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命太好

    断魂渊下，凉亭外。

    宁不凡听完了一整个故事，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沉默，心底掀起阵阵波澜。

    原来，父亲从始至终想的都是，以仵世子阳的重瞳之力承载红尘仙复苏。

    然后，出了差错。

    许君诞下两子，其中一子生来便死，散尽三魂七魄，其后融凤髓入体，以红尘仙一魂复苏。

    活过来的那个孩子，便是宁钰，也是王十八口中的谪仙。

    宁钰，字不凡。

    谪仙怎能称凡，自然不凡。

    原来宁立两年前便将宁钰的真实身份，悄然告知。

    直到这一刻，宁不凡终于明白，他此前对于失魂症的推测，都是错的。

    许君轻轻抚摸着宁不凡的满头白发，眼底尽是怜爱。藲夿尛裞網

    “所以说”宁不凡抬眉，凝视着娘亲的眸子，轻声道：“我就是雪落？”

    许君沉默。

    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宁不凡缓缓呼出口气，继续道：“今日之前，我还极为坚定地认为，我每次犯病之后，便会因失魂症的缘故，变成雪落。直到听完娘亲口讲出的故事，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是雪落，犯病之后，才会因失魂症的缘故，变成宁钰。”

    雪落与宁钰，终究只是个称呼罢了。

    让我们暂且舍下姓名，慢慢梳理。

    王十八以凤髓救活死婴后，与这个孩子说——你是宁钰。

    而，以红尘仙一魂复苏的孩子，有着红尘仙残缺不全的记忆，他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却隐约猜到自己是仙人，便不屑接受凡人赐名，因而向来不认宁钰之名。

    可，这个孩子的魂魄不全，缺失两魂七魄，脑海混乱、行为癫狂，心头暴虐，杀意滔天。

    最重要的是，凤髓存于宁不凡体内，在身体与红尘仙一魂之间建立起一道隔膜，让这一魂始终无法与这个孩子的身体彻底融合。

    于是，这个孩子便会因为凤髓的缘故，时而昏厥过去，丧失记忆。

    这，就是所谓的失魂症。

    每次丧失记忆之后，懵懂恍惚的孩子，便会下意识的接受旁人的善意。

    然后，宁立便会告诉这个孩子——你是宁钰，我的孩子。

    于是，这才有了以‘宁钰’之名行走在这个世上的人。

    之后，每当宁钰经受一些刺激，恢复记忆之后，便会重新忆起自己的身份——我是仙人，凡人赐名，又怎可认？

    在剑阁忘忧镇时，宁钰听闻叶辰之死，气血沸腾，受了刺激，恢复记忆。

    旁人唤他宁钰，他便怒不可遏，险些出手将客栈里的人尽皆杀死。

    王安琪追着他走出客栈，问道——你是谁？

    这是他从来没有认真思虑过的问题。

    他愣了一会儿之后，看到天穹飘落的飞雪，脱口而出——雪落。

    这，便是关于失魂症的所有真相。

    “唉——”

    宁不凡长长叹了一口气，心头有些茫然。

    真相，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残酷和悲凉。

    他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

    原来，七岁之前，他从来不曾发病。

    发病之后，才有了宁钰，这便是为何他直至十一二岁才会说话走路的缘由。

    在缙云公主到来之际。

    这个孩子从竹林醒来，便是犯了病，成为了宁钰。

    直至走到剑阁忘忧镇，才恢复记忆。

    然后，他自称为雪落，却又为了救下王安琪，受了重伤，再次犯病，又成为了宁钰，直至今日。

    宁不凡低眉看着台阶，问道：“我若浸泡龙泉，会发生何事？”

    许君犹豫半晌，缓声道：“凤髓会彻底离开你的身体，而你也会与红尘仙一魂彻底融合，失魂症便不会再有。”

    失魂症不会再有？

    也就是说，浸泡之后，宁钰便会彻底死去，只余下不认宁钰之名的雪落。

    这是真正的十死无生。

    难怪，自从许清知晓宁钰与王安琪互生情愫之后，便不允宁钰入听雨轩，甚至交代王安琪，让她阻拦宁钰前往听雨轩。

    真相，重要吗？

    做个无知的人活着，也很快乐不是吗？

    九霄天的人，要阻拦宁钰前往听雨轩，也是奉了老祖宗之令。

    可，九霄天老祖宗真的做错了吗？

    三千年前，红尘仙宁愿死去，也要断绝人间修行路，虽无人知晓因果，但一定是为了护卫人间。

    身为红尘仙的追随者，六大不可知之地的天顺地仙，应当铭记红尘仙的叮嘱，不允人间重续武道之路才是。

    因而，九霄天老祖宗，才是一直秉持己心之人。

    只不过，因柳村村长的迟疑不决，才会让魂魄不全的红尘仙复苏。

    三件镇封龙脉气运的神器，一个接着一个脱离皇室，世间龙脉已然动荡不堪，就连武道之路都被重开。

    天门离人间，也越来越近。

    或许不待红尘仙完全复苏，天门便要轰然大开。

    倘若真到那时，天上那些虚假的成百上千的仙人，定要为三千年前之事，报仇雪恨。

    何人来挡？

    这已经不关乎于个人私怨。

    这是属于整个人间的劫难。

    今日，以这个目光，再看人间。

    原来，为武道开天的无名刀圣与王大爷，才是害了人间。

    原来，犹豫不决的村长，才是人间最大的叛徒。

    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恐怕，这些事情，只能待后人揭晓答案。

    许君目光复杂，轻声叹息，“钰儿，听娘的话，不要去浸泡龙泉，娘怕你会不认得娘。”

    其实，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宁立的做法是对的。

    有些事情，是永远无法逃避的。

    他们的孩子，本就是红尘仙一魂所化。

    这也是宁钰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此时，许君拦着宁钰，也只是怕会失去这个孩子。

    她怕宁钰真正与红尘仙一魂融合之后，会再次变成那个六亲不认的谪仙。

    宁不凡沉默片刻，劝慰道：“娘，您放心。无论我是宁钰还是雪落，我都是您的孩儿。先不说了，我搀着您出去，外婆给咱们备好了饭菜，等咱们吃完了饭之后，再说这些。”

    最开始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很惶恐，也很悲伤，但在逐渐接受自己的身份后，便释然了。

    宁钰与雪落，终究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我是谁？

    这个千百年来，困扰着无数人的问题，宁不凡终于想明白了。

    我是我，一直是我。

    宁不凡搀着许君走入通道的那一刻，碰到了躲藏在通道内偷听的王安琪。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听到！”王安琪捂着耳朵，狼狈逃窜。

    许君抿嘴一笑。

    宁不凡微微摇头。

    这王姑娘，可太招人稀罕了。

    这世上，可有比王安琪更讨人喜爱的女子吗？

    有，怕也不多。

    我宁钰命太好，遇着了王姑娘。

    王姑娘命太差，遇着了我宁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