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左右为难
在郁瑥的办公室，龙旭见到了杨可歆和翟丽丽，这让他觉得有点意外。通常情况下郁瑥很少让她们两人一起参与到交流中。
寒暄后，郁瑥示意龙旭坐下，翟丽丽忙着给龙旭端茶，杨可歆的眼睛随着龙旭的走动变化着。
办公室里的气氛很怪异，让龙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们这是怎么啦？”
“电视剧拍不拍都要撤资。”郁瑥冷不丁说，“我和那帮大佬已经谈过，大家都说钱难赚，拍不拍电视剧已经没有意义了，把钱拿回来救急企业才是当务之急。”
“什么叫没有意义？”龙旭一听就急了。如果杜若没有来趟这趟浑水，他可以不管。现在是杜若才接手当这部戏的导演，就面临撤资，这让杜若怎么受得了？他下意识地把电视剧拍与不拍同杜若联系在一起了。
“我们的那段历史不值得一提，说句不好听的，第一桶金干净的人不多。”郁瑥说这话的时候是低着头说的。二十多年前他跟在哥哥郁斌的后面，坑蒙骗的事情做了不少，他们作为影视剧原型过去的形象其实并不光彩。
“谁都有不堪的历史，关键是后来大家都从善了。你们不是每年都向社会做公益吗？”龙旭反驳道。他不希望因为过去而否定现在，如果真要这样的话，生活中有许多人一天都无法面对自己。
“那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翟丽丽抿了一口茶，“说心里话，慈善做了这么多年，良心依旧还是过不去。这么多年下来，自责倒是一天天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加。”
翟丽丽说这些话是有根据的，郁斌就不止一次对她说过，自己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所以拼命想做好事，但是，越做心越烦，那些过去的印迹越想忘记就越清晰，随着年龄的增长烦恼也在增多。
翟丽丽还曾劝说郁斌，烦就不要做了。郁斌只是摇头，说不做，也忘不了，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是，大家最终没有一条道走到黑啊，是人都会犯错误，改过就是新生。为什么一定要固守在自己划设的禁锢中？”龙旭不理会翟丽丽，打断道。
“拍这个电视剧就是一个既浪费钱又没有意义的事。一点二亿，可以给多少人就业岗位，它的价值远比一部将来没有多少人看的电视剧大多了。”杨可歆提出自己的观点。
自从和郁瑥在一起之后，杨可歆看到郁瑥不再沉迷于公司的事务，而是懂得享受生活，关心身边的人。特别是员工家人有个头疼脑热被他知道了，都要亲自去慰问。他把员工当家人对待，杨可歆看着喜欢，日子过得也踏实。
龙旭环视了一下大家，终于明白室内气氛怪异的真正原因，大家对现在正要投拍的电视剧已经了无兴趣。无论是从商人的角度上来讲，还是站在价值的高度来评判，他们已经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全力反对投拍电视剧。他们如此小心翼翼说话全是在照顾他的情绪。
可是，这部电视剧对社会，对黎老和杜若来讲却意义重大。黎老为此被纪委请去“喝茶”，最终为了电视剧顺利开拍，连自己的编剧权利都可以放弃；
而杜若，满怀信心地从漂亮国回来，一腔热血准备投入到回国后的第一部戏上，如果因为资金而拍摄不了，还让她以后怎么去相信这个社会，相信生活中的人？
“我没有办法说服其他的大佬！”郁瑥看到了龙旭的为难。他很想说自己无所谓，反正钱已经转出去了。但是，想到大佬们围攻的场面，他又把想说的话吞回去了。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他必须和大家站在一起。这其中不仅关乎到大哥郁斌在商圈的威信，还有郁鑫公司在大家心里的重量。
龙旭当然知道郁瑥的无奈，就目前来说，即使郁瑥不撤回那一千万，一旦退款开始，账上一定所剩无几，靠那点余款支撑不了几天。
龙旭手掌有汗沁出，当初他想用撤资的方式逼迫拍摄赶紧开始，没想到却反噬到了自己。
现在怎么办？他连郁瑥都说服不了，至于高慕尚传给他的那份撤资大佬们的名单，他看着就头大啊！那些神一般存在的大佬们，当初有热情完全是看在郁斌的面子，现在郁斌人都见不到了，他们哪里还有心思玩艺术？
“前一阵子我们对公司进行了改革，有些人被‘革命’了，留下的都是我们自己信得过的人。我和可歆平常来公司少，以后会更少。我们商量把余下的时间放到周游世界上。”
郁瑥说着朝心爱的女人杨可歆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到龙旭的身上：“你回公司来吧，和翟丽丽一道帮我把公司撑起来。”
“我答应过你会回来，但是一定是在拍完电视剧之后。这也是我对黎老的承诺。”龙旭执拗起来。他可不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你不要这么固执行不行？”翟丽丽急了，郁斌在公司的时候，她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当一个管理者是一种怎样的滋味。现在，她和龙旭联袂管理公司，这样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她觉得龙旭有点分不清楚轻重。电视剧拍完了就结束了，而经营公司不同，需要持续，耐心和能力。
“我不是固执，我对黎老有承诺！”龙旭觉得自己应该说得够清楚了。
“可是，我所知道的是黎老已经撤出了，连编剧的名字都不是她，你留在剧组还有什么意思？何况姓高的在剧组当主任，用什么人，怎么花钱全是他说了算。你何必花精力去辅佐这样的人？”
龙旭静静地听着，内心却在沸腾。红州真是屁点大的地方啊，他才知道的消息，足不出户的郁瑥比他了解的都清楚。
“实话跟你说吧，我们不想跟姓高的玩。至于这部电视剧一拖再拖到现在，就是拍不了的结局。而我们的钱，如果不去追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人套走了。我可不会做这样的冤大头！”
话已至此，龙旭突然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情绪不是来自郁瑥的退出，而是觉得一个人想要做一件事情太他妈难了。
就目前大佬们的态度，撤资几乎就是铁定的事实。他要去哪里才能找到新的渠道，凑足拍电视剧所要的资金？
时间紧急，龙旭来不及细想告辞出来，甚至杨可歆说中午吃了饭再走的话他都充耳不闻。这刻的龙旭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
因为杜若，龙旭想当然地认为筹措资金是他的事，和别人无关。
离开郁鑫，龙旭一脚油门把车子开到了郊外。他要在这空旷的田野上好好想想。可是，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小时，他依然一筹莫展，想要筹到一分钱都很渺茫。
“她一定对我很失望吧？！”龙旭心烦意乱，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没脸去见杜若。
此刻，龙旭很想打电话请郁瑥收回撤资的话，可是，他知道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这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龙旭迟疑了一下摁了接听键。
“你去哪了？怎么一天都没见到你。”杜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透着关切。
“我，我在外面谈事。”龙旭的心怦怦直跳，他完全没有想到杜若会突然联系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还要一会儿，有事吗？”
“嗯，等你回来再说。”杜若说着，挂了电话。
龙旭握着手机，眼睛看着屏幕，这是杜若回来后他们之间的第二次说话，虽然没有什么内容，但是，他知道她在等他。
杜若其实一早就想给龙旭打电话，她怀着迫切想见到龙旭的心情来到红州宾馆，没想到龙旭早早就出去了。好不容易借看剧本的名义回避高慕尚，在谈剧本环节又遇到了阻力。她有点搞不明白，一个导演对剧本提出要求很正常，怎么在高慕尚这里就不行了。所以，她想在找周部长之前听听龙旭的意见，毕竟他进组的时间比她早，了解其中的情况。
高慕尚和杜若在小会议室呆的时间并不长。中午想着以接风的名义带杜若出去吃饭，结果她说没胃口；好不容易把时间消磨到了傍晚，杜若却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高慕尚恼怒杜若对他热情的轻视，但是，想想他又释然了。毕竟他们认识都不到一天，杜若的矜持太正常不过了。眼见杜若独自离开了，他也没心思在宾馆里待下去，立刻约了公司的秘书吃西餐，他要用小秘书来填补杜若离开而留下的欲望之坑。
杜若其实根本就没有远离红州宾馆。她一直在宾馆对面的一个超市里闲逛，等着临时在这里住下的高慕尚离开，同时盼着龙旭早点来。
华灯初上，龙旭的车子刚回到宾馆，杜若就出现在他的身后。
“对不起，路上堵得厉害。”龙旭满心歉意，尽管他用了最快的速度往回赶，但是，正值下班高峰，沿途车速根本就跑不起来。
“安全回来就好啊！”杜若没有呵责，浅浅的笑容挂在脸上，夜色灯光里文静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你还没吃饭吧？”龙旭小心地问。
“嗯！”杜若点头，这样的独处很像过去他们在学校时的情景。
“有忌口没？”龙旭小心地问。五年时光流转，很多东西都会变，尤其生活在漂亮国的杜若，吃惯了牛奶面包汉堡，还能不能适应家乡的味道他一点都不知道。
“我一直自己做饭，在华人超市买菜。”
“那岂不是很麻烦？”
“不麻烦，反正一个人，只当是调剂紧张的学习生活，而且，这样可以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说到“胡思乱想”的时候，杜若抬眼看了看龙旭。
“那好，我带你去个地方。”龙旭哪里敢看杜若的眼，慌忙把副驾驶的门拉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从杜若的话中了解了许多信息：她在国外是一个人，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做中餐调剂情绪。
那她的“胡思乱想”都在想什么啊？
龙旭很好奇，当然，他不敢问。他连仔细看杜若一眼都做不到。
杜若并不问他们要去哪，上了车什么话都不说。脸上始终微笑，她期待这样的时刻用了五年的时间，这会儿，她只想好好的感受。
一切似乎又回来了，那个干净整洁阳光的大男孩此刻就坐在她的身边，熟练地开着车，带着她在夜色阑珊中穿行，然后经过灯火通明的红州大桥时放慢了速度。
“红州的变化很大。”龙旭没话找话说。
“嗯！”杜若眼光飞快地扫过外面的一江两岸灯火，心却在身边龙旭的身上。那双曾经布满老茧的手干净、有力地把握着方向；脸上看不到一根胡须，明亮的眼里也没有血丝，温情而又专注。那么阳光，清爽。他真的一点都没变啊！
车内是“致爱丽丝”的钢琴曲，似有似无，像一只飞鸟，从他们的心房一遍遍飞过。
尽管不知道龙旭会带自己去哪，杜若根本就不在乎。她闭上眼，心里轻轻地跟着音乐的节拍哼唱。那些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求学日子，那时龙旭的不辞而别，在音乐中渐渐消失散尽，她多么希望这样的时刻一直延续下去。
当车子停下的时候，杜若睁开了眼，惊讶了。
“心湖！”杜若拉开车门冲了下去。
碧波、荷色，垂柳、黄沙，草地，玫瑰，还有那草地湖边低头私语的男女同学，一切是那么熟悉。梦魂牵绕的校园，记录了她太多的心思。
很快，杜若还是发现了心湖的变化。绿草地上的“飞来石”，湖边蜿蜒的栈桥，湖中的赏月亭，人们的喧嚣声盖过了湖水拍岸的浪涛声，让心湖一带仿佛成了一个俗不可耐的旅游景点。
龙旭看到了杜若明眸的暗淡，他清楚她依旧保持对宁静的喜欢。
小车在校园里穿行，在一片围栏边停下。这里原来是学院里的餐饮一条街，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封路了。找了一个学弟打听，才知道原来的餐饮一条街正在升级改造，不久将变成一座汇聚各地佳肴美味的美食城。
龙旭沮丧，一时不知道对杜若该怎么解释。
显然，今天自己擅自做主让杜若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