拉着他的手，轻唤了声：“煜儿？煜儿？”
皇后又给沈星月使了个眼色，是让她劝劝的意思。
沈星月虽对皇后没有好感，也不得不为大局考虑，皇帝一把年纪，若出了问题，就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安危。
她劝解道：“陛下回宫去吧，百姓比殿下更加需要您，我守着殿下，有了消息会立刻通知陛下的。”
皇帝抬眸打量她一眼。小丫头个子瘦瘦小小的，听说还追着梁煜去了通州，通州那地方地势偏远，山路陡峭，水患成灾，这丫头竟然能忍得下来，倒是个不娇气的。
皇帝站起身，问：“听说你跟着煜王去了通州？”
沈星月“嗯”了一声。
“通州那么多难民，你一个女子，就不害怕吗？”
沈星月垂眸，“当时没想那么多。”
皇帝弯了弯唇角，这丫头既不邀功，也不卖惨，倒是个不卑不亢的。
他拍了拍沈星月的肩膀，“煜王有了消息，立马派人通知朕。”
沈星月应下，又将皇帝和皇后送出府。
回来时云冬正在给梁煜喂药，她将碗接过来，“我来吧。”
云冬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能说出口，将碗和汤匙递给了她，说：“王妃，奴婢和金措就在外面，您若有什么吩咐，就叫我们一声。”
“好。”沈星月应声。
云冬拉着金措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沈星月和梁煜二人。
药汁又苦又难闻，沈星月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梁煜唇边。
“我知道你最厌恶喝药，平常有个小病小痛，宁可咬牙熬过去也不吃药的，可是这回，你伤得有点重，要喝药才好的起来。”
梁煜生气全无的躺在床上。
“梁煜，你张嘴，这药已经不烫了。”
梁煜毫无反应。
一行清泪从沈星月的眼角滑落，滴落到药碗里，“叮”的一声，打破一室静寂。
几天前他离开时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再回来就躺在床上了呢？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将药喂进梁煜嘴里，直到黑乎乎的一碗药汁见了底，她才停手，将碗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梁煜，你快点好起来吧，我是真的担心了。”沈星月握着他的手。
“你若是醒了，我就不同你吵架。”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去勾栏瓦舍我也不拦你。”
“你想养多少个小妾都行。”
“我什么都依你”
梁煜若是醒着，定会笑话她吧。这得多喜欢他啊，连底线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下降。
可是，对现在的沈星月而言，没有什么比他活下来更加重要了。
入夜，梁煜果然发起高热，浑身滚烫。
沈星月一遍一遍拿湿帕子给他敷在额头，整整一宿，不眠不休。
天刚亮时，云冬端了早膳过来，让她歇息一会儿。
沈星月摇摇头，她没胃口，更不敢合眼。
“王妃，您这样身子是吃不消的，”云冬规劝，“您休息好了才能照顾好王爷，别到时候王爷醒了，您又累倒了。”
沈星月幽幽叹口气，强迫自己吃了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