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沿着海与道路的交界线，矗立着立海教学楼。
柳莲二站在窗前，从这个方向低头望去，可以看到立海大附中的校门。
晚秋的黄昏，天气一日比一日凉，落叶打着旋飘下来，被女生走路时带起的微风卷着在空中震颤，好一阵才重新落地。
直到绪方唯和赤也一前一后走出校门，他才收回视线。
今天是金曜日，按照赤也的习惯，他会去立海大后街那一带的游戏厅消耗时间……还没见过他带别人一起去。
念头只在心里转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懒得提笔记录这个数据。
少年转身回到那间堆满纸箱和书籍的房间，他在门口站了一会，脑海里一点一滴地重现出刚刚发生的情景，没多久，他走向女生当时站立的地方，假设她就站在自己面前。
少年睁开眼睛，沉静的目光巡视过那些书，推测她当时想拿的某一本。
啪——
他抽出那本书。
仿佛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打包不严实的书散的东倒西歪，堆在下面的纸箱也裂开了一道口子，柳莲二退后一步，杂乱的角落顷刻之间倒塌，惊起空气中有无数细小的灰尘浮动，他重新闭上眼睛。
如果说——那个时候，绪方唯站在这里的话、抽出这本书，被乱七八糟地砸了一身，受到惊吓转身就跑的理由，也并非不能理解。
可是。
柳莲二把手中的书放回一片狼藉的原位，他想。
可是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发生，她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摊开笔记本，在上面罗列了一些可能性，又在脑海里予以否决，最后，他犹豫了片刻，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行字。
……
所以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切原赤也站在游戏币兑换台前，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熟悉的店员排好金属硬币放在桌子上，见他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趣他，“你不玩了吗？女朋友还在那边等你哦。”
“……”
“我们店还没来过这种类型的女生呢。”
“……”
切原赤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僵硬地转头，看到穿着整洁校服、裙摆没有上折一丁点儿，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好学生的绪方唯，正充满好奇地四处打量这个新鲜地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他再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困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哇。”
没有因为等待时间太久而不耐烦的女生，只是从切原赤也手里拿了两个游戏币，互相敲了一下，银色的硬币发出脆响，“原来长这样啊……”
看着她这副有些茫然的模样，他想起原因。
是他先提议的。
“改天这么谨慎吗？……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我现在就要去啊。”
“你要一起吗？”
本以为她会拒绝的。
……
所以正常情况下她不是应该拒绝吗？！
切原赤也，男性，立海大附中国一生，因为讲话不过脑子发出的邀请，此刻正面临着跟女生约会的危机。
少年不常运转的大脑像掉了链子的自行车车轮一样，艰难而徒劳地进行工作。
“在这里投币，选择模式，然后操控这边的摇杆，如果要跳跃的话就按……”
已经完全陷入应急模式，只会按照说明书一样讲话。
他甚至都没有问女生一句“听懂了吗”，就机械地把游戏币投进去，屏幕上显示游戏开始，过了没两分钟又显示游戏结束，显然她没有听懂。
但赤也现在分析不了任何事情，他像个机器人一样瞪着无神的眼睛继续投币。
游戏结束。
投币。
游戏结束。
投币。
过了第一关，游戏结束。
投币。
居然过到第十关，有点厉害啊这家伙。
投币。
……
屏幕上又跳出游戏结束的画面，他正要再次投币时，女生挡住了他的手。
“我通关了啊。”
她指了指正在噼里啪啦放动画的游戏机，“不用投了。”
“？！”
切原赤也不敢置信地转头，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游戏模式已经从最开始的简易模式调整到了困难最高级别，但是屏幕上显示女生打出了一个惊人的分数。
“什——你真的没玩过这个游戏吗？”
“没有哦。”她无所谓地拍了拍手，从椅子上跳下来。
“这也太夸张了……”
他还在惊叹，女生已经在下一个游戏面前坐下，低头研究玩法，那副认真专注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正在考场答题。
莫名其妙……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认真成这样子是不是太奇怪了。
一直待到华灯初上的时刻。
店内的气氛随着夜幕降临变得躁动了许多，好学生跟这个场景更加格格不入，切原赤也把通关奖励换成了游戏币存在店里，还剩下一些零头，他想了想，在柜台拿了一根棒棒糖。
“这个给你。”
“……”
“把你满脸写着的‘好幼稚’收回去啦！”
绪方唯没想到单细胞也有能解读别人表情的功能，佯装没听懂地转头，接过那支糖，一边撕开糖纸一边往门外走去。
在街道的分岔路口，互相道别前，切原赤也想了想。
“我把你赢的游戏币都存起来了，如果你下次要来玩的话……”
“没关系，你用吧。”
“……？”
不远处立海大的钟楼传来沉闷的声音，街边路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沿街的店铺也纷纷打开霓虹彩灯，夜景初现。
夜风下女生的身影有些单薄。
红绿灯前，短暂的几十秒，切原赤也一向不怎么愿意思考复杂事情的脑子，忽然灵机一动地猜到了原因。
“明明可以很厉害，但是你不喜欢吗？”他问，“这些游戏。”
“……啊。是的。”她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辜负了别人好意，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所以应该不会再来了。”
心底有一股奇怪的失落感，切原赤也把它按下去。
“就跟你对学习一样吗？”
“嗯。”
她在心里补充，就跟学习成绩、家政社团、图书整理、书法作业……一样，是可以做到、却不感兴趣的事情。
“你其实是个不错的家伙。”
信号灯倒计时最后几秒钟，少年突然结论。
绪方唯笑了一下，揣测单细胞的心理，“因为我通关了吗？”
他沉默了一下，把不小心挡着眼睛的额发移开，才抬起头看向女生，这一点小动作显得他接下来的话更加慎重。
“因为就算不喜欢，你也做得很认真。”
“这点很厉害。”
“我做不到这样。”
信号灯跳转。
气氛一瞬间安静下来。
少年大约是不太适应对付这种场面，清嗓子似的咳了几声，急急地转过身去，“总之，虽然你现在好像很无聊，但总会——”
风好像灌进了喉咙里，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胡扯什么。
要不先跑吧？
这个念头才刚刚在脑海里发了个芽，还没有付诸行动，就被身后的人叫停。
“其实也不是没有收获。”
若有若无的甜味在风中浮现，切原赤也闻着味道想起来，这是他刚刚买给她的那支牛奶棒棒糖。
“虽然我不喜欢玩游戏，但我喜欢这颗糖。”
“切原赤也，谢谢你。”
夜色深处，有人在弹唱陌生的歌谣，柔和的曲调与隐约的海浪声音夹杂在一起，信号灯闪了闪，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跳动了一下。
他想起来，其实她说了几次这样的话，周末送作业的时候、午间带饭的时候、玩游戏的时候……可是少年毫无由来地觉得她这句“谢谢”意义不同。
仅仅是因为一颗糖么。
他搞不明白，但却无缘无故有些开心。
信号灯转变的最后一刻，来不及道别的赤也匆忙地跑进了夜色里。
已经是秋天的尾巴，少年还穿着校服衬衫，带着秋意的凉风吹起了白色的衣角，像是白鹤张开纯净的羽翼。
绪方唯在原地呆了一会，才收回视线。
她慢吞吞地咬着糖，往另一个方向回家。牛奶糖的味道千篇一律，信号灯转换也只需要几十秒，可是后来她想到切原赤也，总会想到这短暂的瞬间、和这颗牛奶糖的味道。
……
这是为什么。
她也不明白，而且不觉得这是什么一定要明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