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母子相见
这一番,敲开他城门的,又是她。他不禁想,如若当初换了扶仑或其他人,或许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可偏偏是她,却也注定是她。
如今已不是东拉西扯的时候,他们是敌人,她更不是娇妻美妾,就算杀不了她,也要给她来个重创。
当他距莫暄翮只有数丈的时候,一个纵身,便跃到了墙上,与莫暄翮相向而立。作为尧帝与鹿仙女之子,丹朱生来就是半人半仙之胎,有鹿仙女赠与的修为护体,再上身份尊贵之至,等闲是很少有机会施展自己本领的。
今天莫暄翮挽了一个凤飞九天的发髻,配上清丽的容颜,飘逸的裙倨,当真让人移不开眼。但丹朱知道,他不能手软。
看着怒目而向、拔剑欲砍的丹朱,莫暄翮却只是掩面而笑,一双秋水般泓湛的眸子忽闪忽闪,颜似三月桃花,艳丽已极。但很快,她的眼神就变得狠厉起来,仿佛刚才那娇笑的女子压根儿不是自己。
“丹朱殿下,今儿个是你死呢,还是我活呢?要知道,你的城门,不是我撞开的,是你的臣民亲自打开的。天道有常,如今圣君临四海,万民归心,不仁之主,终将覆亡!”
莫暄翮冷冷道。
丹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却只是烈烈一吼,“就算我不能活,也要拼得让你死!看剑吧!”
他一激动起来,不但是脸色还是整个身子,只要是皮肤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红彤彤的,就像被夏天的毒日头熏烤过一样,连双目都是赤红色。在下面观战的人群,还是头一次见主子这般模样,不由大为惊骇。
说实在的,莫暄翮带兵攻占丹城,几乎未遇抵抗,城门自动被平民老百姓打开了。而日子压抑了许久的百姓,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被丹朱改名为丹鹿宫的丹宫中情形也类似,大家早都已经猜到了结局,抵抗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说,还只能徒增自身伤亡,不如直接放弃。
一直在丹鹿宫里作威作福的主子丹朱,他们早就想抛弃他了。他自诩为帝,但作为他的子民,百姓从来没有因为他是帝丹朱而觉得日子好过,自始至终,只有失望。就算他并非一无是处,在弈棋造诣方面,无人可及也罢。
为了增大胜算,丹朱在出招之前,用剑在自己手心划过。沾染了自己鲜血的鹿鸣剑霎时间赤光闪烁,以血为媒,可大增修为和煞气。已经豁出去的他,以绝命的打法,招招杀机,凶猛凌厉,欲要致莫暄翮为死地。
知道丹朱是拼了死命,莫暄翮不敢掉以轻心,而是定了定心神,沉着应对。然她此来,并不是为取丹朱性命,是以明里看上去是见招拆招,但身体轻盈飘忽,更多是以守为主。
“这丹朱撒泼也似的打法,着实为难了他。”
手里正执着白子与扶仑坐在不远处房顶上对弈的董肆钦,轻轻瞟了眼战局,便很快爽利地落子,也不管此局他已经兵败如山倒。本就对弈棋不算太擅长的他,纯属作陪观战,以打发时间而已。
扶仑却只是轻描淡写,“丹朱的修为还是不浅的,只看暄翮愿意让他几招了。”
在下方黑压压的观战人群看来,此争斗甚是激烈,丹朱已经在剑气和心魔的助长下发了狂,每剑刺去都是直取莫暄翮的命门,但却次次都被莫暄翮巧妙避开,而玄素冰清剑稍一格挡,立马变守为攻,利落干净的反击,让丹朱防不胜防。说到底,丹朱不过是花架子,实战经验少,想凭借自身的那些修为和不要命的打法制敌,难度还是很大的。他以为血祭鹿鸣剑,就能帮他大增威力,但却把握不好尺度,运用不灵便。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丹朱就渐渐力有不支,挥舞着鹿鸣剑已经是毫无章法,进攻左支右绌,不知道是在杀敌还是撒气。猝不及防间,莫暄翮一个挑身,玄素冰清剑直驱而入,正抵丹朱胸口。自知大限已到的丹朱只能闭上眼睛,任自己的性命就此了结。至少,在死之前,他为自己拼了一回。
“不可!”
一句遥远似从天边而来的呵斥声在现场所有人的耳边响起,同时一道亮光向玄素冰清剑与丹朱的胸口之间直射而来,将丹朱弹得人仰马翻,从半空中跌了下来。好在他机变,正当要着地之时,用鹿鸣剑撑地一弹,稳住身形站了起来。莫暄翮却是迅雷不及掩耳地撤回了玄素冰清剑,免受了玄光的攻击。
“见过姑射神女!”莫暄翮也从半空落地,朝北方的空中揖了一礼。
这时,连同丹朱在内的众人才恍然大悟,齐齐看向头顶上方,一骑着黑龙的绝美仙子正凌空而立,身旁还有一只特别漂亮的小鹿,身后的天空萦绕着五彩的光芒,还有许多美丽的花朵飘荡在四周。
鹿仙女俯身朝下看着丹朱,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摇头叹气。而丹朱立刻明白那是自己从小日思夜梦的娘亲,不由得欣喜若狂,一下子鼻涕眼泪齐涌,几十年来深埋的情绪顷刻爆发,“娘亲,你终于肯来见孩儿了!”
喊着喊着,他扔下鹿鸣剑,跪在了当场,泪如雨下。他想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释放出来。也是在此时,人们才知道,这个嚣张癫狂、跋扈不仁的尧帝嫡长子,尊贵的丹朱殿下,原来也有着如此的隐痛。观者不禁动容,对丹朱不免有了一丝同情。
“吾儿,你这一生,作孽甚多,积德少矣,往昔之因,今日之果,怨不得任何人。为娘当年被天帝所罚,与你从小分离不得谋面,也从未尽到教养之责,于你,为娘实在亏欠甚多。只叹你我母子缘浅,今生也只此一会,日后也再无可见之机缘。”
鹿仙女的声音平静而温柔,娓娓地诉说,带着浓到化不开的忧伤,听得莫暄翮也一阵心颤不已,想到自己的爹娘,不免也有些神情恍惚。这时,鹿仙女的声音却是向着她说的,“青龙神君,本仙虽不问世事,但却也知晓神君大名。好意本仙心领,神君是爽快利落之人,吾儿也就交给你处置了,本仙去矣。”
“仙座慢去!”莫暄翮的话音刚落,却见丹朱踉踉跄跄地挣扎着站起身,右手伸长了想要抓住什么似的,不停挥舞,对着即将远去的鹿仙女大喊道:“娘,娘,你又要丢下孩儿吗?就算她要杀了我,你也不管?”
可是鹿仙女却没有转过身来,而是淡淡留下一句话:“此生此世,你我母子缘已尽,你须得顺从天心,由舜帝发落。”
任她的声音越来越远,一仙一龙一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的尽头。众人不禁都看得呆了,这是现场所有人在内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鹿仙女的真容,那么仙那么美那么不染纤尘,如此仙子,只应梦里才有。
此刻的丹朱已经瘫软在地,鹿鸣剑被随意丢弃在一旁,怔怔地望着天边,如同被抽去了魂儿一般,再也没有了精气神。很快,一队军士从院门列队跑步进来,一左一右架起丹朱出了丹鹿宫。
依旧站在院墙上的莫暄翮扫视了一眼下方的丹朱宫眷若干人等,静静说道:“尔等虽长期跟随丹朱,然细究起来,有大过者寥寥,况舜帝乃天佑圣君,爱民以诚待民以仁,有过者可改之,无过者正听之。从今起,丹鹿宫充作公用,即日便有新的城主及城防进驻,行教化之政,保一方太平。大家可就此散去,寻一处安居,过太平日子。若有想为朝廷效力者,可自三天后起自行前来府衙投名登记。当然,若有心怀不轨,想寻衅滋事者,自当想想后果。就此散了吧!”
话音甫落,满院宫人一时鸦雀无声,过得一会儿,人群中突有一人振臂高呼:“舜帝英明,神君英明,我等归服!”如此,其余人也跟着高喊起来,好一阵才停下来。之后,他们开始有序地疏散和撤离。后据随从报告,宫人们基本都乐得回归田园,做个闲散小民,远离是非,再不用在宫中受人差使奴役。
当人群都散去之后,进驻丹城的军队开始井然有序地接管城中事务。莫暄翮对要紧事情做一安排之后,眼见扶仑和董肆钦二人仍在房顶上下棋,不禁飘身过去,观了会战况,不出意料,当然是扶仑赢得多董肆钦胜得少,只得摇摇头,“没意思。”
扶仑却是先较董肆钦放下手中棋子,“你倒说说,什么没意思?是嫌自己办事办得太妥帖了?”
“去去去,就爱说风凉话。我是说人生想来也没什么意思,想鹿仙女那样的姑射神女,一生夫妻分离、骨肉两散,凄湟寂寥,就算享旺盛的香火,也难抵日夜孤独。就是神仙又如何,浮沉悲欢,摆脱不得。”
说着说着,双手负在身后的莫暄翮显得有些惆怅。
“没事少伤春悲秋的,小心华发生”扶仑只淡然一句,令莫暄翮也自觉无甚趣味,“二位爷都下多长时间棋了,也不觉着饿?”
“你不说到不觉得,你一说我到还真饿了。这不等你做饭来着?”说话的却是董肆钦,他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灰尘,神情有些懒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