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都是灯笼惹的祸
服务员很快送来了一份三明治和水果。
一阵电话铃声在龙旭身边响起。
很快，龙旭听到有人接听：“黎老，您慢慢走，我会尽快赶过去接您。”
龙旭余光看到打电话的是一个小个，戴着金丝眼镜，酒糟鼻子的中年男子。男子挂断电话往酒店大门方向走，嘴里念叨着：“都下来了，还他妈要老子伺候。”
吃饱喝足了，又没有工作要做。龙旭从酒店出来，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因为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便漫无目的地朝着江边走去。这地方每次都是坐在车上快速通过，从来没有过闲情逸致漫步江边的时候。今天，总算可以小小地满足一下过去的遗憾了。
红州大桥把红州分为老城区和新城区两大块。一桥飞架东西，一江两岸，承载着历史，也连接着现代和未来。密集的高楼和宽阔的马路与老城区寸土寸金的逼仄空间相比多了耳目一新的元素，却因为空置率相对较高少了万家灯火的烟火气。
这才是下午的四点多钟，正是新区人车稀少的时刻。马路旁栽种着高大的香樟树，树与树的间隔中，高耸的灯杆上装饰的大灯笼迎风摆动，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飞龙在天，绵亘数里，气势壮阔雄伟。
江上有风吹来，龙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所有的烦恼和不快此刻全都被抛之脑后。
距龙旭不远的前方，一位头发斑白瘦小个子的老太太，手上挽着个小包，边走边拿着手机不时对着江岸拍，举手投足间气定神闲。
这时，高空突然飞落下一个大灯笼，直愣愣砸向老太太站立的位置。
“小心！”龙旭慌忙喊道。
老太太似乎也感觉到来自头顶上方的危险，急急地后退了一步，那个灯笼“噗通”一声砸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在人行道上弹跳着滚向马路中央。
老太太被落下的灯笼吓了一跳，眼见灯笼滚向马路，急忙去追。这时龙旭感觉到身边一辆汽车飞速而来。
“有车。”龙旭的话才喊出口，就听到“砰”的一声，灯笼飞出，一辆红色的路虎冲上了人行道，原地一个掉头，车尾把路边一个大花盆硬生生甩出一、两米。
那个被撞飞的灯笼犹如一颗流星，在空中高速飞翔后坠地，连着弹跳几下后滚落在一棵大香樟树下。
几乎是同时，龙旭身形冲向倒在地上的老太太。
“哎呦！”老太太痛苦地喊着想爬起身，结果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身体摇晃着倒向地面。
“你怎么啦？”龙旭飞步赶到，弯腰托住老太太正要倒地的身体。刚才的一幕就发生在他的眼前，如果不是司机反应快，老太太肯定要被撞飞，结果不可想象啊！
“我，我没事，就是腿软！”老太太一脸苍白，但整个人看上去倒还镇定。
“你找死啊！”司机怒不可遏地拉开车门窜了下来，“想碰瓷你也不看老子是谁？”
龙旭瞥了对方一眼，中等身材的男子一脸煞白。
龙旭冲男子狠狠瞪了一眼，把地上的手机和包捡起来递给老太太，安慰道：“你先坐在我的脚上，休息一下再起来。”说着，双脚并拢让老太太坐下，眼睛却盯着老太太看，似乎觉得在哪里见过。
“谢谢你！”老太太感激地冲龙旭点点头，抓着他的手，慢慢坐到龙旭的脚背上。刚才的突发事件，让她现在还心有余悸，浑身乏力。
“你没事，老子有事。你看看，把老子的车弄成什么样了？”司机听到老太太说没事，嗓门奇大，恨不能全世界的人都听到。刚才如果不是他反应迅速，这会儿老太太哪里还有命坐在这里。
“你凶什么凶？”龙旭冲司机呵斥道，“不会好好说话吗？”
司机是个看上去三十好几的人，见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在自己的面前指手画脚，瞬间火了：“妈的，我看你穿得人模狗样，原来你和这老太太一伙的。讹钱是吧？不过，遇到我，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边说边气势汹汹朝着龙旭过来。
“小伙子，你走吧，这事和你没关系。”老太太试图把龙旭推走。
“妈的，老不死冲在前，你小子负责收拾残局。演双簧啊，佩服，真他妈佩服！”司机看上去很兴奋。
“你赶紧走！”老太太低声对龙旭道，“这种人你惹不起。”
“没事，我扶您起来，走两步看看。”龙旭小心地托着老太太的腰，“痛，你就赶紧说啊！”他的心思全在老太太身上，压根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老太太点头，渐渐平复下来：“哎呦，刚才好悬没把我吓死。那个灯笼掉得真不是时候。我还想着赶紧捡过来，不要影响交通，没想到车就来了。”老太太后怕地说。
“太危险了！”龙旭感动。他很清楚不是所有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出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大有人在。
两人一直在交谈，似乎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嘴巴在不停嘚吧的人。
“演，继续演。二位的演技真他妈高，还装着不认识，可惜，你们今天遇到我，这回老子不拆穿你们我跟你们姓！”司机冷笑道。
龙旭扶着老太太走了几步，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没事就好！真把我吓到了！”
“你们他妈的真把老子当空气了？老子的车可不是普通的车，路虎，你们懂吗？”
“开个破路虎就了不起了？我警告你如果再说一个脏字就打你一个耳光。”龙旭怒目扫了司机一眼。他最恨这种开着好车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人。
“怎么着，你他妈的还想和老子动手。”司机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一个耳光，他都没看清楚龙旭怎么就到了身边。
“我说过你只要说一个脏字就给你一个耳光。”龙旭一脸淡然地看着司机。
“我靠，你他妈的还真打啊！老子可不怕你！”司机说话的同时身体作势扑出。可是，让他无比惊骇的是自己还没近到龙旭的身边，脸上又被揍了一巴掌。他捂住脸后退几步再也不敢吱声，眼睛里全是不相信。
老太太也是一脸惊奇，眼前这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一身得体的西服，看上去气度不凡，出手干净利落，绝非等闲之辈啊！
“你停手，可别伤着他了。”老太太冲龙旭摆摆手，动手打人总归不好，而且，小伙子明显占着上风，他打了司机两记耳光，对方竟然连闪避都来不及。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你想怎样？”司机在两记耳光之后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怒气，声音也低了许多，身体急速退后几步。
“不是我想怎么样，你看到了，老太太幸好没事，否则，你脱不了干系。”龙旭再一次看向老太太，“您真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反应挺快的，要不然我这条老命刚才就交代了。真是对不起啊！司机同志。”老太太走近到司机的跟前，“你说修车多少钱，我赔给你！”
“什么？你给我修车钱。”司机完全不理解了，不是两人碰瓷吗，不找他要钱还给修车钱？他疑惑地在老太太和龙旭的脸上扫了一眼，完全弄不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龙旭也是一脸不解。
“呵呵，是这样，如果我不去捡那个灯笼，你的车就不会跑到人行道上撞到花盆。哎呦，幸好是木制花盆，如果是石头水泥的，今天还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事啊，对不起，我把你害惨了。”
“您老真是大人大量啊！他遇到你也是万幸，要不然他可惨了。这样的路段速度恐怕不下八、九十迈吧。”龙旭把目光转向司机。
“我，那个。”司机后退一步，捂着脸，慌张起来。他心中有事，眼见路上车辆稀少，根本就没理会此路段限速四十，不知不觉中一脚油门把速度提到了接近一百迈。
“你看怎么解决？”龙旭指指车尾被撞的地方。
“是啊，小伙子，你看修车需要多少钱？”
“这个，还是我自己解决吧。”司机不敢看龙旭，对方伸手敏捷，真要打起来，他肯定讨不到便宜。而且，这事还不能惊动交警，他严重超速，不仅要罚款，扣12分，还要被吊销驾驶证。
“这可不行啊！我也有责任，修车的费用我得给。”老太太坚持着。她想法简单，如果自己不去捡灯笼，小伙子哪里会把车开到人行道上撞到花盆。人没伤到就是万幸，赔钱修车天经地义。
“老人家刚才是我不好，我以为你们是碰瓷的，骂您二位了，我道歉，希望能原谅我。”司机脸上诚惶诚恐，人没事，车也没多大的问题，尽快脱身离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别，碰到这样的事情谁都有脾气，如果不是我，你和车早走了，也不会耽搁在这里。”老太太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司机，“这里面有二千块钱，你先拿着，不够，我回家给你取。”
“老人家，您千万别这样！我刚才也是心里急，没控制好车速，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司机急忙握住老太太的手，“剐蹭了一下，要不了几个钱，倒是您老可不能出什么问题，这样吧，我还是送您去医院看看。”
“没事！我刚才就是吓得腿软。”老太太说着，伸胳膊抬双腿扭腰摆脖子，“看看，真没事啦。”
“我看这样吧，你们都记下各自的电话，有什么问题再联系。”一旁的龙旭提议道。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彼此的态度都非常好，车剐蹭倒是小事，人没出问题才是最好的结果。
“好好！我叫葛宗发，我的电话是……”司机靠近老太太赶忙说道。
事情处理的结果皆大欢喜，老太太一脸高兴，冲龙旭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小伙子，今天要不是你，这事的结果可就难预料了。谢谢！”
葛宗发也赶紧跟着向龙旭道歉，这家伙身手敏捷，政要打起来，自己完全占不到一点便宜。
“刚才动手是我急了，这样吧，你打我两个耳光，算我还给你的。”龙旭满脸透着真诚，冲葛宗发说。
“什么？”葛宗发被龙旭的话弄糊涂了。
“真的，你打我。我不还手。”龙旭靠近葛宗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传来，一辆黑色的小车刚在路边停下,司机拉开车门就下了车。龙旭在酒店大堂看到的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打电话的中年男子慌里慌张地问：“黎老，他们把您怎么啦？”
“哦，小崔啊，不是他们，都是灯笼惹的祸。”老太太冲中年男子招招手，“万幸，万幸，大家都没事。”
龙旭听被老太太称作小崔的中年男子喊老太太黎老，突然一拍脑袋，心说：“哎呦，这个黎老不就是原主管文教卫口的副市长黎慧敏吗，我说怎么看她那么眼熟？”许建明有次大型活动找过她，很热心的一个老太太，只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黎老，出什么事了？”小崔一脸着急，眼睛扫视了一下现场，问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刚才天上掉下一个灯笼，我怕影响过往车辆，迈脚就去捡，根本就没考虑有车来，结果就这样了。”黎老手指了指人行道上的路虎和大花盆。
“啊，您伤着没？”小崔一脸惨白，“我就说过来接您，嗨。”
小崔的样子，让龙旭困惑，这个关心黎副市长的小崔还是那个在酒店大厅接到电话抱怨的小崔吗？说心里话，他不喜欢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我没事，就是车子需要修理。”老太太一脸惋惜。
“啊，真没事就好。”小崔转向龙旭，这个西装革履的家伙看上去气度不凡，怎么就那没有眼力见呢，“我说你这家伙怎么开车的，有人做好事都不知道避让。你存心的吧！”
“你！”龙旭见小崔不问青红皂白地责问他，心说这个人简直就是个二百五，状况都没搞清楚。
“你别乱掺和了，和他没关系。”黎老脸上挂着愠怒。
“这可不成，他幸好没撞到你，否则他的后果就很严重啦。”小崔不依不饶，“你们这种人仗着自己开了一辆好车就胡来，这可是市区，还有没有一点交通常识？”
“都跟你说了和这小伙子没有关系，你别在这里唠叨个不停。”黎老有点不耐烦，小崔碎嘴起来总没个停，也不看看场合。
“黎老，这事可不小。啊，难道是他开车撞了您？”小崔似乎醒悟过来，看着站在一旁满脸诚惶诚恐的葛宗发，问。
“真对不起！是我的错。”葛宗发一脸谦恭，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人一看就是政府里的人，他喊老太太叫“黎老”。显然老太太的官职不小。
“你？”小崔恼怒地看着葛宗发，刚才他眼睛里只看到了龙旭，现在找到肇事者了，怎么能放过教训的机会？
“你怎么给你的领导当司机的？我告诉你，你们领导出了问题没啥关系，这位老太太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他色厉内荏，坚持认为龙旭和葛宗发是一伙的，而且从穿着上把龙旭当成了老大，葛宗发不过是个开车的司机。
“是是是，我下回一定注意就是。”葛宗发急忙点头。他在政府机关呆得时间足够长，小崔就是那种在领导面前一套，在外人面前又是一副嘴脸的势利人，他必须陪着小心，要不然纠缠起来没个完。
“注意是以后的事，现在，要么报官，让警察来处理；要么你给我赔钱。我们要去医院看看。”
“好，我赔钱，您说个数。”葛宗发从车上拿出一个小包，规规矩矩地站在小崔的面前。这个小崔在老太太面前谦恭，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只能证明一个问题：老太太的官不小。他不能和这样的人起任何的冲突，必须赶紧抽身走人。
小崔向葛宗发伸出一根指头：“目前暂时一万，后续还有营养费，继续治疗费另算。”
葛宗发面露难色地看向黎老，小崔的话把他吓到了。如果给个数一次了结，他可以马上给钱。可是，如果按照小崔的说法，很有可能就是一个无底洞，即便是黎老现在没什么，但是，作为一个老人，到了医院总有可能查出其他的问题。何况对方的身份还很特殊，他心里直呼倒霉。
“打住！打住！我说这位领导，你救驾来迟了。黎老没有事，我们都已经处理好了。”龙旭很不喜欢小崔的样子，马后炮。
“小崔，你干什么？”黎老皱着眉头，“你不了解情况胡掺和，不知道的还真当我们讹别人。”
“黎老，你不知道这种人，他们就是一伙的。我刚才就看到他在酒店里，这会儿功夫两人就在一起了。”他瞪了龙旭一眼，看向黎老，“刚才是不是问你要修车的钱。”
“是啊，有什么问题？”黎老点头，不解地看向小崔。
“看看，我说的一点没错。他们的车子本身就有问题，不能走保险。然后借着你的出现弄个事故现场出来。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让你拿钱给他们修车。”小崔一脸得意地，“可惜啊，你们遇到了我火眼金睛，一下就看透了你们的伎俩。”小崔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上顶了顶，一脸得意。
“高，实在是高啊！”葛宗发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小崔原来才是最关键的人，那个黎老一副高姿态，真正的是为了等这个小崔出面呢。只是自己今天确实超速了，僵持下去引来警察自己的麻烦更多，所以他想尽快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他接着说，“钱，没问题。今天算我倒霉，说个总数吧，多少可以了结。”
“所有的过程我都看在眼里。他不过是在胡搅蛮缠罢了，你不需要听他的！”龙旭对葛宗发说完朝黎老笑笑，“黎老，我们现在去医院，真有问题，医疗费我也出一份，你看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黎老走到葛宗发的跟前，“你走吧，以后开车注意点。”说完转头迈步往前走。
小崔傻了，急忙喊道：“黎老，您别走啊，这事故还没处理完呢。您等等，我打电话给交警，让他们马上过来处理，然后我送您去医院。”
“你闹够了没有？”黎老突然转身，“我都给你说过处理好了，你还啰嗦个什么啊？！”
“这？”小崔一脸疑惑，很不情愿地小声嘟囔着，“我还不是为您好？”他朝龙旭和葛宗发狠狠地瞪了一眼，“算你们命好，遇到黎老大人大量不计较，要是我，弄死你们！”说完上车追黎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