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修罗场
尤妙妙去医院找白寻的时候，没有想到会遇见江北。
白寻受伤的事校报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他是为了救新校花而烫伤。关于始作俑者，大家都在讨论，能与新校花有仇的，要么是江北的爱慕者，要么就是前任校花。而她尤妙妙，恰恰两者都占。
虽然那天夜色已晚，没人看清她的脸。可是她怕啊，这事要是传到四中，四中又传到格致，传来传去她所有的事都无法掩藏。她最怕的，是江北。如果他知道了，尤妙妙不敢想。
想来想去，只有向白寻求情。在得知白寻的烧伤程度并不是特别严重的时候，她的心有稍稍落下些。白寻确实比她想象中的友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把水果篮放在他床头，向他道歉，请他原谅，最重要的是让他不要说出去，那个人是她。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林南加。”白寻黑眸看向尤妙妙，清冷的声音淡淡道，“犯了错就要勇于承担，我希望你是真心悔过，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这次我不会说，也不会为难你，如果有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尤妙妙使劲点头，心里还是小有不服的。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在发现超出预想的后果时担忧愧疚了一阵子，马上又恢复到之前状态的感觉。只要不惩罚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尤其是当她走出病房前，白寻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别动林南加，否则，我就不敢保证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凭什么？凭什么连白寻都护着林南加？她平复的心又再次涌起妒火。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江北。第一时间，她皱起了眉。为什么他会在这？
出于好奇，她偷偷跟在了江北身后，见他进了一间诊室，墙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耳科。
原来，江北的耳朵有问题啊。
她在门前听了一会，隔音效果很好，没怎么听清。就听到医生在说什么“遗传”、“染色体变异”、“助听器”、“早点治疗”，再回过神来，江北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你听见什么了？”他眉眼狠戾，尤妙妙快吓死了。
“没、没什么。”她仰头望向他，右耳里塞着什么东西。是助听器？她回想起很多次见到江北，他的脖子上总是绕着一圈绳线，新式的微型播放器连接着耳机。
他总是会塞着耳机，即使和人讲话时，也只会摘下其中一边的。有钱人的耳机都比一般人的好看新颖，独特的花纹，更为他增添了一份魅力。没有人知道，他戴耳机只是为了遮掩他戴助听器的事实。
是的，他的右耳听力近乎全失，不得不从小佩戴助听器。
江北注意到尤妙妙的表情，轻蔑地哼了声。他见多了这些一旦发现他患病的事实后，就露出要么同情，要么嘲讽，要么看异类的眼光的人。
他不在意，他早就不在意了。从前，他会因此自卑，孤僻，甚至被人欺负，现在不会了。那些追着他喊喜欢他的人，有多少是因为他的脸，他的身世？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眼睛是因为患病，他的爸爸出轨，他压根就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也压根不在乎他这个太子爷的身份。
如果可以，他希望健健康康，而不是异色瞳；如果可以，他希望父母恩爱，即使贫穷却幸福。
“江北！我不介意你的过去，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尤妙妙朝着江北的背影喊。
江北是听见了她的“感人告白”的，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远。
呵。他确实不信。她知道什么？就这样随随便便说不在乎他的过去？他什么样的过去？她和那些人，没什么区别，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喜欢他。要是林南加能这样想就好了。
他忘不了少女纯净清澈的双眸，她告诉他吸烟有害健康，叫他不要抽，她告诉他不要打架，给他一颗糖，她告诉他自己不能喝酒，一杯就倒。只有她怀着一颗透明纯粹的心，在每一次接近他的时候。
可是她，会喜欢他吗？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然后，在他路过一间病房时，他怔住了。他看见了林南加。
病房里的窗帘完全拉开，窗子也打开了些许，清新的空气在室内流转。林南加在削苹果，她望向躺在床上的人，眼睛弯弯，唇角上扬。
是白寻。
冷凝冻结住江北的眼睛。她的笑，是会让他的心跳死的啊。而她现在，在对另一个男人，笑。笑得那么甜，笑得那么美。
江北走进来的那一刻，林南加愣了几秒，手中的苹果皮咔嚓断开，掉在了地上。白寻赶紧查看她的手，看她有没有不小心划到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凶狠得要命，眼神在林南加和白寻身上游走，眸中冷冷沉沉。空气透着死一般的诡异。半晌，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出房间，而她手中的苹果就这样滚落在地上。
少年的手指温度灼热，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的滚烫。他的呼吸也灼热，病房外走廊护士匆匆走过，他和她就这样站立着。
这让她想起上一世相似的情形，只不过这一次江北和白寻，角色互换了。
“你喜欢他？”
“和你没关系，江北。”她开口，很平静。
“我问你，你喜欢他？”他的蓝瞳泛着几丝冷，却依然如星空一般美丽动人。
“……”她轻轻抿唇，眼中干净。
江北转身往病房里走去，林南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她觉得一定不是好事。她赶紧上前阻止他，他太高，走得太快，她只来得及拽住他的衣角。
少女的力道自然是轻，像一片羽毛，如夏天的微风，在江北的心里晕染开。
“他救了我。”江北回头，玫瑰色的光晕洒在她的脸上，她还拽着自己衣角。他觉得自己的心都酥了。
他还是走了进去，然后把门重重地关上。林南加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江北出来的时候，比他刚刚还要生气。她快速地跑回房。
白寻斜靠在雪白的枕头上，神情安然得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林南加心情如激荡的湖水，几乎是飞到他身边，小手捧住他的脸，认真仔细。接着到他的手臂，然后在她抬手要去掀他被子的时候，白寻按住了她的手。
“你在做什么呢？”
林南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多么失礼，她的指尖一僵，想起刚刚还摸了他的脸颊。她、她也太大胆直接了吧？虽然她只是着急，想确定白寻有没有被江北为难，毕竟他可是曾经想要对他动手，离开的时候也是很生气的样子。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担心江北他会不会对你……”
“他什么也没做。”白寻看透了她的心思，“他只是过来感谢我，感谢我救了你。”
白寻回忆起江北和他说的话。
“就算你不说那个人是谁，我也会把她找出来的。”
江北生气，大概是因为他得知如果不是自己救了她，受伤的就是她了。白寻没有告诉江北伤害林南加的人是尤妙妙，他会遵守他的承诺，但是在江北的追问下，有人要伤害林南加的事是无法隐瞒的。何况，他也不希望林南加会再受到伤害。
只是，江北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感谢他的呢？他，并不是一中的学生，更不会是林南加的同学。
白寻自然忘不了，当江北听他讲述自己为林南加挡下扑面的热水时，眼中流露的心痛、不舍、愤怒、不甘，还有自责。他读懂了那种心情，是自己没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的失望，是想要保护的人被别人保护的失落。
江北他，是不是也喜欢她？
心理学中有一种效应叫做多看效应，对越熟悉的东西就越喜欢的现象。只要善于制造双方接触的机会，以提高彼此间的熟悉度，然后互相就能产生更强的吸引力，越看越顺眼。
这半个月，林南加每天都来看望他。她觉得，她越来越喜欢白寻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喜欢他了，上一世的记忆还如昨日梦现，这一世能和他再多拥有些回忆，是她觉得重生以来，最幸福的事。
白寻出院了。医生说只要护理得好，那么就不会留疤。
“你知道我不会在意这些的。”他望着她，轻轻呼吸，在微笑。只要她好，他就好。
“可是我很在意！”少女的表情很严肃，很认真，目光如水般清澈。
他的唇角染上轻不可察的苦涩。
“我在意你为我受了伤，在意你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在意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顾就自己冲上来，只是因为我，因为我害你疼痛，害你耽误学业，害你……”
一只修长的手指贴上林南加的唇。他看向她，淡淡地笑。
“是我选择的，你不用感到歉疚。只要……”
“什么？”林南加将耳朵凑近他身旁，然后听见了让她迅速脸红的一句话。
“只要你不嫌弃我。”
怎么会？就算他的后背无法恢复如初，她也绝对、绝对不可能嫌弃他的！她想起曾经他的肌肤在初升阳光的照耀下，光滑的后背发出美瓷一般的白里透红的光泽。她的心又不自觉地揪了起来，她握紧了拳头，死死咬住唇。她一定会让他的肌肤变回从前那般的。
“那样的事我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她的话在白寻的耳中却听出了另一层含义，白寻笑了。
“可是怎么办？医生说要好好护理，你知道我自己做不到的。”
林南加觉得白寻在耍无赖。他明明知道，她也不可能和他上药的嘛！难道要她看他脱下上衣，露出裸露的后背给她吗？
不过——
上一世他们都成为夫妻了，再说这半个月护士小姐姐都给他护理了，所以换成她，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他的眼底带着笑意：“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他已经笑得不行了。
“你这样，要是别人说一句以身相许，该不会真的就答应了吧？”
林南加这才意识到白寻是在逗她。其实上一世和他相处得越熟悉，他最先给人的那种冷静、沉稳、理智、完美的形象就逐渐被内心的反差萌所打破，能感觉到他越来越放得开，但这样的他对林南加更有吸引力。
如果是你，以身相许我也会答应。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