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郁沉秀看到王姨娘的第一反应也是这句话。
扇着风的手一顿，看了眼王姨娘身后的小丫鬟，又看了看王姨娘手中的冰袋，转瞬间就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心里恨不得朝像苍蝇一样烦人的王姨娘脸上吐口水，脸上还要笑意满满。
“姨娘难得有空过来，快进来坐坐。”
王姨娘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清凉幽冷的室内，擦了擦一路上走过来冒出的汗水，一边招呼拿着冰袋的小丫鬟。
“快，把冰添上，这房里又要热起来了。”
小丫鬟为难地看向郁沉秀，不敢动弹。
郁沉秀能怎么办？
“愣着做什么？姨娘说的没错，快去添上。”
可这不是您说少加点，省得总是要往外跑嘛……
小丫鬟不敢反驳，委委屈屈地拿出藏在怀里还未化掉的冰袋，却发现还是有漏网之鱼，浸湿了衣衫。
糟了，还以为是汗。
小丫鬟不敢抬头，唯唯诺诺应声，躲到冰盆处放好冰袋。
其实室内温度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是王姨娘心理作用罢了。郁沉秀也只好勉强附和道：“确实是要凉爽许多。”
王姨娘满意点头，还不忘继续道：“还是你聪明机灵，能有办法解暑，不像姨娘我，只有到处找人想办法，跟无头苍蝇似的，一无所获，还热的浑身都是汗。”
郁沉秀敷衍尬笑两声，也不接王姨娘的话茬。
老女人玩心眼？
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王姨娘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吗？
“不过姨娘也和你说些掏心窝的话。”王姨娘语重心长，“你从前在殷家的那副做派可不能拿到我们侯府里来。”
郁沉秀：“？？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做派了？
“殷家到底只是商户人家，你小时候在那种人家长大，也带上些不好的脾性，说话做事难免没个分寸，虽也怪不得你，但到底让人说我们侯府没有礼仪教养。”
郁沉秀：？？？什么意思，说我没教养？！
郁沉秀最恨有人拿她是商户女的过去说事，看着王姨娘姿态闲适，漫不经心的眼神中带着几丝鄙夷，郁沉秀好似回到那个只能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度日的从前。
“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就是受不得苦，瞧瞧，老夫人一说要节俭开销，为老侯爷祈福，这还没几天呢，你就坚持不下去，开始阳奉阴违，不把老夫人的话当回事了。”王姨娘说着说着，冷不丁想起殷知寒当时嘲讽的眼神，话里话外说侯府心不诚的样子，忍不住猜想，难不成殷知寒是知道了什么？
郁沉秀对模样严肃，不苟言笑的老侯夫人素来敬畏，在她看来，这就是体面人家的象征，正一品的老封君，随便走到哪里都是让人退避三舍，敬而远之的存在。
谁敢嬉笑嘲弄老侯夫人？
一听王姨娘说自己没有把老侯夫人的话当回事，便慌了手脚，连忙辩解道：“姨娘误会了！我只是”郁沉秀卡了一下，我只是什么呢？我确实受不了这酷热，娇生惯养，吃不得这苦？
郁沉秀不想承认这一点，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从小到大，前世今生，郁沉秀从没有为银钱上的事发愁过，衣食住行，从来没有什么节俭朴素。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
故此，在王姨娘直截了当说出“你放心，姨娘定然想方设法也不会让老夫人误解于你。”时，亲热地拉着王姨娘，言辞恳切：“沉秀初来乍到，府里许多事情都不是很清楚，少不得要仰仗姨娘提醒了。”
郁沉秀爽快利落地掏出了两百两纹银，“劳烦姨娘费心。”
王姨娘毫不客气地收下银子，大包大揽，“放心，姨娘绝不会亏待你。”
傻子，真是个有钱又好骗的主。
殊不知，郁沉秀也在心里暗自嘀咕，见钱眼开利欲熏心的蠢货。
王姨娘心满意足地带着银子扬长而去，郁沉秀看着王姨娘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是早知道王姨娘是这种人，她早就用银子开路，直接将汝阳侯府摸个底朝天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后知后觉，总是与汝阳侯府格格不入？
一旦打开了这个口子，汝阳侯府遮遮掩掩的秘密，就要重见天日了。
郁沉秀舒心地笑了起来，只觉得朦胧迷离的前路，拨云见雾，逐渐明晰。
可她不知道的是，人这一生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能延伸出无数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许多表面上看起来扑朔迷离的事情，或许本质上其实无比简单纯粹。
殷知寒没有想过在这生产力尚不发达的古代社会还会出现需要打击盗版这种事情。
事情说来简单。
不过是锦绣布庄终于换了掌柜，而这个掌柜与王掌柜相比，也不过是半斤八两，手段不一罢了。
新来的掌柜姓钱，圆润的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的笑意，走马上任前还特地跑过来和殷知寒打招呼，替王掌柜道歉。
殷知寒能说什么？
反正王掌柜还在牢里蹲着呢，我是不可能放人的，你尽管道歉。
钱掌柜却不只是为了道歉，还为了那个赌约。
王掌柜虽然没了，但不是还有我钱掌柜嘛！我们锦绣布庄和殷家布庄的赌约依旧有效哈！
殷知寒不知道这突然冒出的钱掌柜是哪里来的自信重提赌约，但商场竞争从来没有先来后到一说，你要继续也行，到时候锦绣布庄可就真是我殷知寒的囊中之物了。
不管你锦绣布庄的背后靠山是谁，我殷知寒都要定了。
钱掌柜连连答应，他不答应也没办法，派他过来的人给他下了军令状，这一战，不成功，则成灰。
骨灰的灰。
于是殷知寒就发现，这些古代人的心还是挺脏的。
别和她说什么质朴了，瞧瞧人家这套路玩的，比王掌柜不知道高出多少倍。
钱掌柜干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干，反正就是跟风。
不管殷知寒店里出什么销售策略，衣服样式，他都照单全收，像模像样的在锦绣布庄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虽说因为时间太赶，许多衣服明显粗制滥造，但人家效率高了起来，价格也相对压低了许多。
不少觉得万衣居有些衣裳价格偏贵的百姓都纷纷跑到锦绣布庄买去了。
眼看着锦绣布庄的生意也逐渐兴隆起来，殷知寒不得不紧急推出品牌意识，让那些盲目因为价格选购锦绣布庄的顾客知道，什么叫做一分钱一分货。
品牌意识如何推出？
首先要让顾客知道万衣居的独特性。
这里不得不感谢我们的宣传部负责人，赵风迩同志。
在万衣居逐步发展的路上，赵风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满京城都是他的嘴在跑，力求每一个热衷于家常八卦的吃瓜群众能精准了解到万衣居的来龙去脉和未来前景。
什么？！
你说你没听说三月之约？
来来来，我这就给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讲一遍，里面的曲折离奇你简直想象不到
咳咳，这都是从前了。
如今的赵风迩做起宣传来愈发熟练，直接找到在京城走街串巷的数来宝[1]，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短短一天之内，满京城都是他们的顺口溜声。
说一道衣，提二见贰，一是万衣居的衣，贰是锦绣布庄的贰
好了好了，别再念了，知道你万衣居卖的是好东西，锦绣布庄是捡你们剩饭吃了！
啧，怎么这么说还有点怪恶心的。
钱掌柜也有点恶心。
实在没想到殷家的这小姑娘居然不气不恼，玩这种舆论战，站在道德的至高地俯视你，叫你活在舆论的背面，名声直接就这么臭掉。
一来二去，谁还愿意踏足锦绣布庄？
这下子，钱掌柜明白主子当时一言难尽的表情是想说什么了。
但他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王掌柜已经折在里面了，主子也没有捞那废物的想法，连人字部的兄弟们也因上次的事情受了责罚，我老钱也不算足智多谋，不想办法证明自己的价值，到了身陷险境时候，主子丢起来也不会心软的。
这该服软，该忍气吞声的时候，就得服软，就得忍气吞声。
我还就不信了，你这么个小姑娘开店，第一次就能做到天衣无缝，尽善尽美？
那得是有多天纵奇才的怪物？！
“那可是殷家人，什么事情发生在这家人身上，都不足为奇。”商界的老前辈，京城商会的会长如此感叹。
殷知寒所开的万衣居，为商界的营销模式提供了新思路。
京城向来追捧热潮，许多其他铺子已经有样学样，搞些买一赠一，积分会员制的销售办法了。
还有些机灵的，直接搞出了什么拼团打折的优惠模式，就是为了提高生意销量，做到口口相传的效果。
殷知寒早就知道如今的商界发展其实只差这么一个契机，但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其中蕴藏着的生命力时，又忍不住欣慰不已，颇有种自家带的崽终于争气，会自己带自己的老怀大慰之感。
原本京城因为今年连绵的暴雨而萧条的生意，却出现反弹的现象，愈发呈现出欣欣向荣的迹象来。
而时时刻刻监察市场情况，以防止物价哄抬，影响百姓正常生活的慎商司又怎么可能没发现这种现象？
思来想去，还是找上门来，直直杀向殷知寒这个“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