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200
“呜……”
幻象中的未来仍在继续, 桃卿泪眼朦胧地取悦着莫不臣,直到莫不臣觉得足够了,才将他抱在怀里, 肆意地品尝着他的身体。
望着这不堪的一幕,顾雪庭瞳孔猛缩,顿感胸腔剧痛, 犹如椎心泣血, 几乎是立刻抬袖遮面,不敢再看下去。
然而他目盲三百余年,将听觉锻炼得太过灵敏, 即便是最细微的呜咽和啜泣声也可以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顾雪庭不得不封闭自己的五感,双手紧握着,指节绷得发白, 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这场如若酷刑般的煎熬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他解除封印睁开双眼,幻象中的二人总算结束了。
莫不臣将昏睡过去的桃卿抱回卧房, 与他躺在一起,从侧面抱住他的腰, 轻吻着他纤细的肩头。
顾雪庭强忍痛苦,观察着莫不臣的容貌, 只觉得这张面孔异常熟悉,稍一思索后, 他的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这不正是卿卿梦中的“九郎”吗?
鉴于莫不臣能够随心所欲地变幻容貌, 顾雪庭无法确定到底是九郎像莫不臣, 还是莫不臣故意变作九郎的模样, 但有一点确凿无疑,莫不臣不是随意变成九郎的,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
幻象中的莫不臣拥抱着桃卿,缠绵地吻了他许久,后来桃卿被他吻醒了,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眼神空洞而麻木,不见任何神采。
莫不臣捏住桃卿的下巴,强迫他回吻自己,桃卿眼中浮现出痛恨与厌恶之色,挣扎中咬破了莫不臣的舌尖。
他的抗拒反而引得莫不臣露出一丝极浅淡的笑,又将桃卿弄得累了,再次睡了过去。
莫不臣坐在床边,不疾不徐地合拢道袍,垂眸凝望桃卿,低声自语道:“不错,我杀了他不假,可你明知他就是我用于渡劫的化身,我和他并无不同,你为何要这般生气?”
说罢,他起身走出卧房,来到血腥气浓郁的前殿,站在“顾雪庭”的尸身之前。
顾雪庭却顾不上自己的尸身,面露惊疑不定之色,莫不臣说的“渡劫化身”指的是谁?难道是……
他心中有所猜测,不由面色一变,正见莫不臣将手掌覆盖在尸身的前额上,尸身溃散成团团清气般的神力,被莫不臣尽数吸纳回去。
果然,莫不臣所说的人就是他……
他竟然并非真正的生人,而是莫不臣的一道化身。
他的七情六欲、生老病死皆由莫不臣掌控,从未有过一天为自己而活,甚至就连对卿卿的爱意也未必是真,都仅仅是莫不臣渡劫的一环。
顾雪庭的天灵处犹如被重锤猛击,将他的理智敲得粉碎,他头晕目眩地跌坐在地上,神情支离破碎,面容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幻象中的莫不臣收去“顾雪庭”的尸身,又将外界布置的幻影逐一撤去,原来整座合欢宫的活人已经被他杀得一个不剩了。
甚至整座西洲、整个陵游界也只有他和桃卿还活着,其他生灵皆葬身于他的杀戮之下,无一幸免,是他用幻术蒙骗了桃卿,让他以为自己的同门还没死,才苦苦支撑至今。
幻象终于散去,顾雪庭头颅低垂,在河流中枯坐半日,才缓缓抬起通红的双眼,目光中充满了恨意和决绝冷酷的杀机。
即便他是莫不臣的傀儡又如何?他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自己对卿卿的爱意绝无虚假,这便够了。
为了卿卿,他会尽力一试,哪怕只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可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都会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卿卿,正如他在幻境中所看到的那样。
顾雪庭沉思良久,又观看了数个过去与未来,这才收起令牌,走出白川河,返回神梦山的深处,来到地下洞穴中的一口大棺之前。
大棺中盛放着冯子懿的身体,他将冯子懿藏于此处,棺材由绝灵木打造而成,由隔绝灵力的功效,十分掩人耳目。
他把冯子懿从棺材里搬出来,随意放置在地上,并在他的手里塞入令牌,对他的记忆加以修改,抹去了自己的存在,造成冯子懿受到冲击而昏迷的假象。
如今他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已无心顾及冯子懿,庄宴他们要找他,就让他们找到吧,这块令牌也不能留在他的手里,否则冯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无暇与他们缠斗。
倘若未来有必要拿回令牌,也不是什么难事,方才他观看了冯氏的过去,得知其命门所在,只要他有心想做,颠覆冯家也绝非难事,不怕拿不到令牌。
处理好山洞中遗留的痕迹,顾雪庭回到殿中匆匆写就一封书信,让神仆转交给桃卿,便从云水折返合欢宫,准备与孔致和太上长老花问仙商议此事。
此事关系甚大,绝非他一人能够处置,所以他会找寻可信之人相助,调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与莫不臣抗衡。
纵使只是螳螂、是蚍蜉,渺如沧海之粟,可他未必没有战胜莫不臣的机会,甚至是——
他回首望向云雾缭绕的顶峰,瞳中浮现出冰冷的琉璃色。
甚至是,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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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桃卿身披轻透的薄纱,悄悄地来到裴之涣的宫殿,与他缠绵一夜,累得他转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他醒来时裴之涣已经不在了,不过给他留下了口信,说是修为的关隘又有突破,必须紧急前往下界一趟,寻找一处灵脉修炼。
桃卿红了红脸,心知肚明这又是双修的功劳,他的身体与之涣的身体实在太过契合,双修起来修为堪称日进千里,之涣一夜突破关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懒洋洋地起床洗漱,想着去和师尊一道吃午食,怎料顾雪庭也不在,并给他留下一封信,同样是修为上有突破,要回合欢宫一趟。
看完书信后,桃卿不禁赧然,深感自己近来太松懈了,日后也必须抓紧时间修炼才行,否则空有一身化神境的修为,却不知如何使用,到时被人轻易杀了岂不是比上辈子更冤。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回合欢宫一趟,寻找几本他能修炼的神通法术,在此之前他想见清玄一趟,都半年没见了,也不知道清玄还好不好。
桃卿心中一直记挂着清玄仙尊,生怕他自己在洞天中过得太孤独,裴之涣的洞天在之前就允许他进入了,桃卿便分出一丝神念,畅通无阻地进入了洞天。
他在桃花林的深处找到了清玄仙尊,身着玄衣的年轻男人背对他跪坐,正面朝矮几,执笔书写着什么。
漫天飘落的桃花雨中,清玄仙尊的身姿挺拔如松柏,宽袖中露出手腕和修长的手指,被玄色衬得更加白皙干净,宛如玉琢,好看极了。
桃卿默默地欣赏了片刻,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清玄仙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后颈,甜声说道:“清玄,我来看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呀?”
清玄仙尊的手猛地一停,很快将笔移开,免得墨汁滴落,弄脏已写成的书页,清冷的声线透出不加掩饰的惊喜:“卿卿?你出关了?”
方才他就已察觉到有人过来,只是那么寂静无声的,他还以为是裴之涣,也就没有回头看,谁料竟是许久不见的桃卿,还这般可怜可爱地抱住他撒起娇来。
清玄仙尊的心化作缠绵春水,放下笔回身,立刻被桃卿扑了个满怀,他百般怜惜地将桃卿接住,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黑发。
感知到桃卿已成就化神,他露出一丝浅笑,温声对桃卿说:“恭喜你法身初成,从此天地一体,长生久视。”
桃卿朝他甜甜一笑,抱住他的手臂,关心地询问他的近况,不过清玄仙尊和他一样,这半年来几乎什么都没做,就是在洞天中休养生息,三言两语就讲完了。
于是桃卿的视线落在矮几上,好奇地问道:“你在写什么?”
清玄仙尊说:“是几门道法,基本都是由我与衡常自创的仙术改写而成的,我打算将它们交给如今的我和衡常,想必对他们二人有很大用处。”
仙术改写的?那一定是极其强悍的神通啊!
桃卿眸光一亮,期期艾艾地问:“那……清玄,你还记不记得什么适合我练的仙术,如果你记得,能不能也写一本给我,我也想练。”
他牵着清玄仙尊的衣袖撒娇,清玄仙尊如何能拒绝他,何况他原本就有此意,于是点头说道:“我知晓一门幻道仙术很适合你,其名为《阴阳幻解》。”
“这门仙术乃是利用人的七情六欲,在幻境中控杀对手,不必正面对敌,杀伤力极高,你又修过风月道和合欢道,最通晓人之情欲,再适合你不过。”
桃卿听完介绍非常感兴趣,这门仙术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既能避开他不擅斗战的短处,又能发挥他的长处,而且一听就知道非常强悍,他断没有不学的道理。
他满心欢喜地说:“我要学,你教我。”
清玄仙尊点点头,放下手头上的事务,将《阴阳幻解》的口诀和心法传授给桃卿。
和寻常仙术不同的是,《阴阳幻解》的口诀极短,也就百十来字,心法也是差不多的长度,因为它的难点不在于修炼,而在于使用,修炼之人在使用这门仙术时必须营造出极为真实的幻境,掌握敌手的心性弱点,再用其弱点将敌手击溃。
到了那时,虚假的幻境将化为真实,敌手不但会意志崩溃,在幻境中受到的身体伤害也会由虚化实,身心一并遭受重创,再无还手之力。
桃卿在修炼上颇有天赋,半个时辰就能背下晦涩难懂的口诀和心法,而纯熟使用也才花了小半日,已经能像模像样地构造出幻境了。
清玄仙尊看着桃卿营造出的一小片冰雪原,不由微微颔首,夸赞他道:“做得很好。”
他传授仙术时神色清冷而肃穆,对桃卿颇为严格,要求甚高,桃卿都不敢朝他撒娇了,此时听到他的赞许,才松了口气,露出甜甜的笑意,心中很是得意。
但很快清玄仙尊就对他提出了新的要求:“接下来你对我使用幻术,无论塑造出什么幻境都可以,至少要让我在一瞬间陷入幻境,对自己的所见所闻信以为真。”
桃卿面露难色,虽然清玄仙尊只要求一瞬间就可以过关,可他们的境界差距太大了,便是一瞬间也难于登天。
想了半天,他还是觉得很不现实,忍不住小声央求:“能不能换一个考验,这太难了,我做不到。”
清玄仙尊也知道这个要求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太难了,何况桃卿只是化神修士,便是幻道真仙使用这门仙术,也无法轻易使他陷入幻境,他的心性和修为在真仙中也是第一等的,寻常真仙远不是他的对手。
看到桃卿面露羞愧之色,仿佛是在担心自己被他责备不够努力、找借口推诿,清玄仙尊目光放柔,摸了摸他的头发,以此缓解他心中的不安。
他宽慰桃卿:“别担心,我会放下全部心防,任由你对我施展幻术,而且我的弱点你很清楚,你只需利用我的这个弱点创造幻境,让我陷入其中并不是很难。”
“我知道你的弱点?”桃卿疑惑地问。
“是。”清玄仙尊颔首,“我的弱点就是你,卿卿,这也正是为什么我让你把我当做第一个对手,你应该最懂得如何从自身开始塑造幻境。”
说话时他神色平静,本意不是在说情话,桃卿却不由心里一酥,耳根也红了,在他听来这句话就已胜过千万句甜言蜜语了。
“那……那我试试吧。”
他小声说着,取出一面镜子将自己仔仔细细地端详一遍,随后用幻术变出一个自己,操纵着幻象抱住清玄仙尊的后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清玄仙尊微微怔住,下一刻幻术散去,桃卿软软地问:“你上当了吗?”
清玄仙尊抬手轻抚自己被亲吻过的地方,神色柔和下来:“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