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死亡茶会（20）
离开花园后, 池醉、薄冰和宿琬并没有急着找水晶鞋。
恰恰相反，他们不紧不慢地沿原路返回，穿过幽暗的长廊与诡秘的小道, 来到了最初的宫殿。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如果整个城堡内只有一个地方存在真实, 那毫无疑问是这里。
“我先来吧。”
池醉示意两人退后，自己则将双手抵在沉重而布满蛛网的宫门上, 奋力一推。
伴着一声尖细的“吱呀——”, 铺天盖地的呛人灰尘瞬间从狭小的缝隙里涌出, 肉眼可见。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陈年的霉味，像是木头被水打湿后泡发的结果。
等灰尘和霉味尽数消散, 三人才缓缓踏入宫殿, 开始寻找答案。
刚刚那一路上, 他们没有碰见任何人,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城堡似乎已变得死寂凄清，宫殿也是一样——
那些载歌载舞的蛤/蟆人通通消失了，枝形吊灯、玻璃灯罩、摆满鲜花与食物的长桌、冒着热气的巧克力喷泉……
一切都历历在目, 却又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这么多变化的东西中，唯一不变的只有一个——
池醉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倒影依旧清晰地映照在地面上, 一如既往。
这大概是最有力的证据吧。
池醉勾起唇角, 他知道, 自己和薄冰的判断从来都是对的。
幻境之所以成为幻境，正是因为它无法从根本上还原现实。
哪怕做的再逼真、再贴切, 它都存在着某种致命破绽。
——就像两个重叠的、看似一模一样的空间，它们之间总会有一个交汇点，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而现在, 这个交汇点已经被他牢牢攥在手心，彻底掌控。
“走吧！”池醉轻笑一声，似乎心情很好，“去找水晶鞋，早点结束。”
宿琬点点头，把宿眠叫了出来：“可以开始了。”
宿眠应声而出。
她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变幻莫测的黑雾便似封印解除般涌出，狂暴的力量瞬间冲至上空，以这间
宫殿为中心源源不断地向外扩散，渐渐笼罩了城堡的每一个角落。
用鬼气包围幻境对宿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只要宿琬一声令下，她可以毫无压力地将这里摧毁。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宿眠的能力早就得到了强化。
如果说被封印在骨灰盒里浑浑噩噩时，她的实力还在鬼王级别，那现在，她就已经是货真价实的鬼尊——
尘世间的任何鬼物都要臣服于她，做她的奴仆，没有亡魂可以违背她的意志。
但令宿眠感到担忧的是，随着实力的提升，她常常会产生一种错觉。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就像……就像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思想，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亲眼看着这具由鬼气幻化而成的身体被另一种可怕的东西操控！
先前表现的时而幼稚、时而成熟、时而温和、时而暴戾时，宿眠以为那是鬼物融合带来的副作用，融合完成后就会消失。
可现在，她不那么想了。
她的信息面板是如此古怪，没有数据，没有编号，只有姓名，而‘宿眠’这个名字也并不是她的本名，是她从宿琬那里继承的、对真正的宿眠的思念。
这样一看，她所拥有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许只有‘万鬼之尊’的称号，以及……
‘来自亚德里恩的诅咒’。
这条牢牢刻在她信息面板上的诅咒，曾带给她无尽的惶恐与担忧，让她异常害怕——
【来自亚德里恩的诅咒：你体内的人心有30％的几率被鬼性吞噬，一旦成为大开杀戒的鬼物，你就将失去自己鬼生最宝贵的东西……
记住，这是预言，也是诅咒，唯有你打破缠绕于魂体之上的枷锁，你才能真正拥有自由！
……】
但问题在于，亚德里恩是谁宿眠根本想不起来，也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对自己施加诅咒，她的记忆是从被封印进骨灰盒的那一刻开始的——
在那狭小/逼仄的盒子里，她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岁月。
永无止境的杀戮与吞噬，浓烈绝望
的孤独与寂寞……
这是她全部的记忆。
而在此之前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直到骨灰盒上的封印解除，她得以重见天日，并通过一桩划算的买卖争取到了一个做人的机会。
于是她有了朋友，有了队友，能走在阳光下，吃人的食物。
可是……
她终究是一只没有过去，同样也不会有未来的鬼。
人鬼殊途。
宿眠垂着头，双手微微颤抖，不让宿琬看到自己逐渐变得猩红的瞳孔。
她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如果有一天，她体内那颗属于宿眠的人心真的会被鬼性吞噬，那她情愿自己了结自己。
此生最宝贵的东西……
宿眠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她们之间有着比世间任何一种情感都要深刻的羁绊。
因为曾得到过，所以绝不容许失去。
宿眠眨眨眼睛，想要将瞳孔中的猩红逼退，却在眨眼时不由自主地落下一滴眼泪。
还好，没人看见。
起码池醉和薄冰都没发现，唯独宿琬突然捂着心口，神情是难掩的茫然：
“眠？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你在难过……你很心痛……”
“没有……琬，都说了你要早点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你这是错觉啦。”宿眠没有表现出半点反常。
宿琬还想再问，却被她打断：“啊，水晶鞋找到了！出门左拐再右拐再左拐……”
“那……以后再说吧。”宿琬欲言又止。
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有种不详的预感，令她坐立难安。
看着宿眠飞快钻入她体内的模样，宿琬敢肯定，对方有事在瞒着自己。
只是……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宿眠连提都不愿提一下？
宿琬心底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担忧。
出了这个本之后，她一定要找机会跟宿眠好好聊一下。
否则……
“快来，你怎么还傻站着？”池醉和薄冰跑出老远，才发现宿琬仍站在原地。
宿琬猛地回神：“来了！
”
这件事暂且放下，当务之急是先出副本。
三人很快来到宿眠指定的地点。
果然！
在那磕磕绊绊的台阶上，一只漂亮的水晶鞋正立在扶手旁，色泽梦幻、熠熠生辉，与周边场景格格不入。
池醉上前将那只鞋捡起，塞给薄冰：“走，去花园交差。”
三个人又很快赶到花园。
女孩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看到他们，漂亮的脸蛋上不由露出一丝欣喜。
“你们找到我的水晶鞋了吗？”
“找到了，”池醉扬了扬手中的鞋，“你过来，我给你。”
女孩高兴地跑过去，眼瞳中满是对水晶鞋的渴望。
池醉当然也没让她失望，立即把怀里的水晶鞋递给她，笑眯眯的。
女孩甜甜地道了声谢，弯下腰穿上鞋子。
然而等她起身时，眉目间的欣喜却变成了贪婪，这种贪得无厌的眼神像极了池醉最初见的那只蛤/蟆人。
她的声音也不再甜美，反而变得尖利：“现在，你们的东西成了我的东西，你们出不去了！”
本以为此话一出，自己能欣赏到面前三人难以置信的神色。
可出乎女孩意料的是，池醉、薄冰和宿琬都表现的十分平静。
“你们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尖利的叫声再度响起。
池醉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又没聋，你叫那么大声鬼都听到了，但你不如先看看，自己穿的鞋在哪只脚上。”
女孩立即低头，猛然发觉自己穿上的仍是右脚的水晶鞋！左脚上也仍旧空无一物！
她马上明白过来，脸色变了又变，溢满愤怒：“你们竟然骗我！你们不守信用！卑鄙的外乡人，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池醉被她这倒打一耙的行为气笑了：“大姐，你搞清楚到底谁骗谁好不好？还是你觉得自己演的天衣无缝，我们这些外乡人发现不了？”
女孩露出不服气的神色，显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破绽。
“那我只能实话告诉你了，”池醉指着宿琬，
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微笑，“打从她把你带进这个花园开始，我们三个人就都知道，你有问题。”
“怎么可能？！”女孩尖叫起来。
“怎么不可能？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无缘无故帮你？哪怕最开始是出于试探，后面多少也明白了，”宿琬语气平静，一针见血，“你哀求我不要杀死王子，并不是因为你善良，而是你怕我发现自己杀了一团空气，对吧？”
女孩此时的表情已经能用面无人色来形容了。
“不止这样，”薄冰没有感情地补充，“我曾经问过你，你的衣服为什么没在十二点后恢复原样，你说你也不知道，这或许是上帝给你的惩罚，但我知道——”
“因为你要让我们产生一个根深蒂固的认识，那就是，你，的的确确是灰姑娘本人……只有让我们相信你是灰姑娘，后续的一切才能进行。”
“你在胡说八道！！”女孩已然气急败坏，原先表现出的好脾气荡然无存。
但她越这样，就越显得心虚。
薄冰淡淡道：“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之前我一直在想，我们以为的王子真的是王子，我们看到的灰姑娘真的是灰姑娘吗？事实证明我想的没错，王子殿下，你还是别再否认了。”
“我怎么会是王子！如果我是王子，那灰姑娘在哪里？！你们根本就是在胡说！！”
池醉嗤笑一声：“怎么是胡说呢？你是王子，那我们就是灰姑娘啊，别搞错了身份。”
是的，肉眼所见并不一定是真相。
谁能想到看上去像“灰姑娘”的人反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王子呢？
假设玩家真的把找到的水晶鞋交给女孩，他们恐怕会被永远留在幻境中，不得脱身。
想要破解这个幻境，弄清身份非常重要。
早在跟蛤/蟆人跳舞时，池醉就在思考自己的身份。
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
不大可能。
但翻来覆去地思考了无数遍，他仍旧没能想出自
己的身份。
或者说，他没有往最不可能的那个方向去想。
然而，所谓的最不可能，恰恰就是最正确的答案。
被池醉一通抢白后，女孩脸上的愤怒就像扎破的皮球那样瘪了下来。
这下，事实确凿，无从抵赖。
她垂着头，十分沮丧：“我还有哪儿做的不对，你们干脆全说了吧！可恶的外乡人……”
池醉恶劣地笑了笑：“小丑竟是我自己的滋味儿不好受吧？其实你做的没什么大问题，但千不该万不该，你实在不该让我跟那几个丑东西跳舞……你知道吗？跳舞的时候，我刚好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却没看到它们的，第一次我以为是午夜十二点前的缘故。”
“但我刚刚回到那个宫殿，发现还是能在地上看到自己的倒影，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那群丑东西根本没有影子！”
“那什么东西会没有影子？”
“一是鬼，谁都知道鬼没有影子，当然有的鬼除外，第二嘛……”
池醉话锋一转：“当然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女孩更加沮丧了：“竟然是这样……”
她感到无比失望。
不过很快，她就又高兴了起来，笑得恶意：“嘻嘻，那你们肯定没去找那只丢了的水晶鞋吧？你们还是出不……”
薄冰从怀里掏出另一只水晶鞋，打断了她的臆想：“谁说的？”
看见水晶鞋的一刹那，女孩的脸色蓦地变了。
她恶狠狠地朝薄冰扑来，同时发出尖锐的嘶吼：“把它给我！”
薄冰的神色却没有半点变化。
在女孩愤怒的叫声中，他将那只水晶鞋高高举起，又奋力砸下！
“咔嚓、咔嚓——”
伴着清脆的碎裂声，水晶鞋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并且这裂痕还在不断蔓延。
“不！！”女孩简直要气疯了！
但她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就在水晶鞋彻底碎裂的那一刻，三人不约而同眼前一黑。
再一睁眼，他们已经通关了。
第
二个夜晚……
破！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宿眠信息的介绍在第59章，忘记了的同志可以去康康感谢在2021-03-29 23:33:09~2021-03-30 22:4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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