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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南来飞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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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二十六日很快就到来了。

    那日我凤冠霞帔,红妆十里,我阿弟背我出了府门,门前围了看戏的百姓,堵的整条街水泄不通。

    唐铮铮将我背在背上掂了掂,笑道:“阿姐,重了。”

    我蒙着盖头无法视物,只能胡乱的伸手往他脸上拍,最后捂上了他的嘴巴,威胁道:“别多嘴。”

    “好好好。”阿弟笑的憨傻,背着了边走边说,“阿姐嫁去了楚王府,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倘若楚王对你有半分疏忽,你就告诉我,以咱们家的兵力不用怕他。”

    “臭小子。”我笑骂,“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我相信他。”

    鞭炮齐鸣,震得我耳朵生疼,待我坐上了花轿,一大行人摇摇晃晃的自汝南去了京城东陵。途中一群小孩似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喜事,高兴的围在花轿后面,跟着我的花轿走了半天。

    这一幕我只在梦里梦到过,当时新娘依旧是我,而新郎却还是赵絮。

    到了东陵的前一夜,我又做了个梦,我梦见一个总角小儿朝我跑来,脸上尽是我给他抹的泥巴。

    我还梦见我带赵絮站在高高的墙头看李家姑娘风光的出嫁,那天烈日当空,晒得我小脸通红,我听赵絮笑着与我说:“出嫁的是李家小主子,你的脸因何而红?”

    我故意逗弄他说:“我觉得像好几年后咱们的昏礼,所以我就害羞了。”

    李家嫁女,柳家娶妻。红墙绿瓦上坐着的两个小人儿却纷纷红了脸。

    可如今物是人非,当初的姑娘已经嫁作人妇,少年人却下落不明。

    接亲的一行人走了两日,终于在三月二十八日到了东陵。

    洞房花烛夜,那幽幽的烛火映在我的脸庞,我抬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萧明祈,饶是多么没心没肺的我,这一刻竟也有了些紧张与羞赧。

    我乖乖的坐在床上,攥在手里的扇柄被我手心里的冷汗沾湿。

    “冷?”

    萧明祈和煦如春风一般的笑容击荡在我心中,我的声音细微的响起:“不、不冷。”

    如此娇羞的声音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成想有生之年我竟也能如一般姑娘一样声若蚊蝇。

    真的是疯了。

    “夫人当真生的如玉一般细腻。”

    他的指尖抚上我的脸,眼中闪过抹探究:“真不知那些人为何说夫人性情剽悍。”

    我有些囧了,我真实的性子确实是如世人说的那般剽悍……但在萧明祈面前,我却随时想着该怎么收敛。

    他将我头顶那琳琅满目的发冠取了下来,一头的青丝瞬间如同瀑布一泻而下。

    萧明祈蹲下身子与我视线齐平,我不习惯他突如其来的注视,于是别扭的移开了目光。

    头顶忽然被一只大掌抚上,萧明祈狠狠的将我的头发□□了一番,显然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这么重的发冠,夫人的小脑袋顶得住吗?”

    “顶得住。”

    我违心的回答。说实在,我甚少带发钗珠宝,冷不丁的带这么重的发饰,一带就是整整三日,我现在只觉脖子要断掉了。

    “夫人可得记住你这句话。”

    “?”

    “你‘顶得住’。”

    一开始我还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半夜初尝人事的我才恍觉他重复的这三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别看萧明祈表面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可真的到了床上,也是个不知餍足的野兽。情到深处之时胡话乱说,问我现在还“顶不顶得住”。

    三更时我的嗓子早就喊哑了,泪眼汪汪的摇头表示自己“顶不住了”。原本想着能够息事宁人,可最后换来的却是更重的撞击。

    昏睡前,我听见耳畔处萧明祈低沉隐忍的声音:“过了今晚,想走怕是不成了。”

    ……

    自成婚那日,我与萧明祈蜜里调油了好一阵子,我发现他十分放纵我,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

    有一日我问他:你是怎么喜欢我的,又是何时喜欢我的?

    他只答了一句:“第一次见夫人,就被夫人那潇洒不羁的性子给引了去。”

    我笑了,原来是一见倾心的啊。

    萧明祈闲来无趣的时候特意为我作了篇小文,被我发现了。

    内容是:

    亲亲娘子,甚得吾心。娘子憨生,糖葫芦只好外者酥皮,竟不知内里谓人最有益者,令吾好生爱怜。

    意思是嘲笑我傻,连吃东西都只吃没用的,把对自己好的全剩下。

    我一边不服气,一边又暗自窃喜……被宠溺了数月,我是越来越喜欢萧明祈给我作的小词了,字间处无一不透露着怼我的纵容。

    这些月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感叹,萧明祈是真的好啊!我想的什么他都知道,每次跟变戏法似的送我民间的小玩意儿玩。

    前日给我带回了个空竹,两根小竹棍拴着线,我把线缠在木轴上抖动,悠扬悦耳的声响回荡在整个楚王府。

    昨日赠我了一个兔儿形的风筝,我把它放的老高,然后拽着风筝线满府的跑,好像又回到了儿时我和赵絮一起放风筝的时候。那时我阿爹在后面追我俩,我也是想现在一样满院跑,一不小心同赵絮撞在了一起,把我的鼻子撞的痛红……

    “没摔伤吧?”

    萧明祈担忧的上下打量我,直到目光在我的鼻子上定住,他无奈的轻勾了一下,假装训我道:“多大的人了还能撞在柱子上?鼻子疼吗。”

    本来不痛的,可被他这么一勾,就疼了。

    我红着眼睛说:“这也不能怪我……我回头看风筝有没有跟上呢,结果再转过头的时候就已经撞在柱子上了。”

    萧明祈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掐了一把我腰间的软肉:“唐芃芃,你怎么这么娇啊?”

    仔细想想,自嫁给了萧明祈,我娇弱了可不只是一星半点。

    今日萧明祈给我一个拨浪鼓,我拿着它晃悠了好半晌,最后略觉无趣。

    “你为何给我小孩子玩的玩意儿?”

    “不喜欢?”

    “唔……”我思索了一下,随即回答:“喜欢。”

    只要是我夫君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只是我这么大的人了,玩着难免觉得无趣。”

    “那就给小孩子玩儿。”

    “府里哪有小孩子?”

    说完,我便想到了什么,脸瞬间红了。

    萧明祈笑得好大声,俯身与我咬耳朵说:“那便生一个啊。”

    我恼羞成怒的把他往后一推,逃回了房中。

    我觉得我一直是个正儿八经的姑娘,白日宣那个啥的,我想还是算了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已经适应了萧明祈这个人的存在,慢慢的把他当作我的一部分,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五月十一日,我接到了阿爹去雁门关镇守的信,一同去的还有阿弟和汤有期。最近西戎猖獗,他们一去,定是免不了一战。想到这,我连忙命人备马,亲自送他们出城。

    想我阿爹威风凛然的大将军,如今见到我却也要对我行礼。

    我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行了阿姐,我们又不是回不来了,你不用这么不舍。”

    我连忙呸呸呸了好几下,“你这小子,怎么还这么不会说话?不准说晦气的听到没有!”

    “知道了。”

    唐铮铮掏了掏耳朵,一脸的敷衍。果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多少有点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偏头看向了站在他后斜方的汤有期,却发现他也正在看着我。

    我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记住我的话,惜命!”

    “我会的……”

    汤有期抿嘴一笑,语气却淡的没有任何感情。

    阿爹朝将士们大喝一声:“出发!”

    红旗大肆飘扬,鼓声震天,战车碾压过城地,铁马铮铮作响,唐家兵高涨气焰,街道载不起战士们的满心壮志……

    “功必克,守必坚,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汤有期威风凛凛的骑着马,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种窗见过马的落寞油然而生。刚认识他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而这个少年郎,现在已经弱冠,是个可以建功立业的大人了。

    忽然马上的人回过头来,我与他的那双鹿眼对上,心里又软了半截,我跳起来朝他挥手。

    “保重!”

    汤有期的眸子柔和了下来,我知道他没有与我生分,他又怎么会与我生分。

    军队渐行渐远,我的眼里满是不舍。这一去,必定会有人马革裹尸……

    不日之后,西戎出兵侵犯我大元的领土,与唐家兵在雁山关战了五日,唐家兵不负众望,首战告捷。

    听闻唐家兵出了位勇猛无畏的白袍小将,连着斩杀了西戎的两个将领,使我兵士气大盛。

    我看完我阿弟给我的家书,激动的不得了,原来那个白袍小将,正是汤有期!

    “看什么呢,乐成这样?”

    萧明祈也凑了过来,我兴奋的把手里的信给他看,“你这几日可听说过那个勇猛的白袍小将?”

    见他点了点头,我笑的更甚:“那就是汤有期!我的小侍卫。”

    “小侍卫?”

    萧明祈并没有看信,倒是眯起眼凑近我,“叫的这么亲切啊?”

    好家伙,这人连小侍卫的醋都吃。

    我伸出手挡住了他即将要与我贴个脸对脸的脑袋。

    “行了,不逗你了,收拾收拾,与我去皇宫。”

    我一个激灵,连忙从他怀里出来,“去皇宫做什么?”

    我之前成婚的时候见过陛下,彼时就觉得皇帝陛下是个和蔼温柔的老头,看萧明祈这种温润的性子,八成就是继承了陛下的。

    萧明祈没有多说,就告诉我有个家宴,让我好好打扮。

    临走时,他还嘱托了我,皇宫这种地方说多错多,我也在心底暗自记下了,所以一进皇宫我就把自己当成了个哑巴,以免说错什么话落人口舌。

    皇宫可真大啊,尽管是第二次入宫,我也忍不住感叹一声,看着四周高大的红墙,心里顿生一种无力的压迫感。

    哪个皇子不想要当皇帝?我想,即便是睟面盎背的萧明祈,心底里也是想争一争的罢,倘若他成了皇帝,我便是皇后了,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个身份,我在意的是——萧明祈当了皇帝,将会有很多的妃子……

    虽说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旁人我不管,但我从小就想嫁个能够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婿,小时候赵絮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他还说过非我不娶呢……

    我在后面紧紧的跟着萧明祈,看着他的背影,黯然的想: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与他定会被这尊贵的位子束缚住……但能相敬如宾,也是好的。

    宫宴上,坐在上位的陛下看起来并没有上次那般平和,反而眉目间夹杂着不悦。宴席上的人也都注意到了,纷纷低着头吃饭,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我无聊吃了些酒,心下吐槽道:既然陛下心情不好,为什么要选在今日家宴?这不是非要给自己、给他的儿子们找不痛快吗。

    萧明祈拦住了我忘嘴里倒酒的杯子,嗔怒道:“别光顾喝酒。”

    随即从他的桌子上端过来一大杯水,“喝。”

    一个字,简洁明了。

    我撇了撇嘴,不满的就这他手里的水杯喝了起来,结果水喝多了,一炷香后我捂着肚子羞愤不已。

    不知道在宫宴上提出想要小解,陛下会不会更不悦了?好在天公作美,一个宫女从我身边经过之时不小心撒了我一身的果酒。

    最后小宫女被人拖了出去,我刚好有了一个以换衣物的理由出去去小解了。

    皓月当空,我却没心思欣赏,领我来的一个宫女在假山上的亭子前停了下来,我不解,皇宫里换衣物是要在亭子里换么?

    我四下看了看,好家伙,还是个四壁通风,“鹤立鸡群”的亭子。

    “大婚多月,本王还从未拜访过五弟妹。”

    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身着领口袖口皆滚着流云纹金边的紫色锦服的男子缓步走来,小宫女行了个礼,自己主动退了下去。

    我这次意识到,自己这是被眼前的这位算计到这来的。

    世人都知大皇子喜紫色,衣服装饰什么皆为紫色,即使没见过,眼前之人的身份已经了然了。

    大皇子乃嫡长子,雄心大略丝毫不比萧明祈差,他如今与我在此单独见面,我虽不知道打的是什么算盘,但是我清楚,倘若被人发现孤男寡女在深夜“幽会”,那楚王妃不出半年便红杏出墙了大皇子这个名声,便会传的人尽皆知。

    我不想与他多待下去,草草行了个礼便要走,却被他给拦住了。

    “五弟妹别急着走啊。”

    萧修远懒散的说:“这么急着回宴上,是想多挨一些父皇的冷眼?你就不觉得——父皇今日看起来不大高兴吗?”

    我幽幽的看他一眼,又不是我惹的,问我做什么?

    他接着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宫里的一些碎嘴子污蔑淑妃的清白,好在都被处死了。要知道,皇家的威严,不是随便就能侵犯的。”

    我皱眉,淑妃是萧明祈的生母,听说容貌一绝,不过早就因病逝世,宫里的流言蜚语怎么引到了一个去世之人身上?

    除非此事与萧明祈有关。

    这么想着,我也这么问了。

    萧修远笑了,咋舌称奇:“你说五皇弟明明是父皇的儿子,怎么长得和死了多年的睿亲王如此相像呢?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我满脸震惊,陛下就是听了这些闲言碎语而对萧明祈生了疑,所以今日不悦的吗?

    可一代帝王,怎么会轻易的就相信这些不实之言。

    萧修远还在自顾自的说:

    “啧啧,那鼻子,那眼睛,还有五皇弟的耳朵!这脸照着睿亲王的画像仔细一比,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不知道的啊,还以为是睿亲王转世,不偏不倚的就转到了五皇……”

    “够了!”

    我打断他,“吴王慎言。”

    萧修远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五弟妹,这并非是本王胡绉,无风不起浪,你应该也知道淑妃和睿亲王是青梅竹马吧?本来该要谈婚论嫁的,可谁知淑妃生的太俊,被刚登基的父皇瞧上了!”

    “可为何淑妃和父皇最后生出来的儿子长得像睿亲王?其中必有不可言说之事!”

    我摇头,不想再与他说这些:“你今日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他倒是痛快,直言称看上了我唐家的兵马:“想来五弟妹嫁给五弟,也是为了当皇后。可如今我已告诉你,五皇弟并非父皇亲生儿子,父皇若是最后查出了真相,你觉得你的皇后之位还能坐上吗?恐怕会连带着唐家满门抄斩!”

    他继续说:“可若你跟了我就不一样了,我若当了皇帝,皇后之位我也可以给你啊,五弟妹,你觉得我说的如何?”

    吴王脸上贪婪的笑容让我觉得无比恶心。我冷眼看着他,“你就不怕我把此事告诉陛下?”

    “你若不怕本王说的事情发生,五弟妹尽管说。”

    他这么笃定,叫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我掐着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道了一句告辞,就要离开。

    吴王没再拦我,在我背后不断喊着让我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想清楚怎么保全自己而背叛夫君?可笑,我逃离的步伐更加快了,觉得吴王此人脑子不正常。

    路上刚好撞见了萧明祈,他担心的上下打量我,问我为什么脸色如此难看。

    我不傻,不会实话实说的告诉他“吴王跟我说你不是你爹的亲生儿子”,我骗他我迷了路,所以有些着急。

    他笑的和煦,伸手勾了勾我的鼻尖,“傻。”

    他生的真的很好看,这一笑就让我看呆了。

    彼时我还沉浸在找到了与我共白首的那个人而喜悦着,可是临了才恍悟,自己一直处于深渊而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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