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狐篱醉鹤
“我刚来的时候,和你一样,不适应。”
此时,一道矜贵冷清的声音突然响起,似乎带着几分醉意。
在这漆黑的月夜中,直击在孔醉胸膛上。
刚刚消退的重重热浪,仿佛再度扑面而来,甚至胜过百倍。
孔醉稳住心神,闻声望去。
不远处的凉亭中,一位红衣男子正慵懒而坐,廊下晕黄烛火灯光朦胧了对方覆盖在脸上精致小巧的面具。
隔得远,但孔醉觉得就连他从嘴角溢出的些许酒渍,都闪烁出晕人的淡淡光芒。
露骨的视线,顺着酒滴滑落,最后掩入进领口中。
忽然,对方似乎是觉察到孔醉目光过于暧昧,轻视斜睨微挑的目光朝这边投来。
孔醉只觉得在宴会上,那双勾人的玉指纤纤此刻好像又抓住心,要将它从胸膛中钩出来一般。
“你是谁?”
对方清冷话语中含着酒气,同时将视线收回,不再关注孔醉这里。
听到他询问自己身份,孔醉却像被踩中尾巴的小兽一般,透彻的红色瞬间从脸上一路蔓延到脖颈。
最后一字未发,涨红着脸颊跑开。
狐篱修长的手指取下面具,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
这个小子,他知道的。
匈涂可是将他当做宝贝一般,天天挂在嘴边上。
一有机会,就极力向自己举荐对方。
所以,狐篱私下命人调查过他。
只是今日一见,怎么反而感觉像人间见不得人的小女子。
身上一股子扭捏作态不说,整个人更是丝毫未见半分趣味。
孔醉入席良久,终于将心情平复下。
就在他打算向匈涂说明要提前离开后,门口出现的一个人,让他打消这念头。
绮丽曼妙的舞姬默默低头弯腰,带着尊崇退下,管弦丝竹也在刹那间安静下。
孔醉顺着众人目光看去……
来人一袭红艳锦服,墨发整齐梳拢在银白发冠中,走动中,红衣上浮现的暗金在灯火下若隐若现。
孔醉的目光穿过众人,与对方投来的相撞,一双妖艳绝世的竖瞳让他在慌乱中,急切的转过头。
“听闻魔尊是只狐狸。”
在人群中,孔醉听到有人这样小声讨论。
狐狸?!难怪长的那样妖艳卓绝。
“各位,不好意思来迟了。”
狐篱漫不经心的说完这句话,在众人恭敬的目光中,缓缓走向魔界最尊崇的高位上坐下。
“匈涂长老,你不是一直向我力荐一位叫什么醉的么。”
听到狐篱这句话后,孔醉忍不住坐直身子,神经开始变得有些紧绷。
“是孔醉。”匈涂出声提醒道,并暗中朝孔醉使去一个眼色。
想让孔醉识相点,给狐篱敬杯酒。
孔醉却并未在意,而且心生反感。
一来,经过上次之事,如今是滴酒不沾。
二来,匈涂借由自己作为跳板,向狐篱吹嘘,这种利用,始终让孔醉如鲠在喉。
“呵!”
见孔醉这没有眼力的样子,狐篱神色如常,薄唇轻启,吐出这么一个字。
随后兴趣了了,只是单纯用手捏捏挺秀的鼻梁,冷清的面孔上是兴趣全无的了然无味。
众人一看,纷纷笑出声,就连地位卑贱的小小舞姬都掩嘴而笑。
所有人都笑孔醉这一脸窘迫不识抬举的丑态,还硬是摆出一副故作清高的姿态,也不知演给谁看。
“还以为是个有趣的人,没想到这般没有意思。”
狐篱的目光投到匈涂身上,颇有几分怪罪的滋味。
匈涂也不好当场发作,只是暗中朝孔醉这边使眼色。
在孔醉身旁的弟子立刻心领神会,悄悄的扯拽孔醉衣裳,示意坐下。
孔醉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抬起头,深邃目光投向狐篱。
可对方依旧兴趣缺缺的模样,慵懒的身躯侧靠着,云淡风轻的偏头嘱咐亲信。
“长老让你先坐下,你在干什么!”弟子语气带着不悦。
孔醉也不知为何,可能是因为众人耻笑,狐篱的玩弄,让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硬气。
这股子气偏偏和自己过不去。
就在孔醉决定坐下时,不知何时,狐篱已经缓步走来。
当经过时,孔醉听到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取笑。
这一声笑声像是不值得发出来一般,只不过是轻轻的从咽喉里飘出。
两度取笑,让孔醉认清这位魔尊狐篱玩味人间的恶趣味。
关于狐篱任命孔醉成为长老一事,众人也是想不通。
虽说孔醉入魔数年,确实为魔界贡献非凡,但到底不是正经魔道出身。
当有人终于问到狐篱这个问题时。
一开始狐篱还有些懵,似乎早已忘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并没有第一时间在脑海中找到这个名叫“孔醉”的人。
过了半天,就在以为尊贵的魔王大人不屑回答的时候,对方却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过是,卖个人情给匈涂而已。
从此,人人都知孔醉有今时今日之地位,不过是因为有个好靠山。
一句玩笑话,让孔醉多年努力,一朝化作泡影,再也得不到任何人肯定。
孔醉开始越发不合群,魔界任务完成的极漂亮,但下手一次比一次更狠。
思绪回转,孔醉有些动容的看着眼前这杯酒。
若想要成功扶持匈涂上位,他日成为新魔尊,这酒不喝不行。
想到这些,孔醉端起了酒杯。
但端起的同时,眼中也带着试探猜忌暗中观察墨鸦,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孔醉。”匈涂说道,“我不想强人所难,但我怀疑你的诚意。”说罢,爽快的一饮而尽。
说到底,孔醉都是由自己一手培养起来,能到今日地位,匈涂也算了解他几分心性。
匈涂深知这话一出,孔醉不会再有推脱意图。
果然,如匈涂所料,孔醉很快将酒喝尽。
“咳……咳”
多年戒酒不沾,让孔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火辣灼热感。
这种感受一路向下,五脏六腑都蔓延出火热的刺痛。
刚开始,孔醉以为是多年不饮造成的,但很快,他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这种灼热感正带着蚕食的痛苦,从周身筋脉快速汇聚到丹田中。
金丹猛烈的传来一阵紧接一阵的剧痛,孔醉立刻察觉罪魁祸首便是那杯酒。
正当他想开口诘问时,众人纷纷退向两侧,主动让路。
所有人都带着尊重的目光,就连匈涂都低下头颅,露出尊敬的神色。
孔醉痛苦的紧捂住丹田,事情虽然是突发,但他已经在心中明了。
只是没有想到狐篱为让自己入局,已经早早的规划好一切。
没准连策反匈涂都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
但他又是何时察觉的呢?
难道说匈涂对狐篱本来就没有异心,只是单纯装样子给别人看?
但在生死面前,好像所有的猜测与推断都不重要了。
毕竟死亡的双手已经紧扼住喉咙,周身的寒意都快将心冻结。
“孔醉。”
狐篱不急不缓的站在他面前,目光中依旧是孔醉熟悉的样子。
形状姣好的竖瞳中,带着一股冷清矜贵的疏离感,最重要的是其中透出的乐趣感。
“我现在在你面前。”
“需要我给你一个杀死我的机会吗?”
狐篱身为妖修,自从幼年开始修炼之时,便时常听人说人心变幻莫测。
如今,他倒是有些好奇,自己到底与他没有什么仇恨,就连平日也来往不多。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想着伙同他人,谋算着魔尊之位呢?
“成王败寇,我认了。”
孔醉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只是没有想到,会遭人出卖。”
他指的是匈涂!
“你心怀不轨,自然怨不得旁人,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你什么意思?”孔醉感觉到对方话里有话。
“怪你自己心不够狠。”
“若是当年心狠点,把许鹤年也杀了,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当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孔醉心神激荡不稳。
中剧毒的丹田更是绞痛不已,惨白的脸上立刻滚下豆大的冷汗。
若此刻许鹤年在他身旁,孔醉最想的,莫过于将其拆骨吃肉。
这个名字所夹带的痛苦,远远胜过锥心之痛。
知己良朋所赠的一壶美酒,让他昏睡数日。
待到清醒之时,人已经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界,以及孔氏全族灭门的噩耗。
那壶酒便是许鹤年所赠。
孔醉根本无心酒肉这种口舌之欲,就因为是许鹤年所赠。
所以选择了相信,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会付出如此惨痛,不可挽救的可怕局面。
“你们认识许鹤年?”孔醉思绪回笼,立刻问道。
“老友见面。”狐篱却并未直接回答他,“你们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说罢,狐篱带着众人潇洒的转身离开。
待到众人走后,孔醉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的身影一直停留在原地未动。
孔醉再联想狐篱的话,瞬间就明了一切。
眼前的这个墨鸦,就是自己多年未见的老友:
——许鹤年
经年流转,物是人非。
万万没有想到,二人在这种情形下再度相遇。
若是当年没有留情,稍稍再狠下心肠半分。
那么事情绝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现在狼狈不堪的也绝不可能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