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户部尚书丁晁在元宵节当夜被当街刺杀,平康城震动,京中暗潮汹涌,而于这暗潮汹涌之中最凶的,自然是百姓的嘴。
这几日市井之中多有流言,有的说丁晁是太子殿下的人,是被瑞安王殿下买凶杀死的,为的就是斩断太子的左膀右臂。
还有的人说是滕州魏家家主的小老婆被丁晁抢了,魏家不忿,才派人来刺杀的。各种猜测在市井巷道之中被传得沸沸扬扬。
祁慎一连三日没来清阴阁,阮阮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绿岫身上,从绿岫身上得了好多的怨气,有好几次阮阮都担心起了她的身体,生怕一时不慎把绿岫气病了或者气坏了,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威猛大人虽然嘴上依旧拒绝承认自己是一只猫,但在阮阮积攒了不少怒气的情形下,倒是每日都要拿三十斛去兑一条小鱼干。
小鱼干依旧是从它屁沟后面掏出来的,每当这样的尴尬时刻来临,阮阮都十分体贴地背过身去,并且暗中纠结:若是将来“忘忧”的解药也是从威猛大人屁沟后面掏出来的,自己吃还是不吃呢?
但现在这个问题还暂时不能问它,否则免不了又惹得威猛大人暴跳如雷,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清阴阁是一家舞妓馆,以舞妓表演闻名平康城,而阮阮则是这清阴阁的头牌。
清阴阁每日都会迎客,一楼亦有歌妓舞妓献艺,但平日阮阮是不献舞的,她只在初一和十五两日登台献艺,平日倒也没有太多应酬往来,闲时不过是在三楼练练新舞,或者在房内养养精神。
跳舞的人身上没有不带伤病的,阮阮同样也是,她少时习舞伤过脚踝,所以练舞时一直十分小心,但上午不过练了两个时辰,她便觉得疲惫不堪,中午睡了好一会儿,下午才有精神些。
哪知这日她才睁开眼,就见一个人坐在桌边逗威猛大人,阮阮心中七分畏惧三分苦,一张本就白嫩嫩的小脸儿越发的没了血色,却只能不情不愿地起身上前给祁慎倒了一杯早凉透了的茶水:“侯爷今儿怎么来了?”
祁慎眼也没抬,手中拿着一根绿色的细长绿叶逗弄着威猛大人,威猛大人虽然眼中满是不屑,却不能自控地跳着去抓那叶子,阮阮真是有些替它难过。
再看祁慎,气色比刚回京那日好多了,只不过依旧皮肤苍白,神色倦怠,眸子被午后的日光映得如上好琥珀一般。
阮阮看向他修长手指间的细长绿叶,又转头看了看窗边小几上的那盆连月碧——碧色的兰花早已被祁慎掐断了,如今叶子也被拔了,只剩可怜兮兮的两枝断茎插在土里。
真小心眼儿啊!
阮阮越发的恭敬起来,端着杯凉茶乖乖站着。半晌,祁慎才扔了叶子,转头看向阮阮,蜜色的眸子上下打量着阮阮:“不希望我来?”
“侯爷说的什么话……阮阮肯定希望侯爷多来的。”
祁慎一眼就看透了阮阮的心思,却不戳破,仿佛很享受逗猫的乐趣:“既然小阮儿喜欢,那便天天来。”
阮阮嘴里苦得嚼了黄连一般,越发在心中感叹平头百姓的日子太苦了,就是这些权贵掌中的玩物,面上却只能笑着点头,假装十分欣喜的样子。
这时绿岫敲门进来,将一个纸条递给祁慎,阮阮在旁边偷看,见上面写着“大理寺”、“屈舒”云云,但还没看清,祁慎便收了那纸条,纸条在他手中轻轻一揉成了齑粉,被随手撒在了连月碧的花盆里,然后祁慎转身对绿岫道:“去东巷口的绸缎铺买一匹珠光锦,说是清阴阁要的。”
绿岫领命出去,余光却看见阮阮站在旁边。
【来自绿岫的怨恨二十斛】
阮阮虽然觉得有些无辜,但却是由衷的开心:有绿岫,真好。
午后阮阮本是想去练舞的,但祁慎来了,她就只能在这陪着,她悄悄把手里的凉茶放在桌子上,却见祁慎站在窗前沉思,不知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午后的太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的头部就在阮阮的脚下,仿佛在引诱她干点什么。
她悄悄将自己的小脚挪了挪,轻轻落在祁慎的影子上,然后使劲儿捻了捻,仿佛这样对祁慎能有什么实际的伤害一般。
旁边的威猛大人见到这一幕,很是不屑:【你这辈子是成不了气候了,净干这些没用的事儿,踩他的影子是能要他的命不成?】
听了威猛大人这样痛心疾首的斥责,阮阮却不放在心上,脚下越发使起劲儿来,却不防祁慎忽然回头,阮阮来不及收回脚来,就这样被祁慎发现了。
男人挑眉,原本就有些邪气的眉眼越发的让人害怕,阮阮只能佯装提裙摆,上前两步:“侯爷……今儿在这留宿吗?”
祁慎用手摸了摸阮阮耳垂,轻轻捏住,阮阮不得不凑过去,祁慎贴着她的耳边道:“别以为我没看见,这次先记着,下次攒在一起收拾你。”
说罢倒是松开了阮阮可怜的耳垂,转身走了。
阮阮揽镜自照,看见自己方才被捏住的小耳垂通红通红的,心中就又骂了祁慎一会,许久才消了气,又去楼下练了两个时辰的功,晚间神思倦怠,早早便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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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承彦跳下马车,整了整衣帽,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匾额,见上书三个大字:忠顺侯府。
他不禁叹气,他爹可真是给他揽了个好差事,月月得来这遭殃倒霉侯爷的府里一趟,这谁受得了。
这边郑承彦正自怨自艾,后面那辆马车上又下来一人,这人头发花白,身材干瘦佝偻,他颤颤巍巍被仆从搀扶着下了马车,上前一揖,又擦了擦额头上的:“世子安好,如今这京城不太平,我让车夫挑着大路走的,所以稍耽搁了会子功夫。”
郑承彦还礼,嘴上应和着“正是正是”,心里却想:您这是不想来,能拖延得了一刻是一刻,我也一样,都懂,都懂。
这干瘦的老头名叫何屏,原是宫中的太医,本想太太平平离宫返乡的,谁知末了几年摊上这样一个又苦又损的差事,很是苦闷,每月见了郑承彦,都不免大吐苦水。
“世子爷,你说这倒霉差事怎么就落在咱们两个头上了,我这一辈子治病救人,都干的是积德善事,怎么临了临了却要害人,真真是折损我的阴功阳寿……”
何屏兀自在那嘟囔,嘟囔得郑承彦脑仁疼,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匾额,然后极不情愿地率先进了门,何屏只得更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再有两个月我就告老还乡了,总算是摆脱了这缺德的差事,世子爷你也让老王爷活动活动,或者找个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的人,把这差事推了吧,你年纪轻轻就做这样的缺德事,对你不好的……”
郑承彦脑仁更疼了,他也想推了这倒霉差事,奈何他亲爹不准,更哪里找的可靠人帮自己脱身呢?
一老一少两人脚步沉重,门口看守的侍卫查验了两人的腰牌便开了门,再往里走,却是另一道门,门口守卫身穿玄色皮甲,腰悬长剑,神色冷肃非常,何屏额上冒汗,郑承彦咽了口唾沫,提起精神上前:“我们来探望忠顺……祁侯。”
玄甲卫面无表情,只是眼神狠厉,若是眼神能杀人,郑承彦和何屏肯定是身首异处了。
穿过这道门,是一所极萧索极荒废的园子,园中假山虽在,却被腐草枯藤堆满;水塘虽在,里面却堆满了墨色泥土;园中花草葳蕤,只不过无人打理,乱糟糟、阴森森,很似画本子里孤魂野鬼出没的荒宅院落。
何屏浑身寒津津的,郑承彦也觉得脊背发凉,两人硬着头皮相互壮胆,走进这荒凉诡异的园子。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才赫然出现一座三层朱红小楼,小楼周遭也很是荒凉,杂草丛生,像一座阴气森森的鬼楼。
“这忠顺侯也不知怎么想的,好歹找几个匠人收拾收拾这院子,这成日里鬼气森森的可真是吓人。”
郑承彦深吸了一口气,率先上前敲了敲门,朗声道:“侯爷,郑承彦拜见。”
屋子里面灯虽亮着,却没有声响,郑承彦早已知道里面这位主儿的脾性,也没再说话,只是安静站着,过了好半晌,门从里面拉开,郑承彦便看见了一名身材高挑瘦削的男子,男子神态冷峻,正是一直跟在忠顺侯身边的护卫钊铭。
郑承彦客气点点头,钊铭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侧身,让两人从单开的这扇门进了堂内,等两人进门,他便又把门关上,自己则走到忠顺侯身后持剑而立。
这堂内没什么陈设用具,四壁光秃秃,竟是一幅画也未挂,堂内只摆着几张漆木椅子和小几。
屋内灯火幽暗,正中木椅上坐着一个男人,正是双腿残废了的忠顺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