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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鄢都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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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已经升了小半边天了,徐宿和纪白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

    终于,纪白甩甩扇子,转身朝着村头方向,缓缓踱步而去。

    徐宿在他身后,追随着他的步伐。

    眼前只有一条路,那便是他们下午走过的路。

    两纪白立在路口,遥岑远目,夜色茫茫,想要抚平一切坎坷,月色却非要将不平照亮!不管是夜风中蠢蠢欲动的稻田,还是沟渠间卖命嘶喊的鸣蛙,甚至连那地平线上的黛眉峰,都在卖弄自己的脉络纵横。

    这天地,果然已变了样,那么真实、真实地逼人!而那些曾经想象中的美好静谧,就这么消散一空了?

    “纪公子,是否有话要说?”徐宿终于忍不住问纪白。

    纪白一听,便转过身,收起了扇子,望着徐宿道:

    “徐公子,噢,不,齐王,我刚刚一直在想,您作为齐王,去汴城刺杀蜀王,如此亲力亲为。。。。?”

    徐宿便答:“我小时候,口不能语,直到6岁,还是说不出一句话,连父母都放弃了我,但没想到,我遇到了师傅,他让我能够开口说话,带我去致知城疗养,送我去兮兮岛求学,但后来,他死的不明不白!列岫,我师姐,师傅唯一的女儿,终于在前些日子,查出害死师傅的凶手是老蜀王,便执意要去报仇。我受师傅养育之恩,本该同师姐一起前往,报仇雪恨,但是天下未安,不敢先死,又不忍师姐一人独自面对,于是,我便去汴城外等她,我给自己的立下誓约,此行,绝不踏进汴城,如果她活着出来,我就接她回家,如果她死了,我就给她收尸!”

    徐宿说完了,言辞简单,语气平和,就像将别人的故事一样,但却听得纪白,眼角发酸,心里发闷。

    “你就一个人去?”纪白追问道。

    徐宿点点头,然后答:“且不说蜀国军力强盛,齐国难以与之一战,就算齐蜀可以一战,我又何敢公器私用?”

    纪白望着徐宿,眼角轻斜,似乎在嘲笑,又似乎在怜悯。

    良久,才感叹道:“是啊!你属于天下,天下属于天下人!最后孤零零的,只能还是你自己!”

    看徐宿低头沉默,半天没有言语,便继续追问道:“我记得,前几日,我们被那些鬼车纠缠,那个带头的还说,他在哪里见过你,我当时还留意了。。。”

    “他可能是见过我,但我真的对他没印象!”徐宿坦言道。

    “好吧,我就是觉得,自己犹如傻子一般,同行一路,连你是谁都不值。。。”纪白拍着扇子,了然叹息道。

    徐宿转头望了一眼纪白,接话道:“你问我的,我都告诉你了,其他你也没问,是不是!”

    “我没问吗?”纪白反问道。

    “大概,你不好意思问吧!你自己名字不知有几个,故国也不知有几个,纪公子,你的故事,也很精彩啊!”徐宿打趣地道。

    “我是何人,来自何地,你不是都知晓吗?”纪白争辩道。

    徐宿笑笑,然后道:“那全是我自己辛苦猜的!像你这样,常年游山玩水不着家、难露正脸在人间的做派,认出你可不容易啊!”

    “哎,我觉得你在损我呀,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整日瞎晃、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吗?”纪白嗔怒道。

    “我这么说了嘛?我没这么说!”徐宿笑辩解道。

    “你明明就是那个意思!”纪白一边笑着道,一边拿扇子敲打徐宿的肩膀,却见徐宿一斜身子,躲了过去。

    回正了身子后,徐宿便道:“行了,我们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听到赶路两字,纪白心里不由一阵茫然,身后是万千世界,身前是一个人,一条路,往哪里去?

    便低头慨叹道:“赶路?赶路去哪里呢!”

    徐宿立在那里,望着纪白的侧脸,半晌没有答话,该来的还是来了,十字路口,总是要有抉择;他低下了头,舒了一口气,一股淡淡的忧伤袭来。

    难道,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太多,是自己太贪婪?

    纪白看徐宿不答话,便继续道:“如果,你是剑客,那我和你一起仗剑天涯,如果你是浪子,我和你一起浪迹天涯,但你是齐王,我跟着你干什么呢?共掌齐国?还是共驭天下?”

    “我。。。!”徐宿张了口,却又哑了口,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只好什么都不说。

    只见纪白低着头,一边踱着步转圈,一边玩弄着扇子,似乎在思索什么,抉择什么。

    “我知道了,我得去齐国,我去齐国玩!”纪白突然兴奋地道,转身望着徐宿,一幅儿童顽劣,童趣天真的样子。

    “好啊!”徐宿望着纪白,轻轻笑着道。

    事在人为!

    但人惯于被命运追着,而惰于自我主张;惯于接受理由,而惰于创造理由!其实,能够自我主张,能够自我创造理由,才能提现人的自由精神!

    心里欢快了,周边风景便也诗情画意了,纪白望着天边的明月,张口就道:“明月别枝惊鹊,清明夜半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可不就是这情形吗?”

    说完,便拿出腰间的陶埙,吹奏起来。

    只听那天籁之音,伴着蝉声,合着蛙声,承拖于虚空,辗转于风角,时而悠远绵长,时而轻快洒脱,然后,徘徊于稻田,萦绕上云头,最后,再回到人耳,传到人心,正所谓,与生灵同息,与万物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舍得回去安寝,天亮,又行一日,才到鄢都。

    鄢都是绮丽的。

    这是纪白第一感觉,他觉得,如果南疆的豫城是古野的,蜀国的王城是豪阔的,帝国藁城是沉雄的,那鄢都就是绮丽的!

    纪白跟着徐宿和列岫,策马行走在鄢都的青石路上,目送一排排风帘翠幕、一列列的香车宝马,眼前市列珠玑,耳边人声鼎沸,亭台楼榭接连不断,琼楼玉宇遍地而立,最讶异那转首一瞥的白桥浮绿水,风戏柳依依。

    走了一会儿,只觉耳边少了些市井嘈杂,眼前多了些朱门映柳。

    “这一片大多是京官住宅,庆阳宫在前面街道!”徐宿对纪白道。

    纪白点头称是,顺口问道:“像刚刚那样的街市,眼前这样的宅邸,鄢都还有多少呢?”

    “难说,等得空了,带你登高临远,一望便知。”徐宿答道。

    “纪公子,这鄢都,比你们豫城,如何呢!”列岫笑着追问道。

    纪白便转头笑答:“岫姐姐啊,若论繁华盛景,这世上自然无有能及鄢都的,但我长在豫城,偏私之心难免,你这么问,就不怕,我掰开豫城石头缝,也要找出些能处来!”

    纪白的话说得俏皮好玩,逗得几个人都笑了。

    这时,他们脚下的路走到了尽头,而映入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广场,青石铺地,几十米高的石雕塔台,十丈一尊,排成两排,一直排到城楼前,那城楼上书写“庆阳宫”三个大字。

    广场上除了正对庆阳宫城楼的的东大门,还有南边和西边各一座小门;

    纪白抬头四顾,碧空浩瀚,白云几朵,真是别有一番风景,若独自一人行走其中,走几步便要泄气迷茫。

    被眼前的一幕震慑,半晌,纪白才叹服道:“真是大气磅礴啊!这里的气魄,和刚刚城中截然不同啊!!”

    “城里的景象,是千家万户自然栖息所形成,这里庆阳宫,则是李玉一手建成的,李玉是务政阁7位务政之一,就是他!”徐宿一边道,一边手指着远处城楼方向。

    纪白随徐宿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百米外的庆阳宫楼下,一行人似乎在送行某人,被送者是一位中年人,送行者数十人,为首两人,一人是阿新,另一个身材和阿新差不多高,也是个青年人。

    阿新等人送那中年人上轿,然后看着他被随从护送着,穿过南边侧门,匆匆离去。

    正便准备返回,好巧看到徐宿他们三人,便转身朝他们走来。

    纪白望着迎面而来的众人,心里想,阿新旁边的青年人,应该就是徐宿所说的李玉,远看倒也平常,走近一些,才看清这人,颧骨微突,眉目炯然,颇具英朗之气。

    “徐大各,列岫姐,你们回来了!”李玉朝这边道。

    “大哥!岫姐!”阿新也跑过来了道,看到纪白,又补充道:“纪公子!”阿新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回头望向李玉。

    “叶公子好!”纪白回礼道。

    徐宿则向纪白道:“这位是李玉,就是他修造的庆阳宫。”又对李玉道:“李玉,这位是纪公子!”

    “纪公子好!”李玉微笑道。

    “见过李务政!”纪白答。

    纪白觉得李玉说话平和,给人一种不远不近的感觉。

    “我们回去说吧,你们刚刚是在送谁吗?”徐宿问。

    李玉看了一眼纪白,再看了一眼徐宿,徐宿点点头,李玉才说:“是蜀国使臣,来借粮!我说我们商议后答复他,让他回去驿馆等消息。”

    徐宿道:“好,这些日子,还有其他重要事务吗?”

    “除了楚国商路,燕国政变,南军军演,还有蜀国汴城之变,流民陡增,已经安置,其他还好!”

    徐宿道:“嗯,我们回去细谈!”

    众人便纷纷抬腿,围着徐宿向庆阳宫走去,只有纪白立在原地,望着徐宿,笑说道:“徐宿,既然你到家了,我就告辞了!”

    “你说什么?”徐宿问道,转头看着纪白,满目疑惑。

    纪白这才又补充道:“我先去鄢都城逛逛!过些天再来找你!”

    众人纷纷转头望着纪白,似乎在琢磨,这个新来的小子是谁,有什么背景,竟敢这幅玩笑口吻与首席对话!!但徐宿似乎毫不在意,只是轻声地道:“鄢都你不熟,让肖力跟着你吧!”

    然后摘下自己的佩玉,吩咐道:“这个,你拿着,出入方便些!”

    阿新推了推一旁的小伙子,那小伙子向前一步,大声应道:“好的,首席!”

    纪白转过身子,再次走在这巨大的广场,他心情无限自在,像是憋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心呼吸了。

    像是一只小鸟,回到了森林,向一条鱼,跃入了大海!欢快得很!

    只是苦了肖力,一路追在他后面跑。

    庆阳宫里,李玉和阿新送徐宿回破春阁,又将近日事务一一呈报,方才辞别。

    出了破春阁,绕过翠池,看周边无人,李玉便向一旁阿新打听:“阿新,今天那个纪公子,是何来路呢?”

    “我也不知道啊!”阿新一边一边低头答。

    “我看你方才模样,明明是认得他!”李玉放慢了脚步,转头望着阿新道。

    阿新便答:“我与他碰面,不超三次,每次交谈不超过两句。”

    “不,我看你今天看他的眼神,可不像是每次只说2句话,三次共说6句话的样子!”李玉话里带笑,却一副穷追猛打的样子。

    阿新无奈,心里想,就算现在不告诉李玉,李玉自己很快也能查出来,还不如卖个人情。

    便叹气道:“好吧,好吧,那我便告诉你吧,免得被你盘问个不停,我查过他,他是南疆纪垣的二公子,也就是当年的白玉!”

    “什么!那个白玉?”李玉惊叹。

    “是的,就是先王鉴的王后淑和纪垣的私生子,后来被纪垣救走后改名季安,如今他自称纪白,便说明,他还记得当年之事!”阿新道。

    当年,纪垣、白鉴携手共计,平定四海,然后,白鉴统国,纪垣统军,天下太平,一片祥和!后来,白玉出生,白鉴更是喜气洋洋,然而好景不长,因为,有传言道:白玉是并不是白鉴的骨肉,而是纪垣和王后的私生子,白鉴不信传言,照常宠爱白玉和王后。直到,在一次酒宴上,他喝了纪垣递过的酒,当场身亡,接着,蜀王、冀王等人拥立白闲继位,纪垣被作为凶手,投入大牢,却被王后派人偷偷放了,再接着,纪垣起兵逼京,却被白闲以王后和白玉的性命相要挟,纪垣为了白玉和王后,自愿退兵南疆。。。

    这段往事,无人不知,虽已过去几十年,但仍时不时人们的茶余闲谈里,不想当年的白玉,如今已成为这模样!

    李玉站在那里,半开着嘴巴,惊讶了半天,半晌,才问:“那首席知道吗?”

    “肯定知道,岫姐肯定会告诉徐大哥的!”阿新道。

    李玉便自言自语道:“也难怪,这纪公子脾性与常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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