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收剑更比拔剑难
宁不凡一直认为。
世间众生,有善有恶,命由天定。
有恶人横行,便有大侠除害。
这是世道冷暖,也是江湖百态。
自从柳村走出以后,他便一直以旁观者行走于这个世上,冷眼瞧着俗世众生。
在中郡城救下小女孩那次,看起来是宁不凡无法忍受这等卑劣行径,实则他只是为了告诉那些暗中藏着的探子我宁不凡并非你们能够掌握的棋子。
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将话里藏着的意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计划很成功,皇帝陛下得知此事以后,果然没有再想着要将他收为己用,只是借着宁不凡的身份做了一个针对东荒国以及棋阁的阴谋。
在万京时,即便姜然对他咄咄相逼,几次打压,宁不凡也一直以幕后人的身份,暗中推动着天下大势,至于为何要耗费心力弄死姜然
用一句冷血的话来说,明面上看起来,宁不凡是在为那两个小姑娘报仇。
可实际上,只不过是姜然挡住了他的路,因此他才要将姜然除去。
最后,离开万京时被缙云公主刺的那一剑,看起来是他不忍心底的愧疚,但若是往深处想,他这番作为是为了告诉皇帝陛下我与你一块儿弄死了你的儿子,但你的女儿也刺了我一剑,抵消了。
这些话说起来,很冰冷残忍,但这才是真正的他。
若是揭开宁不凡每日伪装在面上的虚伪,你会发现,他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达到一些自己想要的利益。
他并不善良,也不是一个好人,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仿佛与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格格不容。
可今日,他眼睁睁看着这些凶恶至极的恶徒,将一个女子凌ru至死,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孩童拳打脚踢
当然,以他的冷漠内心,或许并不会因此而动容。
但
为何,这些恶徒,竟是前两日自己亲手放过的那些人?
为何,偏偏就刚好是他们,偏偏又被自己看到?
究其因由,是宁不凡放过了这些恶人,才导致了今日之惨景,可没有人能指责他,但他心里却在责问自己。
为什么?
是我,错了吗?
剑意自宁不凡身上猛然迸发,一刹那,白芒遮天,清寒如雪。
渲染着整片夜空,平添了几分杀肃之气。
他面无表情,手里提着清池木剑,缓慢向前走,步伐极慢,每向前走一步,他的心里便刺痛一分。
以马爷为首的几名大汉瞪大了眼睛,呆滞的看着冲天剑光,身子一软,他们啥时候见过这番情景,他们惧怕,恐慌,胆寒,吓得腿肚子打颤。
在他们眼里,面前这位提着木剑走来的少年,既然连剑光都使得出来,必定是二品闻道境高手,他们这些厮混草莽的家伙们怎能抵挡得住?
他们是穷凶极恶的马匪,杀人如同割草,即便是碰上三品江湖高手,也敢提着弯刀砍下去。
可宁不凡身上迸发出的惨白剑芒,实在渗人。
若不是二品闻道境巅峰高手,怎能用出如此恐怖的剑气?
二品高手啊!那可是轻轻松松能够杀一百个他们这样的乌合之众。
这个猜想让他们心底生出极大的绝望,让他们根本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勇气。
少侠少侠!马爷一时腿软,跌倒在地,手里一片滑腻,这是方才死去女子的鲜血,他颤抖着,不断磕头哀求:少侠饶命,饶命啊!
站在榆树旁的五个汉子,见此情景,也是跪地俯首,痛哭流涕,少侠饶命啊!
宁不凡捏紧手中木剑,淡漠问道:你怕刀剑?
怕怕怕!马爷磕得头破血流,忙不迭道:少侠若放我等一命,从此后方圆百里马场双手奉上!
马爷是附近的马匪头子,手中握着一批上好的良马,与不少富商都有着交易。
这当然是很贵重东西,这当然是他觉得自己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宁不凡微微眯眼,你怕刀剑,来江湖作甚!
江湖走马观花,你杀人,人杀你。
既然踏上了这条路,生死便不再由己,也莫怪天。
话已至此,便再也没了可回旋的可能。
马爷看着眼前木剑少年越来越近,本想咬牙提着弯刀拼死一搏。
可刚动杀心,只觉右臂一凉,迟来的强烈剧痛让他放声惨嚎:啊!!!
宁不凡冷冷一笑,心底的寒意越发冰冷,杀意笼罩在清池剑,使剑身染上一丝猩红,他放缓呼吸,大步向前,提剑由下而上,一个半月弧形划破空气。
啊!!!
又是一声惨嚎,这位马爷,凶狠至极的马匪,两只手臂皆被斩断。
鲜血如瀑布般猛烈溅射。
宁不凡身上的白衫染上一片猩红,滴答滴答砸落地面,瞧着当真骇人。
说时迟,那时快,这两剑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斩落两臂,马爷两条胳膊被斩落以后,还没反应过来,又见得一片白光,其后便是天地倒悬,继而意识模糊。
啪嗒。一声轻响,马爷人首分离,身子轰然砸地。
或许,他直到身死都没想明白,为何他引以为傲的百里马场,那是多少人眼馋的财富,可在眼前这位少年眼里,却什么都不是。
斩下三剑以后,宁不凡扬起袖子,擦拭一番眉头滑落的血迹,调转目光,看向仍跪倒在榆树旁的五名大汉,森然一笑,你们,也怕刀剑?
跑啊!
跑啊!
这五人肝胆俱裂,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手脚并用,慌不择路。
你们跑得赢野兽,跑得赢剑光?
宁不凡正欲出剑,却忽而一声闷哼,继而口鼻出血,他深深呼出口气,忍受着体内絮乱暴虐的剑意,左手随意的擦拭掉口鼻溢出的鲜血,凝视着五人慌乱逃窜的方向,艰难抬起手里的木剑。
他这一剑,若是挥了出去,五人必死。
可,举起剑的那一瞬间,他眼角余光瞧见了那个被五人打昏的十三四岁的孩童,这孩子终于醒转。
姐姐!孩童不顾身上的伤势,嚎啕大哭着,扑向姐姐的尸首。
宁不凡沉默想了一会儿,然后放下了手中的剑。
对于剑修来说,拔剑很难,但收剑更难。
站在旁侧的王安琪以为宁不凡已经力竭,于是轻轻颔首示意,意思是,这五个恶徒她来诛杀。
只是,她抬脚刚越过宁不凡的身子,却被他染血的左手牢牢抓着手腕。
红裙女子心下不解,转身看去,眼里很是疑惑,她不明白,明明宁不凡要杀死那五人,却为何要阻止她?
宁不凡疲惫至极,盘膝坐下,重重咳嗽两声,七窍皆有血液溢出,却仿佛并不在意。
剑意本已压制下去,却在盛怒之际,竟再次爆发。
从他身上剑意不受控制,破空而去那一刻,他体内的经脉便被无数道剑意肆意冲刺,直至支离破碎。
对于武者来说,这是极为险峻的情况,若非有清池剑强大魂意始终在修复他的经脉,只怕他早已身死。
宁不凡将清池剑横放双膝,目光始终凝视在嚎啕大哭的孩童身上,他嗓音微涩,轻声道:此事我来处理。
数月前,当雀儿与燕儿死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对叶辰说过这句话,之后他一手推动天下大势,在数月里不断谋划,算计,直至活活坑死了姜然。
今日,他又对王安琪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