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路歌低下头,许久才开口说,“昨天的事,其实你有自己的判断,对吗?”
张凛手握着床边,另一只手搓了搓脸,“因为我不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人。”
“是吗?”路歌有些意外。
张凛坐在那儿,忽然压低了身体,抬头看着她,“那个老高想运燕窝进来,他走关系花的钱,并不比税钱少多少,你觉得他该怎么提高自己的利润?”
路歌不确定地看着他,“提高一次入关的货量,或者降低成本?”
张凛点头,“靠蚂蚁搬家的方式过关,本身货量就提起不来,所以他只能是第二种,以次充好,拿外面低价货当高档燕窝卖,这样他才有钱赚,甚至还有多余的钱拿来打通关系。”
路歌确实不清楚老高的货源,但他这次既然卯足了劲要做这个,想必利润空间一定很大。
相比较他之前做杂货生意,赚的仅仅是两地差价,东西货真价实,但成本高利润太低。
人的欲望越来越大,为了赚更多的钱,最先抛弃的就是良心。
所以,哪怕老高现在是个小小的倒卖贩子,但在张凛眼里,他跟那些走私犯没什么两样。
“英姐说,昨天你把钱还给他了。”路歌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脸面,可以让张凛改变原则,“你以前碰到这种人,也是这么做?”
张凛摇头,“老高说他是第一次这么干,就当给他一次机会吧,如果他不听劝,我也没办法,关口那边我已经知会一声,他们会盯着他。”
路歌眼睛看着地面,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这样的。
这就是张凛,他对自己要做的事,清晰而坚定。
或许是她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张凛拉起她的手,问,“你在想什么?”
路歌眼睛愣愣地看他,张凛的手厚重粗糙,包裹着她的几根手指。张凛该说的都说了,她如释重负,顺势用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再次移到他腿上坐。
“我今天如果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再见我了。”
“不是。”
“不是最好。”路歌下巴抵在他汗津津的肩窝里,紧紧抱着他,“我真是太害怕了。”
张凛听到楼道有人经过,他让路歌先坐回去,路歌不肯,“我不喜欢你昨天那样,突然不高兴了,连话都不跟我说。”
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侧头看着她说,“昨天我确实累了,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心里闷,所以就回来了。”
路歌看到他床头挂着的白制服,仅一眼就把视线移开,“我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张凛,我认定你了,你可别想躲开我。”
张凛低沉地笑出了声,他早发现了,她这个人服软服得快,嚣张起来也实在难招架。
他拍拍她后背,说,“我今天晚上还有工作,你再这样赖着,我就没时间陪你去医院了。”
路歌一下子坐直了,看着他,“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多。”张凛看看手表,说,“出去吃个饭,到医院差不多两点,刚好可以挂号。”
“行,那走吧。”
“起来。”张凛揽着她站起来,他关了空调,又四处看了看,好像在找什么。
路歌向他摊开手,说,“在这儿。”
张凛看着她手心里的铜把钥匙,笑了笑,拿起来关上门,把钥匙重新扔回鞋架的墙角里。
“你室友什么时候回来?”
“他也经常加班。”
“哦。”路歌踩着高跟鞋下楼,一步一个台阶。
张凛走在后面,视线始终跟着她的脚。
他忽然想起关口因台风闭关那天,她出现在旅检大厅,好像也是穿得这双鞋。
十厘米的细高跟,专门卡着路上的地砖缝走,看得人心惊胆颤。
“来这边。”出了旅检宿舍楼,张凛没让她往公交站走。
路歌见他站路边招手叫了辆出租车。
打开车门,路歌先钻进去,张凛坐好关了车门,跟前面的师傅说了目的地。
路歌问,“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张凛停顿了一下,说,“我在养老院,找我爸有点事。”
“哦。”路歌听到之后就没有再继续问了。
张凛问,“你带社保卡了吗?”
“没带。”路歌说,“包里有身份证,直接挂号吧,拆线花不了多少钱。”
“嗯。”
到了医院门口,两人先去找了家餐馆吃午饭。路歌不太饿,点餐的时候要了个砂锅粥,张凛又加了两个荤菜和一份炒河粉。
路歌喝完一小碗,刚放下,张凛又拿起来给她盛了一碗。
路歌用勺子搅拌着,半天也没动嘴,张凛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天热,没胃口。”
张凛转头又点了个凉拌菜,路歌望着满桌子的菜,说,“太多了,吃不完浪费。”
“你挑喜欢的吃,剩的我来,不会浪费。”
路歌瞧着他一筷子一口菜,同样的一碗粥,他三两下就见底了,看着看着,她忽然有了食欲,跟着他又吃了不少。
张凛结完账出来,想抽根烟,但转头瞧了路歌一眼,这个想法瞬间就打消了。
走回医院的时候,正好两点,门诊部开始挂号。
张凛拿着单子先去缴费,路歌在诊疗室门口排队。
等张凛回来,路歌前面还有两个女孩,眼看着就排到她了,路歌回头对他说:“待会你在这里等,不用陪我进去。”
张凛看着里面严密的床帘,前面进去的也都是女孩,他点点头说:“好。”
很快,护士出来叫号,路歌走了进去。
她今天穿了一件吊带修身的裙子,两边肩头的带子打着活结,解开一个就能看到伤口的纱布。
护士看着伤口,说,“你这儿是早过了拆线时间了吧?”
“嗯。”路歌不以为然,“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线快长肉里了,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啊。”
“好。”路歌深吸了口气,把头别过一边,冰凉的工具一下一下拉扯着皮肤。
张凛听说拆线很简单,不过三五分钟的事,结果路歌进去十几分钟还没有出来。
他敲了两下敞开的门,隔着床帘问护士,“她怎么样?”
护士用棉签和碘酒清理完,拉开了帘子,说,“没有及时拆线,伤口愈合得不太好,回去洗澡的时候还是多留意一下,有不舒服及时来找主治医生。”
“好的,谢谢。”
张凛走进来,路歌正在系肩上的衣带,侧着脸,细又白的两只手随意打了个蝴蝶结。
路歌背上包,从床上下来,拉了一下他,“走吧。”
医院外窗外轰隆一声,雷声响彻天际。
站在门诊部门口,路歌苦笑一声,说:“这雨下得真是突然。”
八月的天气,闷热难耐,突逢一场大雨,酣畅淋漓。
张凛往远处看,离路边停车的地方还有百余米的距离,出租车很久才停下一辆。
张凛说:“你先待在这里,我去拦车,等会过来接你。”
“好。”路歌点点头,看着张凛冲进雨里,身影越来越远。
被困在医院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暴雨如注,一阵风吹过来,雨水往里扑。
路歌感觉到手臂被风吹得冰凉,鸡皮疙瘩瞬间布满皮肤。
过了很久,张凛浑身湿透,撑着一把伞走来,他眉间还在滴水,视线越过人群,不经停顿,一下子落到她这里。
张凛把伞撑在她头顶,“过来吧,车在那边等着了。”
路歌抬起头,见那伞柄上的吊牌还没摘,她记得这附近的商店好像还挺远。
“怎么又愣着了?”张凛拉她过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雨是迎面刮来的,伞面几乎整个遮住了她。
路歌什么也看不见,一边被动地跟着他走,一边侧过脸去注视着他,张凛那边没什么遮挡,整个人是走在雨里的,湿透的短寸根根分明,水顺着脸流下脖子,他眼睛眯着看向前方。
走走跑跑,好不容易上了车,路歌冷得直发抖,张凛把她搂在怀里,不停地搓着她的胳膊,问,“怎么样?还冷不冷?”
路歌靠在他身上,看着路况拥挤,“还好,你身上暖。”
大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华庭小区,雨还在猛烈地下。
路歌先去洗了个澡,为了给张凛腾地方,她快速地洗完头,冲一冲就围着浴巾出来了。
张凛找不到他的包,过来想问她,见路歌站在镜子抬起左胳膊,松垮的浴巾勉强遮住胸前,她眼睛转动,看着里面的自己,皱起眉头,问他,“伤疤难看吗?”
洁白的后背一览无余,肋骨一侧拆线的地方像一道裂痕,从此她的身体有了记号。
“不难看。”张凛喉结动了一下。
路歌笑着转过身说,“你先进去洗,我待会拿衣服给你。”
张凛仓促点了下头,走进洗手间。
路歌给他挂在门口的只有一条白色内裤,还是她给他买的那条,张凛看到的时候很是无奈,叫了她两声,没人应,他只好拿进去穿了,然后光着上身出来找衣服。
路歌换了条睡裙,光着脚,拿着个吹风筒进来,站在镜子前吹头发,她回头看着他,目光移到那处白布料包裹不住的黑色茂盛之地,抿嘴微笑。
“你的包被我收起来了。”
张凛想,真会说废话,“放哪了?”
路歌越笑越灿烂,关了吹风筒,缓缓走到他面前,故意蹭他,“就在房间里啊。”
张凛仰起头,深吸了口气,扶住她贴在胸口的肩膀,“你头发没吹干。”
“手累,慢慢干吧。”
张凛捡起吹风筒,让她过来,站在身后帮她捋顺吹干。
路歌凹着腰,继续蹭他,一边回头问,“你什么时候走啊?”
洗手间滴答滴答落着水,像雨打在芭蕉叶上。
落地扇在昏暗闷热的房间里嗡嗡响。
张凛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