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5章 通往大自由的门（下）
灵猿一族，被称作神族，并非没有道理。
他们是唯一能够修行的种族，也是唯一能够盗窃天地之力的种族，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观测宇宙。
所谓观测宇宙，无非就是——抬头，仰望星空。
天道忽然问道：“你为何会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人昊重瞳泛亮，并未解答，而是反问一句，“你认为，永恒的寿命对我而言，代表着什么？”
天道沉默少许，说道：“一切。”
“不”人昊缓缓摇头，“永恒的寿命对我而言，代表着无数个想法与不断的探索。在万族生灵的眼里，山河就是山河，天地就是天地，它们有强大的力量，却过于愚昧，它们看不出里面的门道。”
“灵猿一族却很有智慧，尤其是我。我看到了一座山，便要攀登，我看到了一条河，便要跨过。我看到大地无垠，便要去寻尽头，我看到星空璀璨，更要触摸。”
“我活了几十万年，可能有上百万年，我不记得了，在这几近无限的生命里，我走遍了人间每一寸土地，每一寸。我猛然发现，我们生活的这个土地，它竟然是圆的，东西南北任寻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都能回到原处。”
宁不凡听着这些话，心中震惊无比。
人间大地，竟然不是平坦铺开？
此话若是传到人间，必定引起极大的震撼。
人昊重瞳越发璀璨，继续道：“我发现这件事情后，平生第一次生出惧怕之意。以地测天可知，落在我眼里的天穹，也并非平坦铺开，诞生这个念头之后，我便想着，出去看一看。”
“我本以为，我可以轻易的走上天，去摸一摸太阳和月亮，但我忽然发现，无论我如何飞跃，万丈、十万丈、百万丈却仍然无法逃离这片天穹。我乃人间最后一尊正神，我拥有近乎无限的力量，可我为何连星空都走不进去？”
天道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它忽然意识到，灵猿一族最可怕的，竟然不是与生俱来的七宗罪，而是——观测星空。
宁不凡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极为荒诞的猜测。
这个猜测，让他遍体生凉，这种感觉是恐惧。
人昊缓缓抬眸，望着眼前那片刺目的光团，轻声道：
“我以命运之力窥测天象，我发现——天穹之外，该有星空，星空之中，该有无数个不同的世界，这些世界里，也该有不同的生命和种族。可是，为什么我走不进星空，为什么我一步便跨数万里，却连星辰都摸不到？”
“一个世界存在于宇宙，必定会与星空衔接，既然连我都无法走入星空，它便没有与星空接壤。那么，天上的太阳、月亮、星辰、大地、山河，这一切皆是虚幻假象，它并没有存在于真实的宇宙，它只是囚笼。而你，天道，则是守着囚笼的狗。”
这个世上最残忍的诅咒，是拥有永恒的寿命。
比永生更难为残忍的，是一个拥有永恒寿命的人，在某一天，忽然发现这个世界竟然是虚假。
十万年前，人昊便知道了这件事情，那时，他的身心几乎崩溃，可他一直在尝试去解释，他无数次行走在大地上，无数次想要寻到一个哪怕极为撇脚的借口，可他永远说服不了自己。
于是，他教导灵猿一族重入修行之路，了结因果之后，旋即跨入天幕，找寻天道当面质问。
灵猿一族，永远拥有探索的欲望与对未知的强烈渴求。
你为什么要去攀登高山？
因为，山就在那里！
既然发现了这个世界的虚假，便该寻求真实。
这不需要任何解释，这本身就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既然，天道无数年来一直在守护这个世界，那么，一定会有那么一扇门，通往真实的门，通往大自由的门！
人昊嗓音平缓，目光狂热，几近歇斯底里，低声怒喝，“放我出去！！”
“唉——”
天道长长叹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如你所愿。”
它的话音落下，一扇普普通通的古朴木门，赫然显露。
人昊望着这扇木门，心头是抑制不住的狂热与激动，他明白，只有跨过这扇门，才能抵达修道之终极。
宁不凡也望着这扇门，微微眯起眸子，心中阴冷无比。
几万年后，人昊会遗忘一切记忆，成为白凡。
既然如此，那么人昊今日便无法走过这一扇门，天道，欺骗了他。
今日会发生一些事情，正是因为这些事情，才导致天道与人昊彻底走向对立。
结局已经注定，而过程，正在发生。
人昊缓缓推开这扇门，立于门外，深深凝望，他不知道从里面看到了什么，面上竟然闪过一丝诧异与疑惑。
宁不凡想要走到人昊旁边去看看木门里面的风景，但不知为何，他此时却无法动弹半分。
他来到这里，是继承了人昊的记忆，既然无法看到木门里面的风景，想来是天道抹除了人昊的那片记忆。
木门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究竟什么才是人昊拼尽一切都要去追寻的大自由？
人昊的面色，从诧异渐渐变得释然，最后竟然拍手大笑起来，“难怪，难怪你不允任何生灵踏入其中，原来竟是如此！”
天道缓声道：
“你乃人间最后一尊正神，你有知道真相的资格。你既然看到了真相，也该明白，并非我不愿让你们走出去，而是不能。出去之后，你什么都不是，可在这个世界，你仍然是永生的神灵。”
人昊置若未闻，跨入木门，喃喃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就在他即将走出去的瞬间，天道骤然出手。
它毫不犹豫的将赋予人昊的权柄，尽皆收回。
一道金光赤炎划过，径直穿透人昊的胸膛。
串成珠帘的鲜血，像是烈焰升腾。
人昊终究没有跨过那扇朝思暮想的木门。
天道终究无法杀死这位实力恐怖的正神。
人昊还活着，但他被剥夺了所有的权柄、记忆、情感、一切。
然后——化作陨星烈焰，跌落人间。
木门里面有什么，这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一刻开始，天道便开始着手布局，杀死跌落尘世的人昊。
宁不凡轻轻叹了口气。
这便是，红尘仙失踪数万年的真相，严格来说，他并非失踪，而是遗忘了所有，以凡人的身份，麻木茫然的一直在人间行走，直到他走到白玉山，遇见一位慧能和尚，成为白凡。
而人昊遗落人间的数万年里，荒人妄自创立天顺地仙之境。
天顺地仙是奉自身为天道，按理说，天道该动怒，该寻找下一位天道行走将所有天顺地仙赶尽杀绝。
但是，天道为了杀死人昊，为每一位资质惊艳的天顺地仙敞开天门——你们不是想要成仙吗，你们不是想要长生久视吗，来！跨入天门！你们会成为我的力量，你们会成为能够下凡的、去杀人昊的力量！
所谓的跨入天门成仙，只是一场极为简单的骗局，天顺武者若是跨入天门，会永远的丧失自我意识，成为天道的傀儡。
人间的大修行者总有一日会意识到，这是骗局。
他们总有一日不愿跨入天门，他们醒悟，会选择留守人间，成为对抗天道的力量。
如果，留在人间的天顺地仙足够多，盗窃的天地之力足够多，此方天地便会渐渐走向崩毁。
但是，这不重要，这个简单的骗局，仍然能够持续很多年，直到——杀死人昊！
只有设法将人昊彻底杀死之后，天道才会腾出手来收拾灵猿一族的后裔，当然它在见识到灵猿一族的恐怖之处后，不会再心生仁慈。
它，要彻底抹除人族。
人昊、白凡、宁钰。
从这一刻起，曾经遗落的情感与记忆，彻底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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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域深处，宫殿祭坛。
冰寒彻骨的王座之上，宁不凡缓缓睁开眸子。
他觉着，此时此刻。
大概是有资格，去翻阅鬼、神两卷天书了。
那么，问题来了，白凡赐下的这两卷天书，究竟是什么呢？
它是遗落人间的、足以看穿一切虚妄的——天降重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