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风中
说着第二天出门，可等到第二天傍晚时瑟瑟朝窗外一看，天色暗沉，不见金光，视野里的一切都被蒙了布一样，灰蒙蒙的，空气里夹杂着潮意，几乎能拧出水来，这种情况下，连书房中请来的老师与绫人小少爷的交谈声都像蒙尘大鼓，鼓面震荡而不见声起，像蚊虫嗡嗡飞来飞去，徒添烦扰，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有微风送来丝丝缕缕的凉意。
她呼出一口气，闭上眼去感受风吹拂面颊的清凉。
连思绪都被风吹到远方，她听到了风里传来轻快的琴声，那是情人热恋时的喁喁私语，热切地诉说着一切值得被称颂的爱，她闻到了风里夹杂着的清甜芳香，沾染指尖经久不去，与他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惹人脸红。
……他？
瑟瑟看到了那个少年的背影，他像风一样。
不知何时，声音停下来，整个世界归于寂静，她若有所觉，一睁开眼就看到本应在修习中的绫人小少爷站在她面前，正弯着腰想做点什么一样，被发现了也一点也不惊慌，他面不改色地直起腰站好，“瑟瑟你醒了啊，我正想叫醒你呢，我在那里辛辛苦苦上课的时候你却偷懒睡觉，不公平。”
“我没有睡觉。”瑟瑟回答，“只是闭目养神。”
绫人一副同道中人的笑容，“我小的时候也是这么和老师说的，然后被板子敲了手心。”
瑟瑟噗嗤笑了一声，挽起袖子伸出手来，手心朝上，“好吧，绫人老师，要惩罚我吗？”
她的手不大，没有什么茧子，小时候这双手捧了一朵花给他，那时她的手比他大了不少，而现在，他的手已经随着年龄逐渐长大而抽伸拉长，指尖虎口这些地方因为积年累月的习武练字而变得有些粗粝，已经能够毫不费力地包住瑟瑟的手。
他总能从各种细节里察觉到他与瑟瑟的差距在逐渐缩小的事实，却似乎又慢慢拉大了许多，小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的问题被摆上台面，瑟瑟原本单纯只是神里家的一个侍女，现在在他眼里却越发神秘起来。
瑟瑟到底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到稻妻，她缘何失忆，那晚她用出的力量是什么，又或者说最根本的问题——瑟瑟是不是人类。
……他在想什么。
绫人掩饰性地偏过头，同样看向窗外，“似乎要下雨了。”
“是的，之后还要出去吗？”瑟瑟温和地询问，好像没有发觉刚刚绫人盯着她的手那么明显的出神，“还是说我去取两把伞？”
“拿伞吧，如果去晚了书被买完了就糟糕了。”绫人说着，握住瑟瑟的手把她拉起来，完全无视了瑟瑟原本自己也能站起来的事实，不过瑟瑟并不介意，“如果时间紧急的话，我这就去换衣服，不过你还需要用晚餐吗？”
“不用了，去外面吃吧，我知道有家店，不过很长时间没去了，希望那里没变。”
“好，那稍等片刻。”瑟瑟从绫人手里抽出手，转身离开了书房，留下绫人看着自己的手。
果然，已经完全可以包住她的手了。
以及，瑟瑟的手非常凉，是她很冷吗？
记挂着这个，在出书房的时候绫人顺手捞起挂在书房的一件羽织，为门外的瑟瑟披上，少年穿的羽织与女孩常用的亮色不同，用了比较深沉的黑色，也迎合了绫人目前需要的稳重气质，披在瑟瑟身上却又有另外一种奇异的反差感，即便瑟瑟来的时候也只十六七岁，但现在她也是理应二十多岁的女性，但穿着母亲为她挑选的暗红色碎花样的传统服饰，又披上他的羽织，她看起来依旧如少女般稚嫩天真，让人无法相信她的真实年龄。
她似乎用最简要的方式打扮了一下，具体表现在比起刚才更显红润娇嫩的唇瓣上，如同沾了雨滴的花瓣不堪重负摇摇晃晃，想要压下去，花瓣会被碾出汁水吧，他小时候试过，那红色染在指尖，轻易洗不掉。
“嗯……？”瑟瑟不解地歪歪头，“谢谢关心，不过我不冷。”
更像了。
绫人有些困扰地收回目光，不明白他最近是怎么了，总想些奇怪的事情，是太累了吗。
“只是觉得等会儿下雨会冷，先穿着吧。”他说着，把瑟瑟手里的两把伞一同拿在手里，拉起羽织宽大的袖子就往外走，尽管配合了瑟瑟的步调放慢了脚步，却也坚决走在了瑟瑟前面，杜绝瑟瑟看到他略微发烫的脸颊的一切可能性。
神里屋敷距离八重堂还有一定距离，赶往那里也不是片刻之间，两个人在路上一前一后走着的时候，多都是绫人在问，瑟瑟回答，她总是对什么都保持随和的态度，看似宽容，实则什么都没有被纳入到她的眼睛里，偶尔绫人也会想，瑟瑟会在乎些什么，璃月的岩之魔神除外。
街上人不是非常多，或许是傍晚又阴天的缘故，即便是走在街上的人也多半行色匆匆，忙着要赶回家，而两个不紧不慢的人穿插在其中，像是异类。
瑟瑟被小少爷拉着袖子，一手握着伞柄，她原本是在看着眼前的路，偶尔看一下身上披的羽织，依旧没搞懂为什么小少爷会觉得她冷，瑟瑟不习武，但身体似乎也没有差到这种天气就要披外套防寒。
也不热就是了。
尽管常年闷在神里屋敷不爱出来，对于外面的环境可以说极其陌生，瑟瑟也没有多看一眼周围的环境，直到街角的景象不请自来撞入她的眼中。
那是一个大概与小少爷年龄相仿的少年，盘着腿坐在街角，金发碧眼，唇角带笑，是灰蒙蒙的天色中独特的一抹风景线，也与稻妻格格不入，他的面前是几只小猫小狗，正乖巧地盘坐在那里吃点什么，任由那少年的手在他们身上为所欲为。
他的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是……风的气味。
瑟瑟忽然停下脚步。
绫人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转回头来，瑟瑟微微皱着眉，似乎在困惑什么，然而绫人问起来时她只是摇了摇头，“不，没什么，我们走吧。”
那种熟悉从何而来，竟会让她感觉到怀念，以及恐惧，她在怕些什么。
瑟瑟捏紧了伞柄，下意识逃避开对于过去的思索。
……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