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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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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欺!你在哪?”

    一时厄塞,满目无措的男子伫立在原地。

    不过瞬息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竟无声无息地被抹去。

    且听不见一丝响动。

    此一时,他彻底乱了方寸。

    这地宫之中并无第三人,陆欺欺身中咒术,怎会悄无声息地消失?莫非还有别处机关密道,他未能及时察知?

    陡然间,四维皆静,雅雀无声。

    仿佛被一股浑之未凝的恐惧所笼罩,血蝠揵翼掉尾,扑簌簌地掉转方向,悉数归于那石笋之上,噤若寒蝉。

    但听得沙地出现了一丝嗡鸣,那荡海拔山的黄沙竟出现了支离分赴之象。

    举棋不定的泓洢五指微蜷,掬一把那虚空之中零落的石屑,豆火之中抬眼望去,一片涂潦之上,竟高悬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游离于空,于漫身的白炁之中,莹莹焕目。

    白芒如烟萦绕在她周身,映得那躯体通透雪亮,青丝如练四散,少女将舒未舒之姿,只如一只蹁跹的银蝶,在夜空中飘渺游离。

    “小欺……”他犹豫不决地望向那半空之中紧闭着双目的少女,仿佛是浸在水中的一叶扁舟,载沉载浮。

    目之所及,皆是如梦似幻。

    他扬起了下颌,试图去抓住那漂浮不定的身影,却猝然听得身旁之人一声嘹亮。

    “小欺!”苍绒猛地喊道,直把人魂都喝断。“泓洢,小欺怎么飘走了?!”

    莫不是变成了鬼?

    未及定睛细看,苍绒便哇地一声嚎了出来,哭闹不止:“小欺怎么就死了?你还我小欺呜呜……还我……你还我……”

    任凭苍绒在一旁撒泼打滚,泓洢只沉默不语,憆视着那空中如烟波飘渺的少女,清冷的双瞳之中,不自觉地染上一丝患得患失的神色。

    须臾之间,少女目帘初开。

    一双异色的眼睛,缓缓地垂下睫盼。

    第一道目光旋然下落,刺烫眼目的白芒之中,她憆视着那双白玉无瑕的手,莹润如菱的肌肤之下,是跃动的脉络。

    清晰的脉络,跃动的脉搏,只一刹,便令那双茫然的眼为之一振,目色奋然焕亮。

    少女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掌,借着周身的荧火,她似是难以置信一般,扬手若扫尘,缓缓地将纤纤玉笋扣向自己那肌理细腻的手腕。

    温暖而熟悉。

    是让她怀恋了千年的温暖躯体。

    呼吸、脉搏、连着那唇间噙着的血,都醇美得让她甘之如饴。

    “我……出来了……”

    苍白的唇间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半空中的少女徐徐展开了双臂,似是在感受这人世间的一念一息,如蝴蝶振翅竦身,飒沓风翔。

    自由的味道,繇来旧矣,亘古不变。

    发丝凌乱的女子目空一切,唇角漾开一丝沉涵人间的张狂。

    然而不过片晌,那惬怀的面孔之上又微微含上了一丝恚意。

    这地宫,似乎有些冷。

    与那处一样,冷得让她无端生出一股厌恶。

    烟煴袭人,只见那身躯款款腾跚,缓缓抬起了藕臂,霎时间,一道卷气劈尘的虹光自她手中迸发,直耸入地宫穹顶,匈礚一声,将那合如漆胶的穹顶劈开了一道缺口!

    滚滚黄沙之中,焚风激起千层浪,月光倾洒在那纷扬的黄沙之上,竟看不清她的面容。

    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那虚空之中的少女双目一阖,冉冉坠入洞穴。

    “小欺!”

    泓洢飞身一旋,飞沙走石之中,稳稳当当地将她接入怀里。

    风平浪静。

    仿佛这震天动荡只是一场幻觉,那少女银霜般的面容早已褪去了那剥离尘世的色彩,睡容一如往常的恬淡。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我送你回去……”

    他对着怀中的少女呢喃片刻,全然已经忘记周遭的一切正在疾速消逝。

    烟尘晦冥,禽兽振骇,满目皆是疮痍。

    静默一刻,他方回过神来,不由分说地抱起怀中之人,内力疾推,腾身缘壁而上。

    “喂、喂,我不会轻功,我怎么回去?”苍绒急吼吼地说道。

    话音未落,泓洢早已施展轻功,缘壁而去。

    “喂,你记得叫人来救我!我害怕!”

    空荡荡的洞穴中回荡着苍绒的绝望的呐喊,久久未曾散去。

    仿佛飓风过境,本是春寒料峭嫩芽初发的时节,放眼望去,却是一片枯枝败叶之景。

    泓洢抱着那少女,径直往回走,目光所及之处,竟吝于向那一片萧瑟之中的三个身影施舍眼神。

    绿茵之上,那显出身形的三人向着他弓身施揖,款款齐声道:“拜见公子。”

    他却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径自越过他几人,撇下一句冷语:“我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公子。”那黑暗之处的大汉将鞲蔽一展,当仁不让地横拦于他面前,恰似一口刚劲陌刀,有万夫莫开之势。“莫让我等为难,即刻启程,回觉城。”

    “阿笠,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跟我说话?”

    他终是抬起那双悲风欬欬的眸子,与那束目光四目融视。

    眼前的人身着一袭夜行衣,形容魁健,那张透出坚毅之色的面容略显得沧桑,又身负一口巨刃,其落拓之姿,一眼便知不是寻常男子。

    阿笠目中一动,眼风向左右一扫,那两只小鹌鹑早已偃旗息鼓,收敛形容,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囊揣模样,不敢向眼前的公子置以一词。

    见此情形,他登时摇头叹气,向后连连撤脚,再度拱手施揖:“公子,长孙大人有令,绑也要将你绑回去。”

    “你们俩也要帮着一起绑?”冷不丁地,他斜睨向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狐哀与翟乐。

    那两股战战的二人张目看看阿笠,又满怀小心地看看满脸堆砌着怒容的公子,紧接着又是好一番面面相觑,手足无措之下,竟齐齐勉力挤出一抹尴尬而苦涩的笑容。

    左右都是爷,惹了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只见阿笠一脸慨然,深息吐纳:“公子,您应该比谁都明白,依您的身份,不可在凤京现身。”

    凉风习习,冷露无声。

    月光之下,他清逸的面容之上好似似凝着一层薄霜,连那唇畔的泠泠浅笑,都让人不禁胆寒:“你且告诉我,身为是凤京人,为何不能回到梓里?”

    “是为了这位姑娘?”阿笠借着月光瞥了一眼他怀中熟睡的女子,想必这就是狐哀翟乐口中所说的陆姑娘了。

    “若我说是,长孙俶便要如何?”

    阿笠风泛须眉,稍稍抿唇,如实禀复:“长孙大人的脾性,您是知道的。”

    自打公子回到觉城的那一刻起,长孙大人对公子之严苛,整座觉城都看在眼里。

    礼乐射御书数自然是不在话下,为发其志意肃其威仪,更是令公子养成这般冷血睢盱的性子,不与任何人亲近。

    若是让长孙大人看到公子怀里抱着一位来路不明的女子,只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么,长孙大人不喜欢他这个样子,阿笠倒是欣喜得紧,公子这般有血有肉的模样,比起往日里那番不近人情的做派,才显出那么一点儿人味来。

    泓洢幽幽地凝目看了一眼阿笠,紧抱着怀中的少女,并无驻足斡旋之意,“她睡着了,我不想扰得她不得安生。”

    阿笠虽是敬他,但却不怵他,不待对方言尽,他便将手向后一掣,掣刀在手,横刀拦住了他的去路:“公子这是要走?”

    泓洢冷笑一声,沉声说道:“你若是执意忤逆我,我自当奉陪到底。”

    公子这副口气,便是要兵刃相向了。

    一旁的狐哀与翟乐忙不迭对视一眼,垂于身侧的两只手臂竟互相推搡起来,那样子分明是在暗自较劲,到底该由谁去拉偏架。

    阿笠哪里顾得上这二人眉飞色舞,只是摇了摇头,苦笑道:“公子,您这是信不过我?”

    泓洢缄口不语,只是朝着身后的废墟之处扬了扬手,暗暗唤道:“费大哥,劳驾。”

    徒倚半晌,那嘴角衔着草芥的男子这才慢吞吞地从浓荫之处显出了身形。

    “小师弟,我先说好,只帮你将小欺姑娘带回王府,可不帮你打架哦,那位壮士,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

    泓洢挑颌颔首,将怀中的女子安然与他,万般小心,仿佛捧在手里的,是一把易碎的玉瓷。

    哪怕二人交递了眼风,他仍然恋恋不舍地目送着费述离去,直至那禹禹独行的人影,消失在月色之中。

    衰草残月,满地狼藉。

    凤京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惊天动地的殷雷声自九霄落下,轰然没入宫闱之中。

    金漆青龙八窍香鼎中篆烟袅袅,那佝偻的身影却依然伫立于幽轩短栏之处,举目四望,须臾之间,雨声潺潺,斗转参横,那人却一动不动,如同一株枯木。

    “大人,还在忧心方才那声响动?”

    “白勿。”那人苍老的声音自狰狞的面具中传出,哑不成声,“我有多少年没踏出这皇城了?”

    那白衣人袖笼中的手滞在半空,却不敢显出更多的讶然之色,只不卑不亢道:“白驹过隙,大人伴着座上在此,已是许多年。”

    “如此说来,凤京是太平了许多年。”

    “大人,属下已派人前去查探。”白勿立于他身后,那个身影岿然不动,“若是大人不放心,属下亲自前往。”

    “不必了。”穹隆雨幕之下,阿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来,依然是那副白勿再熟悉不过的狰狞面具,浸了些许油润的雨丝,濯濯发亮。

    “随他去吧。”

    任凭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凤京如何沉沦,只要不搅扰座上清梦,那么即便面前是尸山血海,他也懒于理会。

    这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处事准则,一成不变。

    今夜,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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