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道不同,不能容
咱们来说句公道话。
为一人,杀一国。
陈子期的这句话落地之时,虽是振聋发聩,掷地有声。
但是,在场众人也都不是傻子,怎会轻信这般胡话。
其实就连陈子期自个儿也是不信,他可没屠国的本事啊。
即便,真有了翻掌可断山河的恐怖手段,他也没有屠戮苍生、滥杀无辜的癖好。
换句话来说,陈子期虽不是个好东西,却也没有坏到哪里去。
他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话,只是一种话术罢了。
他要向荀千云表明此事没有丝毫商榷的可能。
这是一份极为坚定的态度和决心。
当然若是蓝乔真的在这件事中失去性命,陈子期也不会轻易放过整个燕国的庙堂。
血仇,需以血偿。
只有看得清是非恩仇,才能走得动江湖远路。
荀千云瞧出了陈子期的意思,只好缄默不言。
燕十三与王安琪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唯有蓝乔感动的稀里哗啦,她虽知道这话只是说来听听,心头却掀起巨大波澜,有些哽咽难言。
所以说,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等境遇,女子都喜欢听些甜言蜜语,即便明知道这甜言蜜语只是一时虚妄,也会沦落其中,不可自拔。
荀千云沉默足足半炷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此事干系甚大,我要问过之后,才能决议。”
陈子期点了点头,轻缓道:“我给你一个时辰,行了你快些入宫去吧。”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
或许旁人瞧不出来陈子期话里藏着的意思。
但,在场众人,可都是局中之人,还能不清楚吗?
荀千云说要决议此事,需要问过之后。
他问的便是知行门与大学门的幕后之人。
可陈子期随意便说出‘入宫’两个字,算是将幕后之人的身份,锁定在了皇宫之中。
荀千云面色微变,“陈兄说的哪里话,我怎会入宫?”
陈子期摇了摇头,平淡道:“若非皇室之人,谁能决议庙堂颜面受损之事?”
荀千云放缓声音,叹声道:“确实瞒不过陈兄,我等正是受燕国女帝之意,这才来到洛水城。”
陈子期拍了拍荀千云的肩膀,认真道:“我当你是聪明人,为何你偏偏要觉着我是傻子?”
荀千云面色微凝,“陈兄若真知道些什么,不妨一说?”
陈子期摇头道:
“燕国女帝可调动不了你,她的背后还藏了个皇室之人吧?而这位皇室之人,才是真正能够调动庙堂与江湖的人。我已猜的八九不离十,我觉着除了他再无旁人。”
“我不说出来,并非我不知道,而是我想着给你们燕国留下最后一分颜面。你们若是不要,我倒也可以说上一说,我不仅要说,我还要传遍大街小巷,让燕国人尽皆知。”
荀千云闻言,面上添上几分凝重,略微拱手道:“一个时辰内,我会再来诏狱。”
说罢后,他深深看了陈子期一眼,转身走出大殿。
燕十三挥手驱散清水剑意,面色疑惑,“敢问陈兄,这知行门与大学门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陈子期沉吟少许,两手一摊,“我哪里知道是谁?方才我只不过是诈他一下,想瞧一瞧他的反应。不过,看他那眼底藏着的惊愕,我怕是恰好说对了。”
如今,陈子期倒是真有了几分头绪,可仍需深思啊。
不过,洛水城的局势发展至今,杀局算是彻底铺开。
有没有这个所谓的皇室中人,也变得不再重要,即便是真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人的身后站着的,也得是宁立。
陈子期自见过仵世子阳后,便将目光直接放在宁立身上,欲与宁立一较高下。
放眼天下,这位宁先生,以大势为棋,以众生为子,一枚又一枚纷杂落下,何等潇洒。
这些棋子之中,或许便有陈子期。
不过,陈子期这人脾气不好,向来不愿受人摆弄,若是真被当成了棋子,他可就没有了什么尊师重道的说法。
你设一局,请我入瓮。
我不入局,翻掌遮天。
下不下的过,便请各施手段,下了再说。
即便真是技不如人,那也无妨,反正陈子期脸皮厚,大不了就是个掀棋盘,咱们谁也别赢。
半个时辰悄然过去。
当荀千云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列列红甲将士,约莫四五十人,除了荀千云两手空空,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颗仍在淌血的头颅。
孙笑川的头颅赫然入目,眼睛瞪大,面色惊恐,面颊上还带着些许泪痕。
或许,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明明是出去搬救兵,怎么就被这救兵给砍了头颅?
荀千云轻轻摆手。
将士们面无表情,将这一颗颗头颅摔在地上,砰砰作响,血泞一片。
荀千云再一摆手,这些将士们便循序退去。
做完了这些,荀千云走至陈子期身前,拱手行礼,“在下方才寻了京都府尹宋九成,问明过后,现已探查清楚。昨夜身居诏狱之人,拢共有七十九人。除了陈兄杀的那二十七人之外,还有五十二人,这便是他们的头颅。”
不得不说,这荀千云果然是雷厉风行,行事果决。
这事儿大不大另说,但涉及皇室颜面,极为麻烦。
不说别的,燕国女帝定然万万不会答应,即便答应,也要将这件事情按在台下,徐徐图之,先将这些人打入诏狱,再寻个名头诛杀,如此双全之法,也算是皇室的遮羞布。
没成想仅仅过了半个时辰,荀千云便能将此事妥善处置。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荀千云去请示的人,当真是位高权重且手段酷烈,此人为了安抚陈子期,竟不惜在整个皇室的脸上狠狠抽上一巴掌。
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燕国皇室的脸往哪儿放?
而堂堂燕国女帝,竟也拦不下?
陈子期低眉,目光扫过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心中大概猜出了幕后之人的真正身份。
他看向荀千云,微微颔首,“此事作罢。”
荀千云眉头舒展,看了眼骑在大黄狗身上的蓝乔,轻缓道:
“蓝乔姑娘伤势未消,仍需医者,而诏狱苦寒,不容留步。在下已在麒麟大街为陈兄这一行人,安排好了歇脚的客栈,也调来了数名医者,在客栈等候。”
蓝乔有伤,不能待在诏狱,而陈子期也不会再让蓝乔落入庙堂之手,荀千云斟酌过后,还是决定放陈子期出去。
他这话,说的当真是通透,让人听着,也觉着很是舒坦。
当然,谁都明白,这客栈内外,定然会布满江湖高手与朝廷兵将,严防陈子期等人走出。
但,相对于戒备森严的诏狱而言,莅临于麒麟大街的客栈实在是不算什么。
陈子期凝视着荀千云的眸子,轻轻叹息一声。
——荀兄啊荀兄,我是真的很欣赏你,可惜我越是欣赏你,越是不能容你。
道不同,奈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