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水风轻
这也难怪,这些鬼车,被蜀王玉绕控制,毫无退路,要么胜利而归,要么奋战到死。
却无人注意到,不远处的老槐树上,有一少年半躺着、微笑着看着这一切,然后,他似乎看腻了,就从腰间摸出了埙,吹奏起来。
众人只觉耳边传来一阵声响,悠悠呜呜,连续不断。
再细听,这声响悠远而不张扬,深沉而不凝重,宛如天籁,崩漏于云巅,而穿行于林间,传入人耳,惑及人心。
徐宿身轻如燕,剑锋飞扬,卓绝不凡的身姿配着那天籁之音,竟有些显出尘脱俗了!而那些追兵,在这声乐之下,却像喝醉了酒一样,一个个迷了心智,莽莽撞撞就往前冲,徐宿左挡右推,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得他们满地翻滚。
“呦,这位公子,好身手!!”埙声刚止,传来一句年轻男子声音。
徐宿收起身手,寻声望去,只见右手边五米开外的老槐树上,笑卧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年,腰间别着扇,手中握着埙,蓝白相间的裙衫从树干上垂下来,轻轻散散,随风飘扬。
那情景,让徐宿想起了秋日里,天高云淡,天空的微蓝和白云的纯。
刚刚的埙就是这人吹奏的,能将内力融进曲子里,惑人心智,使人不攻自破,功力着实深不可测!这边徐宿还在观察琢磨,那边的少年已从树上飘然而下。
“公子刚刚使出的可是断鸿十八式?”那少年问。
三月春寒,斜阳浅照,那少年一边摇着扇,一边微笑着,朝徐宿走来,信步款款,细风吹衣,一张脸,如玉般浑然天成,两抹眉,恰如楼头飞雪,划过的痕,漫不经心间,摄人心魄,而那双眼,咋一看天真无邪,再一看山遥海远,一身的轻逸脱俗,仿佛一片云,刚刚落地。
“不错,公子果然见识不凡!”徐宿答,和气但是清淡,让人想靠近,但不敢靠太近。
见那少年笑而不语,便继续客气道:“方才多谢公子相助!”
“不谢不谢!我刚刚正晓梦蝴蝶,就被你们打断,那就索性助你一把,早些了结,早些安宁!”那少年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抬头寻上徐宿的目光,才接着道:“更何况,你我心知肚明,纵无我那埙音相助,只就兄台这断鸿十八式,要解决这帮人,还不是片刻之间!”
“大哥!”阿新一边喊一边朝这边奔来,后面跟着一黑一白两人。
走近了徐宿,又关切地问:“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徐宿对阿新道。
说话间,黑白两人相互搀扶着,也到了这边。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两人对着徐宿屈身拜谢道。
却见那白衣人细细长长的身姿,很是风采不凡,只是颧骨微突,略显清瘦;而那黑衣人,倒生得饱满一些,浓眉大眼,气势不凡,一看就是高手,只是眼神凝重,看得出他在强忍痛苦,应是伤得不轻。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徐宿轻轻后退、伸手去扶起他们,然后又问道:“不知两位所因何事,招惹上了这鬼车?”
“不瞒诸位,我叫左九道,他叫王子虚,我们本是蜀王策士,因为得罪老蜀王,被鬼车追杀!”白衣那人答。
原来是传闻中的左九道和王子虚!众人不由眼前一亮,传闻两人博学多识、智谋出众,曾在兮兮岛求学,却不知何故,学成一半便下了山,后来投靠老蜀王,成为了老蜀王肱骨之臣!却不想落到如此下场!
“原来是左先生、王先生!两位足智多谋,卓尔出群,久仰!久仰!”徐宿赞叹道。
“谬赞,谬赞!”两人辞谢道。
接着,又转身向纪白拜谢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别,别!”那少年一边叫着,一边连退两步,躲开了两人,指着徐宿道,“刚刚这位大侠的谢,我还勉强受得,你们两个的谢,我可真不能受!”
左九道便道:“公子莫辞,您方才出手,确是相救之恩!”
“可我真没想过救你们啊!嗨,我的意思是,我梦中惊醒,歪头一看,就见这位大侠和那波人打在一起,然后我就出手了,所以这位大侠的谢,我受得,而你们呢,我虽然也看到你们两了,但是你们并没有和那波人打在一起!和那波人打在一起的是这位大侠,正是这位大侠和那波人打在一起,才避免了你们两个和那波人打在一起,要是这位大侠没出手,你们和那波人打在一起,我出手了,那我就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但我怕你们等不到我醒来就。。。总之,是这位大侠救了你们,不是我!”
那少年终于说完了这一串,赶紧摇了摇扇子,换了口气。
却听得左九道和王子虚呆着眼睛,无言以对。
阿新更是忍不住了,歪着头,轻笑着对那少年道:
“我说你这个人!躲人恩谢,像躲债一样!”
见阿新这么说,少年向前一步,一脸玩笑地道:“我问你,受人恩谢和背人债务有何区别!”
“没区别吗?”阿新反问道。
那少年笑着道:“都是取之于人啊!”
“什么?”阿新没想到他如是说。
那少年道:“受人言语款待、受人财务帮扶,不都是受!”
“嗨!一个要你还,一个不用你还!”阿新道,没想到他角度如此清奇。
那少年便答:“时间早晚而已!”
“啊?”阿新仰头刚要开口,一想不对,便又收回下巴,脑子还在琢磨怎么回怼。
徐宿这边听着他们唇枪舌剑,余光瞥见左九道和王子虚,相互搀扶,颤颤巍巍,便道:“阿新,这两位兄弟伤得不轻,再者,鬼车做事,必有后手,你送他们一程吧!”
“大哥,我去送他们,你一个人无人相顾,我不放心!”阿新看着徐宿道。
徐宿则风轻云淡道:“我只是去等人,你不用管我!。”
阿新见徐宿心意已决,只得点头领命。
“还未得知恩公如何称呼!也好来日相报!”左九道对徐宿道。
徐宿便道:“在下徐宿,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前方齐国小镇,有个景泰山庄,那里的主人是我好友,两位先生,可先前往那里落脚疗伤!”
“那就多谢徐公子了!再造之德,没齿难忘!”左九道、王子虚再次拜谢后,便跟着阿新上路里。
于是,三尺之内,只剩徐宿和那少年。
只见那少年摇扇而立,眼睛望着三人远去的方向,一幅悠悠闲闲,无事人间的样子,仿佛刚从云间归来。
徐宿望着他,不免暗暗称奇。
“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徐宿问。
那少年听到徐宿发问,这才回头,然后笑着道:
“嗯。。。让我想想,我的名字有好些个,我得想想,我该告诉你哪个。。。要不,你便叫我纪白吧!”
徐宿轻轻笑了笑,又问道:“敢问纪公子,来自何方?去往何处”
“浮萍寄清水,随风东西流!”纪白摇扇吟道。
徐宿看纪白这种态势,轻轻摇了摇头,内心很是好奇,正要问他为何孤身一人在这里,却突然想到师姐,她也是孤身一人,不知此刻师生是死,便道:“公子相助之恩,在下铭记在心,只是在下有事在身,就此别过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问君何事轻别离!”纪白一边追着徐宿的背影,一边脱口而出道。
徐宿没料想他冒出这么一句,不由停了步,转了身。
“在下确实有事在身!”徐宿望着纪白,静静地道。
见徐宿停了步,纪白便上前道:
“刚刚还说要谢我,现在拍拍屁股就要走,没想到你这人如此清冷!”
徐宿则答道:“并非在下寡义,实是在下确实有事要忙!”说完便抬腿向前。
却不料纪白紧随着徐宿的脚步,边走边道:
“噢,我想起来了,你是要去等人?哪里等?等——”
纪白话没说完,只听得咔咔两声———就发现自己眉心对剑锋。
剑的那头,徐宿横眉冷视。
纪白始料未及,呆了一两秒,但随即便眉色渐舒,一边用扇子轻轻推开剑锋,一边轻笑道:“要打架也不说一声!”
说完便后退半步,扎稳了步,甩开了扇,扇开风起,林叶抖擞,纪白迎风而立,面容却是如同要去吃茶穿衣一样,怡然自得。
但徐宿眼神,却颇有寒意。
剑随人起,人随剑走,徐宿率先起步,剑锋直逼纪白而去,纪白却笑看剑锋越逼越紧,佁然不动,倏而却一个下腰,躲过剑锋,然后朝右运步,一个转身,就要直取徐宿首脑,然而徐宿早就料到了对手会有这一手,左手剑鞘随之而起,挡开了那一扇。
就这样,两人你进我挡二十回合不分胜负,忽见纪白腾身而起,似乎要飞冲云霄,徐宿飞身去追,没想到刚一腾空,却见纪白突然回头,盘旋而下,身后携带着万千林叶,呼啸着,飞转着,汹涌而来,纪白轻轻运扇,那万千林叶便齐刷刷地朝徐宿刺去。
别看这林叶轻轻,在纪白的飞扇催动下,却如同刀片一样锋利。
徐宿面色一紧,赶忙舞起剑锋,辟斩那迎面而来的林叶;只见那林叶纷纷坠落,很快铺了一地,然而潇潇林叶,怎么斩得完。
逆势而为不如顺势而为,徐宿灵机一动:既然,林叶由纪白扇子操纵,那么,林叶纪白的扇子便是关键。
于是徐宿一边挥剑抵挡眼前飞叶,一边循着林叶方向旋转,翩翩如舞,似乎他在追着飞叶跑,又像飞叶在追着他跑,又或者是他和飞叶已经融为一体,然后,他很快就转到了这林叶起舞的源头。
当纪白的扇边出现在徐宿的下巴的那一瞬间,徐宿看到了纪白怡然自得脸上似乎多了几分孩童般的欣然之乐。
纪白的扇子指着徐宿的脖子,只差稍稍运力,但徐宿毕竟是高手,稍一偏斜,只是瞬息!
与此同时,徐宿的剑锋,已直直从纪白腋下穿过!
正是刚刚那一瞬间的偏斜,避开了心脏的位置!
于是,两人收起武器,双双落地,激起落叶一片。
虽然还是不分胜负,但彼此对望的眼神却变了,所谓的惺惺相惜便是这种情形吧!
“你这功夫不像是中原有的?”徐宿问纪白,眼神似乎柔和多了。
纪白收起扇子,向前一步,用手拍了拍徐宿的左肩,徐宿条件反射,一把就打落了纪白的手。“你干什么?”嗔怒道。
“刚刚你肩头,有片叶子!”纪白笑吟吟地答道。
徐宿不知如何应答,便回起了句:“毛手毛脚!”
却见纪白食指覆唇,示意他噤声留意。
徐宿屏息凝视,见眼前道路空空如是,再一细听,果然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刀剑摩擦声。
再一望,就见一队鬼车人马急驰而来,为首的骑着黑马,其余人跟在后面,一幅火急火燎的模样。
徐宿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心绪不稳,鬼车到来,竟未察觉。
只是,这鬼车后援,来得真快!但愿阿新他们,走的也快!
徐宿和纪白彼此对视、稍稍点头,向路旁退了退,给鬼车让了路,看鬼车人马快走过去了,便彼此搭话道:
“刚刚幸好跑得快!”
“是啊,那群人打起来真可怕!”
“你们两个,站住!”鬼车为首的那人突然喊道,然后,调转马头,朝徐宿和纪白走来。
两人闻声,立住不语,等那为首的鬼车上前来。
“你们从哪里来?”为首鬼车问。
徐宿和纪白指了指身后岔路,不约而同道:“那边!”
“你们可看到一黑衣人和一白衣人?”为首鬼车问。
“是不是,白衣那个高高瘦瘦,黑衣那个粗实壮硕?”纪白抢答道,很是热心肠的模样。
“我们碰到过,走过一会儿了!”纪白主动地道。
为首鬼车见纪白如此热情,略有存疑,但看他穿衣打扮仙风道骨,言谈举止洒脱自然,便猜测是旁边武当派的公子,刚刚下山,不谙世事。
倒是旁边的徐宿,很是面熟,像是哪里见过。
“你的脸,我见过!”为首鬼车道,盯着徐宿车道,极力回想,但就是想不起来。
“你见过他吗?”纪白悄悄问徐宿。
徐宿摇摇头,然后望着那为首鬼车道:“兄台认错人了吧!”
“大胆,敢和我们大哥称兄论弟!”一旁鬼车呵斥道。
为首鬼车却摆摆手,朝众鬼车道:“走,追!”
因为他想起了那个人!而此刻,那人决不可能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