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四相上谏
噫吁戏,危乎高哉!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水经注载曰:“天子将至,七萃之士高奔戎生捕虎而献之天子,命之为柙,畜之东虢,是曰虎牢矣。然则虎牢之名, 自此始也。秦以为关,汉乃县之。”因姬满在此牢虎得名。
虎牢关又称汜水关,因临近成皋重镇,又称成皋关。
唐朝为避太祖景皇帝讳,称武牢关。
虎牢关是京都洛阳东大门,是进入中原的第二关, 南连嵩岳, 北濒黄河, 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地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乃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战略意义极其重大。
月华洒落,星辉如瀑,皓月千里,巍峨古关笼罩在一片银色月华之中,在璀璨星河之下看起来极为神秘宏大,可谓冀近神灵之地,楼下护城河,波光粼粼,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四野猛兽嘶吼,密密麻麻的野狗群在月色下咬架, 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在黑暗中窥伺军营,它们在等这场战争结束, 那时候就能饱餐一顿。
巍峨古关之前寂静无声,唯有猛禽凶兽在嘶鸣。
这座古老的城体充满了压迫感,李晔感觉到了一种沧桑与霸气,这座古城给人的感觉非常的恢宏浩大,像是亘古长存,像是永不止息,讲述了汉族先民筚路蓝缕的上古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才是逐鹿中原的起点。
四下寂静之时,一半汴军正在关内沉睡,忽然传来了隆隆雷声。
轰!轰!轰!
三颗雷管爆炸,火光映红了夜空,镇国大将军炮发威了。
官军有八十门大炮,八十门镇国大将军炮集中起来,只轰虎牢关西关楼。
一枚枚硕大的铁球从天上呼啸而去,不过因为是初发,加上是晚上,官兵没调好落点, 只有八九枚打在了城墙上,但这九枚大铁球的威力就足以所有汴兵都大吃一惊了。
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响, 只见西楼城墙上出现了九个洞, 在西关楼值夜的汴兵很明显感觉到城墙上的地皮剧烈地哆嗦了几下,一座望楼直接被砸了个窟窿,里面的兵大叫了起来。
其他没打在城墙上的铁球,全部都打到关内去了,有几颗要巧不巧的还落在了汴兵的一个聚集地,当场就放倒了几个,还有几颗打中了一座宅子,房顶眨眼之间就塌陷出了几个坑。
不等汴军缓过神,第二批铁球又来了。
这回准头好多了,有三成打在了城墙上,让城墙又多出了几个大洞。,甚至还有一颗落在了角楼上,角楼右侧的一根柱子被拦腰打断,混着瓦片的碎屑一下子埋了一片汴兵。
袁象先身边的牙兵顿时慌了,连忙带着袁象先下了城墙。
朱温从床上惊醒,听着外面的嘈杂,大叫道:“外面何事?是官军攻我了?”
“大帅,官军半夜投石轰城,军中有营啸者!”
“杀虎军夜惊发疯,内外相视仇杀,乱将衙内左右厢矣!”
一名卫士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朝朱温失声道。
“何谓石?投石有大动静如此?”
朱温连忙起身穿衣,含怒暴喝道:“全城举火,封闭街口,安抚疯子!”
投石?朱温才不信!
“大帅!官军投射火油焚城了!”
“大帅!北关楼起火,三座望楼烧起来了!”
“大帅!粮库被铁石击中!”
“大帅!官军工兵在架设壕桥,看来是想趁夜偷营!”
“大帅……”
轰轰轰!
一坛坛装满了石脂水的陶罐陆续被点燃,然后放在投石机上向虎牢关内投掷,一枚枚实心大铁球被放进炮管,一箱箱雷管火药被运到炮兵阵地,一个又一个士兵堵上了耳朵。
战马嘶鸣,牛驴不安,官军这边也爆发了营啸。
半夜突发爆炸,火光映红了天空,不少战马牛驴受惊躁动。
巍峨宏大古老的虎牢关,在猛烈的炮火中备受蹂躏,朱温忙得上蹿下跳,关内楼上到处起了大火,发疯的士兵四处乱窜,红着眼睛见人就砍,谢瞳被乱兵吓得藏在了柜子里。
……
“轰轰轰!”
三百枚铁球打出去之后,西关楼的望楼全部崩塌。
至少有几十个汴兵被埋在了废墟里,从州县征调的郡兵团练乱成一团。
有嚎啕大哭的,有蹲在角落里发呆的,有东奔西跑谎报军情的。
但官军还是不进攻,继续开炮焚城。
各军参谋长都在自己的部队挑选了大嗓门,拿着上头发放的喇叭去城下喊话。
“虎牢关里的汴人、宋人、郑人、齐人、曹人、许人听着,你们已经被皇军包围了!朱温大势已去,抓了朱温开城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要相信圣人和朝廷,降兵一概不罪!”
“谁抓了朱温投降,封食邑三千户世袭郡王!”
“你们都上有老下有小,何必陪着朱温一起去死呢?”
“葛从周已经在新乡被官军打死了,朱温对你们隐瞒了实情,晋人不日就会兵临汴州,黑鸦军会屠城的,想想你们的父母,想想你们的妻子,你们忍心看着她们被杀吗?”
“庞师古已经在郾城被吴人击毙,杨行密就快到许昌了!”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找朱温对质!”
“快快打开城门投降吧,朝廷优待宣武将士!”
喊话的内容有很多版本,雅音郑风曹风等各地口音也是齐全的。
当然,什么葛从周已经在新乡被李克用打死了,庞师古已经被官军斩首了,这都是参谋部文官想出来的主意,意在动摇汴人军心,如果汴军心存怀疑,就会去找朱温对质了。
结果怎么样不重要,埋下怀疑的种子就行。
就在战争展开的时候,朝廷内斗掀起了新一轮高潮。
鲁国公、判三司事、吏部侍郎,翰林学士、京兆少尹、判六军诸卫事、集贤殿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政事堂秉笔宰相中书执政事笔孔纬,上疏弹劾首相杜让能结党专权。
在奏章中,孔纬详细阐明了理由。
杜让能仲弟杜弘徽官居户部侍郎兼中书省舍人,季弟杜彦林官拜东川行省参知政事兼南直隶押班,杜让能长子杜光义官居吏部考功郎中,次子杜晓官居膳部郎中,少子杜绿衣官居长乐报馆主编,户部主事、盐铁通使、银行会计结算司郎中成讷跟他的私交相当密切。
……
除了杜让能的家族势力,孔纬还提到了宦官,右神策军护军中尉西门君遂,神策军宪兵校尉府参谋总长刘景宣,以及张承业的养父御马监秉笔兼神策军京西行营镇抚使张泰。
“中尉西门君遂,参谋总长刘景宣,御马秉笔张泰,禁省中官,陛下家臣也,主事六军以来,结宰辅,往来诸王,暗藏废立祸心,请陛下远之,逮办寺人,圈禁亲王,韩王世子克良、仪王世子文博等宗室嗣子,典事禁军,身在行间,若为藩帅生俘,恐襄王煴僭事复演。
中书省侍郎兼御史大夫孙偓亦上疏李晔,极谏南衙北司朋党比奸。
一道上疏还有司空、鲁国公、判度支、同平章事、检校右仆射、门下侍郎王抟,侍中、摄冢宰、判户部事、尚书左丞、兵部侍郎、同平章事、集贤殿学士、太上凌霄宫监院陆扆。
事情起因也很简单,李晔的亲弟弟睦王李倚跟北衙一名宦官私下有往来,某一天聚会喝酒吃饭的时候,除了那个宦官和他的随从,受邀赴宴的还有杜让能的小儿子杜绿衣。
东厂秘密向上面报告了这件事事,结果留守长安主持东厂事务的褚熊一查才知道,那个宦官竟然是右神策军护军中尉西门君遂的假子,宰相的儿子和掌握部分军权的宦官的假子和皇帝的亲弟弟在一起吃饭,放在平时倒是没什么,偏偏现在皇帝不在长安,褚熊顿时慌了。
褚熊是靠着顾弘文的赏识才混到今天,而大宦官顾弘文是依靠皇帝的宠信才做到了北司二号首脑,如果有人拥立新君,顾弘文及其党羽会是什么下场?于是褚熊一面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向洛阳方面报告,一面亲自会面宰相孔纬,孔纬虽然不受李晔重用,但名气却很大。
孔纬,字化文,兖海淄青道兖州府曲阜县人士,孔子四十代孙,大中十三年登进士,是年己卯科状元,次弟孔纁咸通十四年状元;少弟孔缄乾符三年状元,一家人都是状元。
孔纬的仕途也很顺利,初授秘书省校书郎。
仕历东川节度使幕府节度判官、淮南节度使扬州府盐铁支使,寻迁监察判官,任期满后被宰相杨收提拔为长安县尉,入直弘文馆,进为监察御史、礼部员外郎、考功司员外郎。
六部行走结束后,升任翰林学士。
由于在翰林院的工作干得非常出色,不久就升任知制诰,专掌僖宗内命。
长安沦陷后,从僖宗流亡成都,光启二年拜相。
加司徒,封鲁国公。
孔纬这个人,性格疾恶如仇,公私分明,处事果断,向孔纬为亲友谋官的达官显贵无数,均被严辞孔纬拒绝,僖宗移住陈仓的时候,召百官前往见驾,是时孔纬妻子病重将危。
孔纬辞别病危之妻,当别人说他无情的时候。
孔纬叹息道:“自古家国不能全,大丈夫岂以妻之故怠慢君父之急?”
说罢收拾行装,毅然前往陈仓救驾,僖宗因其救驾有功,赐号扶危启运保义功臣。
食邑四千户,恕十死罪,盛极一时。
晚年悲于唐末乱世,有感三百年唐祚将亡,遂乞骸骨辞相下野回家,重病缠身也不愿意吃药治病,史载:“会天子出门,以病还都,家人召医视,纬曰,天下方乱,何久求生?”
不肯服药,不久病薨。
是能臣,也是忠臣,但他在朝中的政敌很多。
孔纬早年受宰相杨收提拔,杨收当时跟左神策军中尉杨玄价是一派,这个杨玄价就是杨复光和杨复恭的假父,杨玄价则跟田令孜是政敌,田令孜拥立僖宗上位后,杨玄价失势。
杨玄价失势后,作为杨玄价党羽的宰相杨收受到了打击,被贬宣歙观察使,孔纬作为杨收的门生,也在这一次的权力交接中受到了牵连,杨收最后则被权相韦保衡赐死。
狠角色王铎上位宰相之后,以同样的方法干掉了韦保衡。
外贬贺州刺史,再贬澄迈县令,最后坐罪赐死。
王铎执政后,非常欣赏孔纬,提拔孔纬担任兵部侍郎,孔纬迎来了春天,但王铎王大胆也有政敌,就是田令孜,当时王铎手握兵权,担任剿总负责镇压起义军,田令孜很嫉妒,但是却不敢动手,于是跟僖宗吹枕边风,说王铎密谋不轨,当时王铎正在洛阳跟朱温打仗。
僖宗起了疑心,下令解除王铎兵权,于是河南会战失败。
王铎被解除兵权之后,以兵部侍郎担任王铎副手的孔纬也遭牵连,被调到礼部雪藏,但时任另一位著名宰相也很赏识孔纬,那就是郑从傥,在郑从傥的强力支持下,素来嫉恶如仇的孔纬出任吏部考功郎中,当上了纪高官,不久之后,河东兵变,李克用寇代犯境,郑从傥临危受命出任河东节度使,郑从傥离开朝廷之后,韦昭度当权,韦昭度很不喜欢孔纬。
当时韦昭度分管吏部,孔纬则是考功郎中。
我们说过,孔纬嫉恶如仇,公私分明,处事果敢,不畏权贵,当时向孔纬为亲友谋官的达官显贵能组成一个加强连,但都被孔纬拒绝,送来的表决信和贿赂看都不看一眼。
这些世家子弟就找自家人告状啊,韦昭度和杜让能作为首都世家代表,于是就把孔纬赶出了吏部,同期被扳倒的还有另一位宰相,就是来自京兆王氏的王徽,懿宗朝外戚出身。
王徽虽然是既得利益集团一员,屁股却是歪的,不想着为自家亲戚谋官,却老是想着为老百姓办实事,整天念叨着中兴大唐就算了,还时不时上谏告状,不是告发宰相结党就是骂宦官专权。
结果得罪了杜让能,被杜让能进谗言贬去一个穷州做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