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苏恬，虽取名恬静，实则动若脱兔，但不假的是，她从小到大都是实打实的人见人爱。
她长相讨喜，人又乖巧听话，小时候不论到哪都有一堆人围着逗。
爹娘最爱叫她小甜心，等她长大了害臊得不行，才不那样叫了。
苏恬身为问仙门掌门独女，身份尊贵，全门派上上下下的人都追着她当玩伴。
宗门每座山头的灵兽，都争着当她坐骑。
迎接她的从来都是欢声与笑语。
苏恬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见少年脑袋旁的零蛋，有些不知所措。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她想破小脑袋瓜也想不出答案。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一个可怜的少年被人围殴了，她苏恬作为正义的化身挺身而出，赶跑坏人，还奉献了珍贵的一品丹药，按照常理少年醒来后应该对她这位救命恩人表示感谢。
嗯，似乎刚刚道谢过了
但是！他脑袋旁的零蛋是什么意思啊！
虽然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少年吃了丹药还呕出一大口血，但总归人是活了。
苏恬是个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人，可就算她再不济，少年也不能给她打零分吧！
她还从来没见过谁对她的好感度是“0”。
真是今生第一次！
苏恬拍拍裙摆站起来，有些委屈地想问问少年，“你，你”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呀？
可一接触到少年鸦黑的眸子，她瞬间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两者对视半晌，苏恬才憋出句“不用谢”。
少年伤得不轻，既然醒了就该尽快离开秘境治疗。
苏恬见少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浑身都别扭极了，于是又矮下身子坐在他身旁。
苏恬道：“你的伤看上去挺严重，还是赶快出去治疗为好。”
少年却淡淡一笑，语气说不出来是嘲讽还是什么，“无事，死不了就是了。”
苏恬对少年的态度感到震惊，“你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少年仍是一脸风轻云淡，“与你无关吧。”
苏恬确实没有立场指摘他，闻言讪讪一笑，也不说话了。
两人萍水相逢，她虽救他一次，但也无权干涉他的想法。
再说他脑袋旁还顶着一个刺眼的零蛋，显然是对苏恬毫无好感。
她将绑在枝头的夜光石收回手中，又重新掏出寻石盘，准备继续秘境历练。
苏恬给少年塞了几颗丹药，便与他道别。
“我同你一起。”少年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啊？你说什么？”苏恬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同你一起。”少年又重复一遍，怕苏恬听不懂似的，解释道，“你去寻灵石，我便帮你。此番你帮了我，我也得帮你，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直到他完全站起来，苏恬才发现这个看似清瘦的少年身量极高，她才堪堪到他肩膀，说话间她都得一直仰着头。
也难怪拖起来那么累
少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神情倨傲，仿佛此时有求于人的是苏恬。
苏恬突然被他气笑了。
他以为她是什么人，怕她挟恩图报吗。
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知道刚才被打得吐血的是谁。
苏恬扯出个牵强而不失礼貌的笑，“那到不用了，我做好事从来不图什么，你不用将这事放在心上。”
说着，她看了一眼寻石盘，指针仍指向南方，她还需要再走不知道多远。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走着走着，苏恬的夜光石突然出现了故障。
夜光石一闪一闪的，在黑暗中就像一只即将熄灭的蜡烛。
就在这时，苏恬左半边身子一凉，夜光石忽地灭了。
她陷入了浓稠的黑色中。
眼睛不能视物，其他感官反而更灵敏了。
树叶“沙沙”响个不停，无名风从前方陡坡俯冲而下，袭乱了苏恬的长发。
“再这样下去，走个三年你也找不到一块灵石。”
有些沙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苏恬猛地打了个激灵，反手就是一巴掌挥去。
那人反应迅速，立马接住了她的手腕。
苏恬手腕处传来温热的触感，握住她腕子的手如铁钳般将她桎梏。
“呼——”
火折子亮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率先撞入她眼帘。
是他。
少年放开苏恬的手，将火折子举在身前，脚下的路便被照亮了。
“你一直跟着我？”
少年皱了眉，似乎不满苏恬的语气，“我说了要还你人情。”
“我也说了要你不比放在心上啊。”苏恬有些抓狂。
问如何和一个固执的人讲道理，在线等，急。
冷静后想起少年刚刚说的话，他怎么那么笃定她找不到灵石呢。
苏恬问：“你凭什么说我找不到灵石？”
“你的寻石盘被人动了手脚，没发现吗？”
此话一出，无异于平地惊雷。
苏恬心中掀起了一片大浪，脸上也抑制不住地表现出惊讶。
寻石盘是问仙门统一分发给试炼弟子的，每位弟子都一样，无一例外。
“不信吗那你看看寻石盘底部，上面是不是沾了石炉灰。”他将火折子递到苏恬跟前，让她仔细看清楚。
石炉灰是大鼎上供奉神仙的香烛燃尽留下的灰，独作一处时并没有什么用处，可当它与能够寻物的法器碰到一处，就会干扰法器发挥作用。
苏恬不敢置信地将寻石盘翻过来，在指针正对下方的隐蔽出，真的摸到了一抹石炉灰。
她捻了捻手上的粉末，回想起梅师姐将寻石盘递给她时脸上的表情。
梅兰衣脸上挂着和善的笑，藏在往日笑面下的，却是隐蔽的、晦涩的、狡诈的、不怀好意的心。
寻石盘在发给弟子们之前都是由门派收管，寻常时候都见不到。
保管寻石盘的长老当然不可能做手脚。
能独独让她的寻石盘出故障的，只有接触过它的梅师姐。
回想起往日与梅师姐的交往，和她盈盈笑脸旁的“38”，苏恬感到一阵头疼。
她想等离开秘境后，再问清楚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寻石盘她拿了一路都没发现异样，偏偏少年一眼就看出端倪。
许是她脸上探究的表情太过明显，少年解释道：“你给我喂的丹药上有石炉灰的味道。”
苏恬讶然道：“你还尝过香灰？”
不知她又犯了什么忌讳，少年脸色瞬间阴沉了。
他默不作声地接过寻石盘，用一株苏恬不认识的草擦拭盘底。
寻石盘指针在这过程中一直转个不停，等到少年将盘底的石炉灰擦拭干净，才恢复正常。
少年未将寻石盘递给苏恬，他拿在手中，似乎接下来都由他领路。
苏恬见少年脸色不虞，却还默默做事，讪笑一声，歉然道：“抱歉啊，我又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了。还要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还真发现不了呢。”
少年不搭腔，低头看了眼寻石盘，便往与来时截然相反的方向去。
苏恬在接连经历恶霸三人组、夜光石熄灭、寻石盘故障后，心里也有些惶惶。
因此也不再拒绝与少年同行。
少年身量高，步子大，苏恬被他甩在后头要小跑才能追上。
路上少年开口说话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苏恬在讲话。
不是她话痨，是过于安静的环境让她害怕，所以她绞尽脑汁弄出些声响来。
“哎，你能不能慢点，我跟不上了。”
“你这火折子是哪来的呀，怎么这么好，一直燃不尽似的，比我们门派的夜光石好多了。回头我也要爹去买些来。”
“看看看，树上的果果是橙色的，好亮眼。”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苏恬摸摸耳垂，“还是我先自我介绍下吧。我叫苏恬，是问仙门掌门之女。”
苏恬本以为这又会是她的自言自语，没想到少年竟然低低地笑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声线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却格外撩人。
苏恬的脸莫名有些发烫，“你，你笑什么。”
少年脸上即使有伤也是俊美的，他微微勾起嘴角，仿若春日枝头绽开的桃花，那样生动迷人。
“酥甜？怎么有人叫这个名字，好生奇怪。又酥又甜，你爹娘一定很喜欢吃酥饼吧。”
少年罕见地说了一长串话，却把苏恬气个不轻。
“是万物复苏的‘苏’，恬静的‘恬’，才不是酥饼！”
苏恬捶了他一下，不知碰到他哪处伤了，少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做什么！”他捂着背，回头瞪了苏恬一眼。
苏恬一时激动，不小心忘记他还是个病号了，下手没轻没重的，还当同她师兄打闹呢。
她将作案小手藏在背后，装作没听见地四处张望。
少年无言地抚平衣服褶皱，挺直身板继续带路。
苏恬见他不追究，便像条小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哼起歌来。
周围环境是一如既往的昏暗，可看着少年青松般挺拔的背影，苏恬莫名感到安心。
虽然他对她好感度为零，并且脾气十分古怪，但从目前来看，苏恬更相信他只是个比较别扭地好人。
苏恬想，说不定在秘境这一段同行，他也会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
爹娘希望她去历练，不仅只是提升修为，还希望她能在红尘里滚一滚，体会各种人情世故。
结合以上，苏恬暗暗给自己定了两个小目标：一、成功通过秘境历练；二、打倒大零蛋！
第一点嘛，相信在看上去生命力很旺盛，直觉很敏锐的少年的带领下，能顺利完成。
但第二点，让一个对自己好感度为零的人，提高好感度，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苏恬觉得这很有挑战性。
而人生处处充满挑战，也处处充满生机。
这两个小目标，她苏恬都要拿下。
在少年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一片荒草地，最后在废石堆里找到了第一颗灵石。
接下来，第二颗、第三颗一直到第五颗，都很顺利地被找到了。
苏恬把灵石揣在兜里，一路上数了又数。
她心情正好，原本好不容易消停会，现在又兴奋起来。
她小跑到少年身边，扯扯他衣摆，仰头问道：“诶，你叫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总不能一直叫你‘诶’吧。”
少年此时正闭眼听风声。
寻石盘将他们带到灵石附近，但最终找到灵石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他听风的声音，风会告诉他们接下来该往哪走。
闻言，他仍闭着眼，回道：“厉琤。”
苏恬先前被他嘲笑名字一直憋着口气，现在不管厉琤叫什么她都能想个花样来回讽一番。
她也嘻嘻一笑，“什么好吃不好吃的栗子？好奇怪的名字。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栗子。”
远处忽起风声，声似狼嚎。
厉琤耳尖一动，立即捂住苏恬的嘴。
他俯身贴到苏恬耳边，呼吸间热气尽数喷撒在她耳上，他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嘘——”
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