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9章 恩怨(下)
赵政猛一甩袖,冷声道:“若非你赔了银子,我早就将你当街斩杀,以泄民怨!”
故事其实也很简单,拓跋蓉火烧诏狱,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将赵政引出来报仇,目的很是单纯。
结果是,赵政以问心剑意化作细雨,熄灭了城中大火,旋即怒不可遏的将拓跋蓉拖到城外,暴打了整整一日一夜。
好几座山峰都被剑光削平了,连带着城外那条湖泊,都倒灌入山野,堪让天地变色。
这一战,声势虽是浩大,可直至赵政累的气喘吁吁,这拓跋蓉除了衣裳破烂了些之外,却是分毫无伤。
于是,赵政只好又以剑意化作樊笼,将拓跋蓉一层又一层死死缠着,让其无法动弹,扭头便又将拓跋蓉送回了官府。
可这个时候,官府哪还敢再收啊,知府大人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抱着赵政大腿,求赵政将这拓跋蓉带走,越远越好。
这下子,倒让赵政犯了难,这拓跋蓉打又打不死,时刻以剑意捆着,又极为耗费气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好一咬牙祭出王二十。
王二十这厮,在江湖厮混几年,嘴皮子也是练出来了,连哄带吓将赵政的身份告诉了拓跋蓉,连带着将轮回与天机榜首的名声都说了出来,一听天机榜首与轮回,拓跋蓉只好老实下来,答应了将这些日子搜刮的钱财全都交给官府,权作赔偿。
按理说,这故事到了这儿,便该到了结尾。
可自从拓跋蓉知道了赵政与宁不凡的关系后,便时刻追在赵政与王二十的身后,可以说是风雨无阻,还不断索要轮回令牌,说是要一睹为快。
赵政这脾气也是吃软不吃硬,哪里愿意将令牌给拓跋蓉,于是两人之间又爆发了一场大战,毫无例外的是,赵政将拓跋蓉以剑意困着,直接抓着拓跋蓉将她给扔到了湖里。
三日之后,拓跋蓉追了上来。
于是,赵政寻了处万丈高山,将这小姑娘给丢了下去。
三日之后,拓跋蓉又追了上来。
于是,赵政又刨了个土坑,将这小姑娘埋到了土里。
三日又三日,一晃就是几个月过去。
赵政使出了无数种法子,却始终伤不到这小姑娘分毫,每次都是给自己累的够呛,终于放弃了,再也懒得对拓跋蓉动手,她爱跟着,就让她跟着呗,就当没看到,她要说话,就让她慢慢说呗,就当耳旁风。
可这一出,又将拓跋蓉激怒了,张牙舞爪便冲上去要夺赵政的轮回令牌,赵政每次都是拿着令牌往拓跋蓉眼前一晃,又淡淡收起,嘲讽至极——哎,就是不给你。
于是,三人并肩而行。
直至数日前,拓跋蓉嗅到了宁不凡的气味,悄然离去。
正巧那时,王二十昏厥,赵政便去天桥底下寻了位姓王的老神医。
这就是两人之间的恩怨过往。
宁不凡听完这个故事,沉默良久,实在无言以对。
明明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却偏偏整成了延续几个月的追逐与厮杀,这俩人也算是奇葩,不过话又说回来,还真怪不了任何一人。
拓跋蓉是个初入江湖的小龙人,不知如何与人交往,算是情有可原。赵政虽然行事严谨,但在拓跋蓉火烧诏狱的那一刻,他便将拓跋蓉当成了凶恶贼人,这才没有给小龙人留下丝毫情面。
“这是个误会,”
宁不凡拍了拍赵政的肩头,沉吟道:“蓉儿行事虽然有些无度,但她心思单纯,绝非歹毒之辈。你以后要多多包容她,往后在江湖上遇见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唤她襄助。”
赵政微微拱手,“徒儿,明白。”
宁不凡转身,微微抬手,随意一挥,远处吐舌头做鬼脸的拓跋蓉忽然被一阵狂风送了过来。
宁不凡将拓跋蓉额面乱发往后拨弄,说道:“赵政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望之人,轮回的强盛还要依靠他,你往后不可再辱没于他,记着了?”
拓跋蓉噘着嘴,委屈的‘哦’了一声,将手中的令牌还给赵政。
赵政微微颔首,认真道:“此事揭过。”
君子一言,千金不换。
宁不凡拍了拍拓跋蓉的小脑袋,笑道:“行了,去一边儿玩吧,你若是喜欢这枚令牌,日后我送你一个就是了。我与赵政说些话,等会儿便去找你。”
拓跋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溜烟儿跑到十余丈外,待在琳儿的身旁。
“赵政,在你说出寻我的目的前,你要先明白一些事情”
宁不凡盘膝于地,解开腰间酒壶,饮了一口,看向赵政,率先开口道:
“首先,我受了极重的伤,忘了许多事情,也忘了许多人,即便是对于你,我的记忆也很模糊。因此,不要与我过于热络,否则,我或许会觉着你别有用心。我先前对你温和,仅仅因为你身怀我的问心剑意。”
“其次,我对江湖的认知并不多,你说的事情我可能无法理解,我无法给你有用的建议。如今的我,不再是你记忆中的天机榜首宁钰,希望你可以将我当成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仅此便可。”
“最后,我此次走入人间,只是为了寻找我失去的记忆与我挚爱的妻子,我并不愿意掺和入旁余江湖之事,如果你要让我随你回轮回或是见什么人,我绝不会应允。”
三句话后,气氛陷入长久的沉默。
秋风萧瑟,赵政嘴唇轻颤、心头酸楚难言,他哽咽俯首,热泪盈眶。
宁不凡看着这一幕,小口慢饮,酒水辛辣,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他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记忆,整座天地,泱泱人间,他无法再相信任何人,分明这时候赵政陪在他身边,可他却像隔绝了天地一般,孤身一人。
赵政终于抬眉,轻声道:“宁先生,我有一位师傅,名唤李三思,他奉一位友人之命,在山上读了三年的书,他将书读完之后,成了心怀天下苍生之辈。他为了中兴儒家走向逍遥观,他成圣了,他死了。”
宁不凡喝着酒,没有说话。
赵政嗓音平缓,继续道:“万京城有一间小院子,院子里有位痴情守望的女子,名唤柳凝儿。圣人降世的那一日,她走向高楼,她跃下高楼,她也死了。”
宁不凡放下酒壶,望向赵政的眸子。
赵政一掌拍地,猛然拔高声调,大声道:“这些事情,皆是因你而起,我不怪你,也没有人会怪你。可你为何要说,你不记得了!”
自宁不凡身染诅咒之后,便被带去了柳村,他并不知道这回事儿,如果他知道了,是不会忘的。
可是,宁不凡并没有解释,只是举起酒壶,再饮了一口,落寞道:
“这酒真苦,不如不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