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深沉的夜色笼罩住世间的一切。
江殊澜离开后临清筠才睁开眼。
他很快抬手轻触自己的唇,喉结轻滚,忽然笑了。
“将军。”
刚才暂时退避在府内其他地方的影卫现身,屈膝跪在离临清筠几步远的地方。
“查到什么?”
“云月公主的贴身侍女前日曾私下见过荷雪。”
临清筠脸上的笑意迅速散去,眸中寒意冰封,在人前掩藏得很好的凌厉尽数显露。
“她背叛了公主?”
“虽无确切证据,但应该是的。叶嬷嬷不允许任何人再提起荷雪,今日她训导公主府里新调来的护卫时也几次强调忠诚。”
“人在哪儿?”
“离府后不久就消失了,应是被人带走了,具体去向卑职还在查。”
“找到人带回来,要活的。”
“是。”
想起了什么,临清筠突然问:“公主在府里时,夏问为何没送膳食过来?”
江殊澜一直没吃东西,连口热茶都没喝,只是安静守在他身边。
影卫顿了顿,如实道:“他说不敢打扰您和公主殿下独处。”
临清筠动了动唇,沉默几息,转而说:“让他去城西糕点铺挑些公主喜欢的花糕,和府里的玫瑰酿一起送去。”
“是。”
江殊澜回府时邢愈正候在府门口。
“殿下。”
“人带回来了?”她问。
“回殿下,都带回来了,受伤的那名侍卫也看过大夫包扎好了伤口。”
江殊澜点了点头,“云月公主没有阻拦你们?”
“有,是范明真说服了她。”
“把今日的事都理一遍,进去说。”早膳过后江殊澜一直未进食,现在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正往里走,江殊澜突然意识到临清筠服药之后似乎睡了很久。
她午时到将军府,戌时末才离开,临清筠一直没有醒过。
治外伤的药即使有安神的功效也不至于睡这么久。方才林谨也没说有何异常。
难道临清筠醒了但继续装睡?
江殊澜顿住脚步,随即笑了笑。
看来即便不是她期待的一见倾心,或许也差得不远。
江殊澜用膳时不喜欢有多的人在一旁,便只有叶嬷嬷陪着,邢愈在殿外有条不紊地说着今日在范府的事。
邢愈了解清楚前因后果,确认云月公主把范明真送回了范府而非公主府后便带着人去把范府围了。
范府的下人不信他们是去找钱袋的,但他们只是守在周围并不进门,也就没人能说什么。
后来范明真突然发烧,范府的人去请了大夫却被拦着进不去,才派人急着去找了云月公主。
“她没对你们发脾气?”江殊澜猜,江柔应该气疯了才对。
“云月公主本想把我们也抓起来,但范明真被人扶着出来了,他说不愿看两位公主姐妹之间因为这些小事反目,否则他余生都会良心不安。”
江殊澜轻笑一声,“状元郎家缺个戏台。”
江殊澜丝毫不奇怪江柔会听范明真的,上一世江柔可以说是病态地顺从他。
她派人去范府就是为了逼范明真出来把伪君子的戏做全,省得她费更多功夫。
“若是范明真没有发烧,范府的人不去找她,你准备怎么办?一直围着范府?”江殊澜继续问邢愈。
“卑职习惯先礼后兵,若是到了时辰没找到钱袋,卑职会带人进范府搜查。”
“若是还未找到,卑职会请范大人到公主府门前回忆一下,兴许他见到过但忘记了。”
上一世的邢愈没有“礼”过,次次都是直面杀手以一敌多。江殊澜原本以为他今日也会直接动手。
“你不怕云月公主惩治你们?”
邢愈沉着道:“卑职只以殿下的命令为先。”
江殊澜夹菜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放下木箸。
父皇驾崩之前告诉江殊澜,有些人可以为她所用。
邢愈他们幼时被父皇安排的人收养,有人教他们读书习字,武艺谋略,再陆续进入禁军营及其他地方。
父皇去世之后,便只有江殊澜知道该如何调用这些人。江殊澜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人,但他们每个人都以保护她为己任。
若是一直风平浪静,无事发生,他们便会继续过平淡普通的生活。只有江殊澜主动调用或是遭遇险境,这些人才会从各处聚到她身边。
父皇信任自己的弟弟所以把皇位传给了他,却也自很多年前开始便为江殊澜筹谋了许多。上一世若非最亲近的荷雪背叛,江殊澜后来的人生也不会是那个模样。
父皇和她都信任了不该信的人。而最亲近的人在背后刺的伤,也最疼。
“这次你们做得很好,你去支些银子犒赏大家。以后也一样,不必来问本宫。”
上一世她病重无力注意到这些事情,终究是亏待了他们,她希望能补偿些。邢愈一直是他们的主心骨,不会失了分寸。
“谢殿下赏赐。”
邢愈甫一离开,便有护卫来报,说门口有将军府的人求见。
她刚回府不久,不知道临清筠府上的人怎么会来。也许是替临清筠传什么话?
“让他进来。”
看清来人后江殊澜愣了愣,“夏问?你怎么来了?”
夏问是临清筠最信任的亲卫,很重要的事才会由他亲自去做。
“临清筠怎么了?”江殊澜焦急地问。
“回殿下,将军无恙,刚才已经醒了过来。将军命末将给您送些糕点和府上的玫瑰酿来。将军还说雪天夜寒,殿下记得酒要温了再饮。”
江殊澜微怔,“糕点?”
“对,城西清澜阁的花糕。”
“他怎么知道我爱吃那家的花糕?”
夏问恭敬道:“先帝在时便常命人买清澜阁的花糕入宫,京都人人都知是因唯阳公主爱吃。”
江殊澜都快忘了。
以往都是父皇给她备着,父皇驾崩以后,她再也没吃过清澜阁的花糕。
“放下吧,替本宫谢谢你家将军。”
“卑职遵命。”
刚才便见殿下没用多少饭菜,叶嬷嬷适时提议道:“殿下,要用些花糕吗?”
“好。”
叶嬷嬷打开食盒后愣了愣。
最上层是一小碗桃花羹,下面的小碟子里盛着玫瑰糕和桂花酥。
先帝以往每回为殿下准备的也是这些。而且量也适中,正是殿下用过膳后吃完也不会觉得不舒服的程度。
江殊澜看见这些也心里一动。
她沉默地注视着这些曾在她和父皇的相处中不断出现的东西,似乎看见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之间传接了什么。
安静地把这些糕点都吃完,江殊澜才问叶嬷嬷:“嬷嬷,临清筠他是不是……也心悦我?”
即使他没有装睡,这么晚了还派自己的亲卫去给她买糕点,应是已经开始在意她了吧?
叶嬷嬷没有回答,却问她:“殿下,您还记得这家店的名字吗?”
“清澜阁?”江殊澜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这家店自她八岁那年开始就叫这个名字了。
“清和澜二字,您能想到什么?”
“你是说我和他的名字?”江殊澜摇了摇头,“我八岁那年,他也才十一岁,我们那时还不认识,这应该只是个巧合。”
大启民间只避皇帝尊号,不用避公主名字,老板从某句诗里取的这两个字也不一定。
叶嬷嬷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她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或许等殿下自己去发现也好。
从将军府回来不久,江殊澜已经又开始想念临清筠了。
整夜辗转反侧,她卯时初便起身。
梳妆打扮过后草草用了早膳,江殊澜正准备去将军府看临清筠恢复得怎么样时,就听护卫来报:
“殿下,云月公主派人把公主府围了起来,说要找一支发簪。”
江殊澜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无奈道:“真是个可怜人儿。”
“愚笨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