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这两人，一个山上跑了一整天，一个在车上晃荡了多半日，谁都不好受的很。
简单吃了晚饭，洗漱洗漱便准备歇息了，尤其是王家明，头刚沾枕头，便是一阵困意袭来，眼皮愈发沉重。
“喂。”
睡的迷迷糊糊正，梦境与现实之间，王家明好似听到有人叫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困倦、沉重如铁块儿的眼皮。
“咋？你叫我？”
嘻嘻索索一阵响动，王家明侧过身子，遥望炕头板板正正躺好的那人。
清凉月色透过窗棂，细细碎碎有了些光亮。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就在王家明以为自己刚刚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赵云澜浅浅开口道：
“明日劳驾去一趟镇里可好，野鹿性子烈，圈养不住，越早脱手越好。”
看来不是梦了。
“熬……”
王家明打了个哈欠，咕哝一声，就这么点儿事儿啊，算是答应下来。
不过想到百日间牛车的颠簸，他忽然觉得屁股疼了起来，那点儿困意也逐渐消散。
双手枕在脑后，开始瞧着黑黢黢的屋顶开始发呆，静静的听着屋外凉风吹拂树叶簌簌响动。
身边人呼吸声极浅极淡，怕是也没有睡着。
“卖多少钱合适。”
王家明浅浅询问。
他从始至终可都是守法的三好公民，买卖珍稀野生动物的事儿可是听都没听过，着实不清楚这里面的行情。
“我也不知，总归你不会吃亏便是。”
短短几日相处，赵云澜早就瞧出身侧之人的聪慧，料想他也不会吃亏。
王家明则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且罢，全当是在夸他了。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这家伙闹腾起来，我怕是搞不定。”
王家明悠闲的晃荡着二郎腿，侧过脸看向赵云澜，希望他能答应下来。
一来他讲的是真话，现在的他比之弱鸡还不如，是真的搞不定这头半大雄鹿。
二来呢，他也着实不想让赵云澜再去山上，太过危险，很容易小命不保，死无全尸。
他也曾思考过，自己不希望赵云澜有什么意外，是不是当真对这妖孽的半大小子存了什么歪七扭八的淫、邪想法。
不过王家明很快就推翻了这些个不着边际的想法。
‘许是雏鸟情节吧。’
王家明这样告诉自己。
总是对到这个陌生世界之后最先接触的几人有着特殊的感情，就比如王素芝、巧儿……
王家明这家伙前半生视力就不是很好，一直戴着厚重的眼镜，连带着到了今日，换了一幅壳子，好像也没有改善多少，一到晚上就和瞎了差不多。
隔着一个炕，他只能瞧见赵云澜浅浅一个轮廓。
“我不方便露面，会有麻烦。”
至于是什么麻烦，赵云澜没有多言。
“好，明天我去一趟。”
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王家明揩去眼角泪珠子，有点儿困了。
“三七分，你三我七。”
嘎……
哈欠被生生打断，王家明有些难受。
“小事一桩，不用分我。”
听巧儿讲，他这条命还是托了赵云澜的福气才拉回来，已经是占了莫大的便宜，人家废了老大的力气猎来的鹿，他哪里来的脸面去分三成。
“到此为止，莫要推辞。”
小屁孩儿霸气的很……
夜已深沉，王家明缓缓阖上惫倦的眸子，呼吸渐渐悠长。
而赵云澜明显要比他劳累很多，话毕便咬着牙沉沉睡去。
只是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安稳就是了。
“嘶……”
熟睡间，王家明总是觉得不踏实，身边好像有动静的样子，挣扎良久还是睁开了眸子。
窗外依旧还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亮光，估摸着是后半夜了吧。
村里的狗都安静了下来，夜风不知何时也已经停歇，静悄悄的环境中，炕头那人压抑的呻、吟声清晰可闻。
“你怎了？”
王家明一个咕噜就爬了起来，也顾不得竹席冰凉刺骨，手脚并用爬到那人跟前。
“喂！”
赵云澜还身处梦境之中，额头沁满细密的汗珠，很快凝结成一大颗，滑落进墨色发丝间消逝不见。
而那张英挺隽秀的脸上满是忍耐，眉眼痛苦的挤在一起，嘴唇被撕咬的没有的一丝血色，饶是这般，这人也是一声不吭，若不是粗重的鼻息、重重的抽气声，王家明更本察觉不到。
“醒醒，到底哪里不舒服？”
王家明也有些捉急起来，这年头里，有啥别有病，一点儿小毛病都能要人命，瞧这这家伙的模样，似乎还病得不轻的样子。
“倒是没发热。”
摸摸赵云澜额头，虽然确实有些热，不过瞧着像是硬生生疼的，不像是高热。
王家明心下稍安，不是高热就好，不然到真的难搞了。
摸过一件自己的里衣，王家明帮人擦干净脸上的汗珠子，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是徒劳的，赵云澜整个人都像是从湖里捞出来的一样，没一会儿有冒了一脑门子汗。
“都这样了还能谁？快醒醒呀。”
轻轻晃动那人肩膀，人依旧是没醒，不过赵云澜脸上的表情似乎更痛苦了些，几乎扭曲到变型，呼吸猛然一猝，竟然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王家明吓了一跳，不敢再动他，更加局促的唤他名字。
“呼……”
许是熬过最痛苦那阵儿，赵云澜仿似解脱一般，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
“喂，你到底怎么样嘛？”
没得到回应，王家明看了一眼那人松弛下来的右臂，缓缓拉开了已然湿漉漉紧紧贴在肌肤上的里衣。
王家明神色逐渐由担忧过渡到惊愕，然后是心疼，最后竟然有些心疼。
少年精壮白皙的胸膛上，肩胛骨处核桃大小的漆黑木钉异常显眼。
与此同时，清朗的月光刺穿了云层，细碎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到炕头。王家明也瞧明了，原来那浸透衣衫的哪里是什么汗，分明是血水……
“看够了。”
赵云澜不知道何时已然悠然醒转，又恢复成了那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
即使开阖的衣衫血迹斑驳，即使满头虚汗，仍然不会让人从心底生出狼狈的感觉。
好似这人生来就是要踩在云端的……
但现实呢，偏偏有人近乎偏执的想要把他踩进淤泥中。
王家明缓缓伸手，指尖似乎想要触碰那颗不知道埋进去多深的木钉，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一刹那收回了手。
“为什么这样对你。”
这得多疼。
光是想想，王家明心口就已经抽疼的厉害。
赵云澜冷笑一声，完好的左手支持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扯下浸透汗水、血水的里衣，满不在意的抹去肩胛骨处渗出的血珠。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能活着走到这里。”
发带不知何时被挣开，吸满汗液的满头乌丝服帖的黏在后背，“啪叽”一声轻响，已经不成样子的里衣被赵云澜随手扔在地上，就那样赤、裸着上身盯着王家明的眼眸，一字一顿的说道：
“因为我不仅要做一个笑话，更要做一个废人，‘他’才会满意，‘他’才会放心。”
王家明木然的蹲在赵云澜身前，痴痴的瞧着那颗纹丝不动的黑木钉，内心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
从事考古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如此真实的了解历史的阴暗面。
王家明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认识到，此时此刻那个法治社会正离他渐行渐远，自己必须尽快转变思想才可以……
“真毒啊。”
肩胛骨被钉住，整条右臂就算是废了，而且每时每刻还要受到精神折磨，右臂持续从不间断的痛楚会时刻提醒赵云澜‘他是个废人’的事实。
“权术而已，冰山一角罢了。”
赵云澜满不在乎的捻起唇角，不过似乎因为浑身布满汗渍，黏腻异常，好看的眉眼渐渐聚拢在一起。
“我去烧水，你休息一会儿。”
避开肩胛骨的伤口，王家明小心给人披上外衫，麻利儿的穿上衣服跳下炕，钻进了厨房。
灶膛里火苗升腾，照耀的王家明脸颊红彤彤、暖洋洋。
沉默不语的他好像在观察这每一寸火苗的明灭，又好似并没有，王家明仍在消化着刚刚看到的事情。
他只觉得那近乎完美的身躯上，那一抹亮黑色是那样扎眼。
“咚咚咚……”
水开了，顶的锅盖咚咚响。
王家明费了些力气把实木的浴桶搬回了东厢房，又一趟一趟加满热水。
试了试水温，微微有些烫手，刚刚好。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王家明一扭身跑了出去，院子里叮咣一阵乱响之后，王家明攥着一把王素芝晒干的药草走了进来。
扔进浴桶中搅搅，温润的水汽中慢慢染上一股草药独有的草木清香，热水的颜色也逐渐变成浅褐色。
“洗洗吧，不然一身汗怎么睡。”
赵云澜披着外衫盘坐炕上，王家明一举一动他全都看在眼里。
“多谢你。”
“小事一桩，你慢慢洗，需要帮忙的话就言语一声。”
该说不说，他还算半个病人呢，这么几趟下来也是累的够呛。
踢掉鞋子之后便钻进被窝里，瞅着啥也看不清楚的房梁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