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长夜弓寒，月下红裙（上）
说他高雅，那是屁话。
万京城谁人不知，这督查院右督查御史秦云之子秦天，与那户部尚书洪思财之子洪金宝，二人平日里身边跟着几个恶仆，在整个万京城横着走，溜鹰斗犬强抢民女一个不落，若哪一家烟楼、赌坊这俩纨绔恶少从未去过，那开店的掌柜的说出去都显丢人。
秦天拍了拍屁股，率先走出大殿，左右环视一圈，看到守在殿外的四五名仆人。
他也不废话，直接一脚踹过去，恶狠狠道：狗东西，给爷准备车驾！
哎呦，被踹倒的仆人惨嚎一声，在地上灵活的滚了几圈，连忙站起来，上前两步，谄媚笑道：爷！咱今儿个是去回龙坊还是紫云坊？
回龙坊是万京城有名的赌档，有不少朝堂官员、达官贵人、往来富商聚集在那儿。
而紫云坊自不必多说，烟柳之地，名声也是极响，仅次于凤栖楼的招牌。秦天之前就是在那儿与某位官员之子争风吃醋，打断了人家三条腿。
事发之后，秦云暴怒之下，拿着手臂粗的木棍，把秦天打的遍体鳞伤，惨嚎一夜，生生是几月没下的了床。
可秦云进宫面圣时，皇帝陛下却并未责罚，只是温和笑笑，劝慰道：小孩子嘛，懂些什么，给他个官职，让他好好锻炼一番，过两年就好了。说完这句话，就发了一道诏，将万京城北城守将统领的位置给了秦天。
要说这事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被打断三条腿的那倒霉孩子只是庶子，而他爹也只是个工部的右侍郎，正三品。
三品看起来大，可真要跟那些个朝堂大人物作比较的话，真没芝麻大多少。
这名工部右侍郎，在自家儿子被人打断三条腿之后，不仅不敢怪罪秦云，更是连夜休了那房妾侍，亲自登门秦府谢罪，由此可见秦云在京都的权势有多大。
这事，本是个小事，可偏偏上个月江叹之又将此事拿到了朝上四处宣扬。
督查院右督查御史秦云乃是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皇帝陛下对其极为倚重，因此，倒是对秦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帝都不管了，这整个万京城，谁人敢管？
你要真是想伸张正义，把秦天收押刑部，那无异于打了皇帝陛下一个响亮的巴掌。
这事要真依照天风国律法来走，且不说刑部的官员敢不敢审理此事，那个伸张正义的人，估摸着凉的比秦天还要快。
这就是王权，制定了最讲道理的法规，却比江湖还不讲理。
约莫半柱香左右，手底下的仆人们备好了车驾，府外静候。
秦天龙行虎步，拉着洪金宝的衣裳就往外走。
过了廊台，出了院门，恰巧碰到采桑回来的秦苏苏。
哥，这都忙着宵禁了，你这是去哪儿啊？秦苏苏挽着竹篮，狐疑的打量着自家不成器的大哥。
洪金宝呵呵一笑，并未出声。
秦天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连自家老子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自己这位妹妹。他有些心虚，正欲敷衍两句，忽然，又想起了方才与洪金宝放的豪言，若是此时认怂，未免有些丢脸。
于是，他索性牙一咬，心一横，板着脸训斥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啊！？连你哥的事都敢管了？平日里真是少抽你了，竟如此放肆！
秦苏苏愣在原地，眨眨眼睛，有些懵了。
这秦天，莫不是发热把脑子烧糊涂了？
秦天眉头紧皱，冷哼一声，直接越过了秦苏苏往府外走去。
直到跨出大门那刻，秦天终于寻到了作为哥哥的威严，心底略有得意，他大袖一挥，头也不回的高声豪迈道：老子喝花酒去了！
秦苏苏刚回过神儿，心底忽然明悟，这家伙，他竟然敢凶我？
她面色冰寒，转身走出秦府大门，却看到马车已经走远，泛起一阵烟尘。
秦苏苏狠狠跺脚，愤懑道：秦天！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平稳行驶的双架车厢内。
洪金宝猛地一拍秦天的肩膀，伸出大拇指，眼睛微亮：秦兄，你可以啊！平日里我们都觉着你最怕你家小妹，真没想到，原来你在府中地位竟如此高！
秦天也才刚回过神儿，心底哇凉一片，我方才疯了吗？连那母老虎都敢凶，完了完了，我可能会死！
耳朵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发疼。
不过，男人的面子是最重要的，秦天面色不改，不屑一笑，冷声道：
哼！不就是区区一个秦苏苏吗？也就是平日里，我过于疼爱这个小妹，才会让你们产生如此误解。洪兄，不瞒你说你都不知道我在府中多么凶残，秦苏苏？小的时候，我整日按着她打，一天打她八次！
这牛皮吹得有些大了，洪金宝嘿嘿一笑，打趣道：一天打八次？苏苏毕竟是自家妹子，咋能下这般毒手？
嗨！秦天大臂一挥，傲然道：打是疼，骂是爱！长兄如父，此乃家法，更是规矩！洪兄你没有妹妹，你不懂！
我不懂？洪金宝憋得有些难受，差点笑出声来，轻咳一声，再次伸出大拇指，赞叹道：秦兄，果然高雅！
秦天随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嘿嘿一笑，也伸出大拇指，回了一句：洪兄如是！
本是宵禁之时，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时而途经的巡防兵将。
一看马车上驾车的人穿着秦家服饰，也大都散开不敢盘问。
秦家，洪家，他们可是熟得很。
前些年就有几个不长眼的兵将硬是拦下秦家的马车，欲盘问一番，正临着秦家大少赌坊输了银子，心情不快之下，直接招呼着十几个下人将那几个兵将打的半死。
事后却是不了了之，这事，无人敢追责。
从那以后，夜里巡防的兵将，但凡是瞧见穿着秦家或是洪家服饰的下人驾车，都是躲得远远地。
谁能跟自家性命过不去呢，是吧？
这两家权势滔天，谁又敢跟这些贵人过不去呢？
就连那些个被打得半死落下残疾的几个兵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们不敢记恨秦家，只恨自己长了双狗眼，酒醉之后，也只能自嘲苦笑。
唉
这个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