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仁善之心
回到半山腰，雨这才小了些。邢扬带领大部队已经往山顶上撤离，沈星月磨磨蹭蹭，和梁煜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他知道她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平日里那般不成样子的人突然变得雷厉风行，任谁都会觉得诧异。
梁煜拉过沈星月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在手里捏着，雨淅沥沥打在树叶上，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有一丝丝冷意。
如果她问，梁煜一定如实相告，可至始至终她只是默不作声的往山上走。
直到沈星月冷得打了个寒颤，才终止了这段短暂的沉默。
他揽过她的肩，轻声叹了口气，“你的衣服都湿透了，咱们得快点赶到山顶上去。”
沈星月别开他的手，赌气似的，“不要你管。”
“这荒山野岭比不上临安城，若是得了风寒连治病的药材都没有，”梁煜一着急，口不择言，“那么多百姓等着安顿，你能不能别在这时候添乱。”
添乱？
这两字如同炮仗一般砸在沈星月身上，顿时炸得她体无完肤。她千里迢迢，甚至不顾生死跑到通州来帮他治水，落到他眼里反而成了添乱。
“好，我现在就回去，不给煜王殿下添乱了。”
她说完转身就往山下走，梁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追上去拉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说话，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
正在气头上的人听不进去任何解释，沈星月不管不顾往山下走。
梁煜：“山下一片汪洋你怎么走？”
“不管坐船游泳还是淹死在洪水里都不劳煜王殿下操心。”
“你就非要这么拧着说话气我才甘心吗？”梁煜捏紧了她的手腕，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出现在通州我什么心情？我又担心又高兴，我担心你赶这么远的路怕你受伤受苦，又高兴在这个世上终于有那么一个人真真正正的在意我了。”
沈星月顿时愣住，双腿仿若灌了铅，往前挪不动一步。
她不知如何面对梁煜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支支吾吾的说：“你、你你，你不是嫌我添乱吗？”
“我错了。”
梁煜直接认错，沈星月脑子一懵，一肚子的气就这样被他浇熄了。
他趁着她还没回过神，将她打横抱起，在她开口之前抢先道：“先回山顶换身干净的衣服，之后你再慢慢跟我算账，如何？”
他将她安排得明明白白，沈星月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乖乖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他胸口的时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男人分明是将她套路了，气得她在他胸前狠掐了一把。
梁煜不以为意，笑着调侃她：“许久未见，王妃若是馋本王的身子，大可以等本王回去沐浴更衣之后再动手动脚，如今荒山野岭，浑身湿透，王妃此刻对本王做什么岂不是有辱斯文？”
沈星月气得瞪眼，“梁煜你要不要脸的？我哪里对你动手动脚？”
他笑得更加恣意，“我要什么脸，我巴不得夫人对我动手动脚。”
虽说四周没人，可这般直白的话还是让沈星月不由得耳朵一红。她知道跟梁煜在这方面争执自己讨不到半分便宜，白了他两眼，不再同他说话。
梁煜抱着沈星月在林间穿梭，行动果然比她磨磨蹭蹭爬山快上很多，没一会就快要到山顶。
她听见人声，立马让梁煜将她放下来。
“王妃害什么羞啊？”梁煜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过就是抱着你，什么都没做，还怕被人看见不成？”
适才他飞进洪水勇救女童时的英勇与现在油腔滑的模样调形成鲜明对比，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联系到一个人身上。
“快点将我放下来。”沈星月的语气里带着怒意。
“我不。”反正她现在在他手上，他也不怕她跑了。
“你就不怕通州城的百姓见到你抱着一个女人，有损你英勇治水的形象。”沈星月威胁他。
“不怕，”梁煜死猪不怕开水烫，“全天下的人唾弃我我都不介意，还怕这些个流言碎语？”
争论间，梁煜已经抱着沈星月来到了山顶。
一眼望去，山顶上是挨挨挤挤的帐篷，形容疲惫的百姓在空地上生火做饭，他们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嗷嗷待哺的婴孩饿得直哭，母亲没有奶水，只能用些许米汤喂食。
云冬和金措见了梁煜和沈星月赶紧过来迎接。
见沈星月被梁煜抱着，云冬有些担心，关切的问：“可是山路太滑，王妃扭了脚？”
“不是。”
她从梁煜怀里下来，已经无心羞与不羞，看着这副民不聊生的景象，心被狠狠揪着，问：“他们不是从洪水中逃出来了吗？为何还是这般惨淡。”
梁煜负手站立于雨中，神情严肃，“明明马上就快到秋收的时节，这场大雨偏偏在这个时候冲毁了良田淹没了庄稼，庄稼颗粒无收，百姓只能靠着朝廷的救济粮苟活。有点存粮的勒一勒裤腰带尚且能够熬到来年，可没有存粮的只能吃了这顿没下顿。”
朝廷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滔天的洪水，能够留下一条命，已是幸运。
“那你打算怎么办？”沈星月问。
眼睁睁看着这群人等死，梁煜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没回答，极其自负的轻笑了一声。
“啧，让你说你还卖起关子来了？”沈星月咬着下唇瞪着他。
梁煜还是不说话，沈星月急了，伸手要去打他，“不说的话，信不信我动手了？”
她哪里敢真动手，不过就是装装样子。
可谁知百姓们见梁煜回来就一拥而上，兴高采烈的欢呼：“王爷回来了？”
“适才洪水冲破堤坝我们还为王爷捏把汗，见到王爷平安回来我们就放心了。”
“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王爷这般仁善的人，自然有佛祖菩萨庇佑。”
“”
沈星月吓得伸出来的手连忙收回去，梁煜对百姓有再造之恩，若让他们见到她打他，还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慢慢有人注意到了沈星月的存在，她虽然浑身湿透，头发散乱，可衣着气度不同于寻常百姓，跟梁煜并肩站着也不觉得低上一等，反而有种郎才女貌，正是相配的感觉。
“姑娘长得可真俊。”有人毫不吝啬的夸赞。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是路过通州被洪水困住了？”
“姑娘就在山上避几天，等洪水退了再下山，只是我们这里没什么好招待姑娘的了，还望姑娘不要嫌弃的好。”
灾民们在难以自保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一颗良善的心让沈星月深受触动，她正准备解释，梁煜拉过她的手，对众人道：“这位是本王的王妃，因担心本王能力有限治不好水，所以千里迢迢赶来通州帮忙。这些日子王妃住在这里就有劳各位照顾了。”
“啊，小人不识竟然是王妃娘娘。”说着，众人欲跪下行礼。
沈星月连忙扶起他们，“大家赶快起来，不用给我行礼，我未能给大家做出什么，受不起你们这样的大礼。”
她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替梁煜感到高兴，在他的治理下百姓们顺利逃过此劫，他们是真心实意的信服他、爱戴他。
“王妃娘娘这般貌美，与殿下当真般配。”百姓七嘴八舌的夸赞起来。
“娘娘千里迢迢赶来通州帮忙，与殿下真是伉俪情深。”
“是呀，也就娘娘这般心地善良的人配得上煜王殿下了。”
“”
这些话说得沈星月不好意思，她哪里有他们说的伟大，若不是云冬和金措变着法儿的催促她，她此时恐怕还在醉红楼跟梁清屿想着如何挣钱。
只是专程赶来通州一趟，没能帮上梁煜，沈星月既惭愧又欣慰。
“好了，大家各忙各的去吧，本王和王妃的衣服都湿透了，得赶紧换身衣服去。”
“是是是，大家伙儿都别在雨里站着了。”
“让王爷和王妃换衣服去，换衣服重要。”
梁煜遣散了众人，拉着沈星月往他的大帐方向走。
他的帐篷与一般百姓住的帐篷并无不同，里面布置得相当简陋，一张矮小的几案，一张破旧的床榻，再无其他。
沈星月难以置信，曾经喝个花酒都花掉一万两黄金的浪荡王爷竟然这种地方都能睡得下去。
梁煜瞧见沈星月的表情，说：“怎么了，嫌弃？这地方就这样，好些百姓连床都没有，直接裹一张草席躺地上。有帐篷挡雨，有床下榻，已经很不错了。”
“我才没有嫌弃呢，”沈星月走进帐篷里，坐在床上，“只有没想到你这么金尊玉贵的人住在这里竟然一句埋怨都没有。”
梁煜扔给沈星月一件衣服，“倒不是没有，只是埋怨也没有用。再说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救人，哪里有功夫在意这些。”
沈星月拿起衣服一看，又扔回给梁煜，“这是你的衣服，我才不穿。”
“不穿也得穿，”梁煜突然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雨这么大，你带来的行李多半被雨淋湿了，只能穿我的。”
他把衣服递给沈星月，凑到她耳边，说得相当暧昧，“夫人是自己换，还是夫君帮你换？”
沈星月连忙把衣服扯过来，“你先出去。”
梁煜站在一旁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出去什么啊出去，咱俩坦诚相见是迟早的事。”
她推他走，嘴里骂骂咧咧，“谁要跟你迟早。”
直到把梁煜推出帐外，沈星月还不忘故作凶恶的威胁，“你要是敢偷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可在梁煜眼里，她哪里有半点凶恶的样子，连朝他瞪眼都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