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Joker（5）
灾变第四日, 凌晨。
2:00 am
……
枪声这种东西，对于常年生活在安全地区的人们来说，其实是很难辨认出来的, 有些时候, 听起来，甚至会因为和鞭炮声相似，而被混为一谈。
然而，对于那些生活在危险的环境中，警觉性极高的人来说, 他们的耳朵，甚至可以隔着一条街以外，精准分辨出子弹出膛的爆鸣声，然后，迅速地做出反应, 找到合适躲藏的地方。
——而y-g市的居民, 很不幸, 就属于后者。
今晚，双方黑\\帮的枪战，大概是在凌晨一点钟左右开始的。
起先，只有零星的枪声——在“灾变”期间, 这也很正常，每天总有深夜里出没的危险分子，这样的一两声枪响, 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警觉。
然而, 随着双方投入的人力增加, 事态, 也在逐渐地升级。
——寂静的黑夜中, 几乎遍地都是枪声，此起彼伏、远近不一地，织成一张密布的网，天罗地网地覆盖下来，把城市所有的建筑，所有的居民，都笼罩了进去，缠绕在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之中。
而除了枪声之外，甚至还能听到其他更加危险的、重火力的声音，和爆破声。
黑手党的车，也在街道上，呼啸着来去。
原本，y-g市就没有什么交通规则，此刻，更是如同最原始最野蛮的赛车场。不少街头帮派都是飙车族起家的，这种时候，规则与法律都失去了约束力，更是他们狂欢的时间。
马路上的轿车，就像是一头头被压抑许久、终于能够释放出来的猛兽，在这样路况复杂的城市内部，居然能跑出超过150码的高速。
如此混乱的道路状况，车祸、事故，当然层出不穷。
然而，涂满街头遍地的鲜血，却丝毫不能影响械斗双方的热情，反而在血、汽油与硝烟的味道，所营造出的、共同的刺激下，让他们的兴致，更加高昂，把引擎转出危险的轰鸣声，轮胎刮擦着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呼啸着横冲直撞，试图直接把对手碾死在道路上。
当然，要是不小心撞到了建筑，或者居民楼，那也只能算是路人倒霉了。
这种情况，别说是普通市民的出行了，就连横滨军警，和gcpd的车辆，都没法正常出警，只能派出警用直升机，在城市的空中盘旋着，姑且算是对于市民们聊胜于无的安慰。
——在这样岌岌可危的局面下，横滨和哥谭的警察系统，终于达成了正式合作。
然而，就算是把双方的人手加在了一起，他们却也发现，彼此都抽调不出多少可以调配的警力——
不说之前连续三日的工作压力，使得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就是今晚，黑门监狱和阿卡姆疯人院同时越狱，而比起满街乱窜、交战开火的黑\\帮们来说，更危险的，是此刻不知行踪、隐藏于城市黑暗的某个角落里的阿卡姆疯子们。
至少黑\\帮还能有港口mafia牵制，不至于彻底失控。
除此之外，前几天，被双方联合政府强力压制住的金钱交易，也在这个混乱的夜晚里，悄然抬头。
有人——某些人，开始从平民手中，收购食物、药品，等等生存资源。
这原本是被绝对禁止的事。如果放任市场流通，自由交易，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让资源聚集到富人手上，就必然会导致浪费，以及更多底层平民的死亡。
这就是为什么，联合政府在“灾变”的第一天，就达成了一致，同时用强制手段取缔了货币。
但人心与贪婪，不是可以被控制的东西。
在面临生存威胁的时候，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十美元，出售自己手里的食物。
然而，如果那是一千美元、一万美元，乃至于十盎司的黄金，十克拉的钻石——
——这些，在正常情况下，一个社会底层的平民，需要花费数年、数十年，甚至一生，都积攒不下来的财富呢？
或许是死亡。
或许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依然不缺愿意铤而走险，出卖自己的身体、灵魂，乃至于生命的人。
……
一开始，他们使用的还是黄金、钻石，其他的贵重金属和珍稀珠宝，之类的保值物品。渐渐地，随着交易范围的扩大，越来越多的穷人，愿意出售自己手里的资源，市场也就开始逐渐向着买方倾斜。被拿来交易的，也从黄金珠宝，降级为了普通的货币。
——当然，在银行和交易所的电子系统全都掉线的现在，使用的都是现钞。
而为了维持城市基本的稳定，避免恐慌扩散，联合政府这几天来，一直在宣称，事情还远远没有到需要绝望的地步，本市的专家和学者们，正在努力寻找出去的办法，外界也一直在积极救援。
这也就意味着——
等到“灾变”结束，重新回归人类社会之时，他们手里的钞票，都是具有真正价值的。
而一旦财富重新开始流通。
新的市场规则，也就在隐秘之中，悄然建立。
在这座城市里，当生存类的资源，食品、药品和能源，不再能决定一切；那些传统的，财富的象征，黄金、珠宝和钞票，也就开始逐渐地，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
——在今晚，黑\\帮火拼造成的动乱中，不少珠宝店铺，都遭到了抢劫。
>>>
“振作一点啊！医生马上就要到了！！”
某条街道上，爆炸过后的废墟里，侦探社的国木田独步，正冲着躺在地上的、重伤的珠宝店老板，大声地喊着。
珠宝店装修华丽的地板上，满是玻璃碎片。
四周一片狼藉，合金制成的安全门，被劫匪直接用炸药破开。店主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店内的玻璃橱窗，已经被砸破了一半，显然是已经被搜刮过了一遍，珍珠、黄金和宝石制成的项链首饰，四处散落，就这么凌乱地挂在碎玻璃片上——
侦探社的人赶到的时候，劫匪正在试图撬开保险库的门。
这家珠宝店的主人，是一对兄弟，看起来都很年轻，典型的美国白人长相。他们好像也有持枪证，在劫匪闯入的时候，勇敢地朝着对方开了几枪——门口墙壁和地板上的弹孔，毫无疑问地，就佐证着这一点。
然而，今晚参与抢劫的，却也不是普通劫匪，而是穷凶极恶的黑\\帮分子。
是哥谭市里，最为罪恶的一面。
——从他们的服装和武器上来看，应该，还是隶属于企鹅人的手下。
两位珠宝店主虽然奋勇反抗，但最终，还是没有敌得过这些专业的黑\\帮，被缴下了枪械，打得满头满脸是血，奄奄一息地扔在地上。
国木田独步和谷崎润一郎冲进来的时候，劫匪正在试图给这一对兄弟，补上最后一枪。
谷崎润一郎当即用【细雪】制造出幻境，国木田独步紧跟在后，趁着对方不备，手持武器冲了进来，先手偷袭。两人配合无间，靠着异能力的优势，解决完了这一群劫匪——然后，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满身重伤的珠宝店老板，只能紧急联系与谢野医生。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按照现在，满街都是黑\\帮在飙车、互殴、火拼的路况，根本没法把人送到医院去。
就连侦探社，也是因为和政府关系一向不错，才能借到一架直升机，在这个无比混乱的夜晚里，勉强得以正常行动，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救援工作。
而在目前的情况下，出动直升机，其实也是有一定风险的：他们并没有那么充足的燃油。
“——与谢野医生，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到。”
国木田独步说：“学过急救吗？先做个紧急止血。”
急救是侦探社社员必备的培训项目之一，谷崎润一郎当然是会的。
为了避免这两人在与谢野到达之前，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谷崎一边给伤员包扎，一边问：“哥谭的黑\\帮，不是应该正在跟港口mafia火拼吗？怎么还有空盯上珠宝店了？”
今晚，外面打成这样，枪战交火接连不断，y-g市里，只要不聋不瞎的人，都听得到。
“是两批不同的人。”
国木田给他解释：“跟港口mafia交火的，是黑面具的手下，目的是争夺地盘以及军火。这些——”
他踢了踢地上昏迷不醒的劫匪，“——是企鹅人的手下，比较专注于给自己搞钱。”
作为社长的弟子，国木田知道的信息，还是比其他人稍微多一点的。
谷崎：“哇。”
真是有很多年，都没有见过还有人敢挑衅港口mafia了。
国木田独步却叹了口气：“……从平民手里，收购物资，就是从这些人开始的。”
谷崎：“那岂不是——”
“——是啊。”国木田说：“他们到处抢劫，黄金珠宝，贵重物品，就是为了这个吧？本来，政府分配的食物，就是不足量的，只够勉强度日。他们再这么一收购，等到所有人，都快要饿死的时候，这座城市的话语权，就完全落到他们手上了。到时候，那还不是……”
他又叹了一口气，蹲下来，跟谷崎润一郎一起给伤员包扎，不再说下去了。
其实，自从“灾变”以来，由于警力缺乏、监管不足，各式各样的抢劫案，就一直没有消停过。只不过这些抢劫犯们，多半都是街头混混，或者小偷小摸出身，只敢去安保不严的地方浑水摸鱼；而港口mafia的狠辣手段，也震慑了一部分人。
以至于，抢劫案虽然高发，但所造成的后续动乱，基本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起码，没有直接用炸药爆破安全门，见到户主有枪，还敢继续往前冲的。
然而，一旦专业的黑\\帮，也加入到了这场狂欢里，局面立刻就不一样了。
就在今晚，已经出现了许多起，防护严密的金库、珠宝店，被抢劫的事故；甚至有富豪的私人住宅，也被粗暴地突入——
这些不速之客们，杀死屋主，搜刮出保险箱，瓜分完财产，然后一哄而散。
而与此同时。
这些抢来的赃物，也在企鹅人，和他的金融犯罪集团的推动下，开始流入市场。
在遍地交火的街头帮派们的掩护之下，种种违规的交易，比如从其他市民手中，收购食物、药品，洗钱销赃，等等，也如涌动的暗流一般，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
谷崎润一郎问：“但是，让他们这样收购下去的话，难免就会有市民先支撑不住，开始饿死，或者病死吧？而且，收购价也会被压的越来越低，到最后，钱和货品，全流到黑\\帮手里，普通市民什么好处也没有……一开始，会取消货币，不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吗？”
国木田：“是啊。”
谷崎：“没有……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吗？”
国木田独步苦笑一声。
——但凡政府还抽得出人手，四处救援、阻止黑\\帮和抢劫犯们伤及平民的工作，也不会交给他们侦探社，寥寥这几个人了。
在今晚，如此混乱的局势下，港口mafia被哥谭的同行们缠住，组织名下多处据点遭到攻击，自顾不暇；横滨市警、gcpd和超英们，则在到处追缉从阿卡姆越狱的精神病罪犯。
每个人都被局面搞得焦头烂额。
就算是抛开这些不谈，在经历过之前三天，高强度的维护秩序、镇压动乱的工作之后，这几方的部队，原本，也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几乎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了。
即使想要阻止，也是有心无力。
另一方面，不像黑面具和港口mafia当街火拼的高调作风，企鹅人这边，很多交易，发生的都十分隐蔽，又是在深夜里，满是枪声、血火与动乱的城市中，更是难以追查。
而且——
侦探社，其实也不是没有尝试着阻止过。
在来的路上，他们在一条小巷里，看到有市民似乎在和企鹅人的手下交易。国木田和谷崎当即冲了过去，反而是那两个帮派成员，被吓了一跳，似乎是完全没有做好战斗准备，看到他们，一脸的惊慌，立刻扭头就跑，连交易都不做了。
国木田刚想去安慰那个市民，却看到对方朝着地上，愤愤地吐了一口痰。
“呸！多管闲事！妨碍老子赚钱！”
“……”
国木田和谷崎两人，似乎是同时想到了这一件事，彼此对视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剩下的时间，他们在沉默中，给珠宝店老板做了简单的止血，又把昏迷的劫匪们捆起来，打包扔到角落里，最后，还顺手帮忙收拾好了现场满地散乱的珠宝钻石，和贵重首饰。
做完这一切，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也适时地，在他们头顶响起。
国木田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对着半空喊道：
“与谢野医生！”
一架直升机，悬停在半空，正在不断地接近这边，靠近、下降。
明亮的探照灯，把附近的景色照成一片银白。直升机的舱门已经打开了，螺旋桨带起的巨大风声之中，与谢野晶子正站在门口。她身材纤瘦，却在这种时候，显示出了一种不可一世的坚定和傲气来，她齐肩的黑发，和黑色的半裙，都在激烈的风中，张扬地猎猎飘舞着。
随即，看到国木田，她一笑，直接跳了下来。
“——！！”
国木田和谷崎两个人目瞪口呆。
附近没有可以停直升机的平台，他们是知道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与谢野居然会直接往下跳——
下一瞬间，医生从高处落地，给自己补了一个请君勿死，稳稳地站住了。
“这样最快。”
与谢野说着，把砍刀扛到肩上，问道：“病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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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勿死】发动只需要一刹那，两位珠宝店老板重新活过来，用一串蹩脚的日文，千恩万谢地向他们道谢的时候，刚刚与谢野也过来的直升机，甚至都还没有离开。
而街道上，不知道哪个大胆狂徒先开的头，居然对着半空中的直升机，抬起了机枪的枪口——
一连串子弹扫过。
驾驶员为了保护油箱，不得不做出规避动作，直升机明显地一斜，却还是没来得及避开，被机枪在舱壁上，留下了一排倾斜的弹孔。
它摇摇欲坠地，摇晃了几下，才重新拉起来高度。
国木田独步从珠宝店里冲出来，反手抽出枪械，逼退了街上开枪的黑\\帮们。
“——你们先走！！” 他抬头冲着直升机大喊道，又过转头，对着两位同事说：“我们先送这两位先生，到安全的地方。”
谷崎润一郎和与谢野也晶子都表示同意。
谷崎建议道：“附近有哥谭政府开的避难所，本意是给家里没有暖气的人，提供的集中供暖场所，应该会安排人手维持秩序。这个时候，倒是刚好可以用上。”
国木田：“好。”
几人当即行动，从珠宝店的后门走，一路上，尽量挑僻静的地方。实在避不过的时候，就只能从街上交战的帮派成员们背后，猫着腰迅速地跑过去。
这些正在激烈火拼的帮派们，忌惮国木田手里的火力，倒也没追过来为难。
转过下一个街角，几个人，却突然同时刹住了脚步。
——眼前的街道上，很诡异的，一片安静，没有枪声，没有火拼，却站着唯一的一个背影。
国木田：“这不是——”
从背后看去，这个人身材高挑，身穿白色的实验服，戴着护目镜，肩上还挂着一条围巾，脚踏木履，看上去还有些邋遢，就这么突兀地，站立街道上，与这个混乱的枪战火拼之夜，十分格格不入。
与谢野晶子狞笑道：“梶、井、基、次、郎。”
——港口mafia的炸弹狂人。
谷崎润一郎也想到了，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港口mafia，现在不应该很缺战力才对吗？——这条街上，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吗？”
这是哥谭的街道，他们几个横滨人都不是很熟悉。
这时，一旁的那两个珠宝店老板兄弟，似乎是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其中一个人用英文说：“有一家联邦银行，在哥谭分行的总部。”
说完，好像是担心他们听不懂，又比划了两下，用蹩脚的日文说：“bank，银行。”
“……”
三个人，一下子全部愣住了。
国木田：“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谷崎：“我觉得是——”
在场唯一和梶井基次郎交过手的与谢野，此刻，也是反应最快，她一跃而起，伸手把旁边还傻愣愣站着的两个珠宝店老板，全都按倒在地上。
“趴下！！！”
下一瞬间，他们同时听到了梶井基次郎的大笑声，说着什么“宇宙大元帅之类”难懂的话。随即，他疯狂快乐的笑声，很快，也听不清了——
因为紧随而来的，是轰然作响的，剧烈的爆炸声！
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片夜空。
几乎能掀飞一切的气浪，以爆炸的为中心，向着四周，疯狂地席卷而出。
激烈的风与热浪之中，似乎还夹杂着某些重物——极大的可能，是被炸塌的，建筑窗户，或者砖块之类的东西——带着沉重而危险的重量，呼啸着，从众人头上飞掠而过的声音。
……
不知过了多久，五个人才敢从地上抬起头来。
谷崎润一郎左右张望，在一片几乎成焦黑色的银行建筑废墟中，没有看到其他人影，确定对方已经撤走，也没有留有残余的炸弹之后，他才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就是港口mafia的计划吗？”
他又顺手把两个同事，也拉了起来，望着被爆炸洗劫过后、还燃烧着余火的街道，说：
“……提前把银行炸掉，让企鹅人，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