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玉虚宫里的奏对
明嘉靖四十年。
明帝国正处于“小冰河时期”,冬季奇寒无比,整个顺天府像是被放在一个巨大的冰窖里。
紫禁城西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小厮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此时已近子时,一场鹅毛大雪刚刚结束,地面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雪,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凛冽的寒风一阵阵吹过,卷起地上的雪向着马车里灌去。
在马车里,丫鬟倚翠用手死死捂住厚厚的布帘,然而寒气还是从马车缝里不停灌进去,暖炉随着最后一点火星闪动后渐渐失去了温度。
马车里除了丫鬟倚翠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女子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将身体缩成一团,以此抵御刺骨的寒冷。
女子身着袄裙,容颜秀丽,温婉动人,然而脸色却是非常不好,脸上一片苍白,白里又透着绯红,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小姐,老爷进去快三个时辰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倚翠身体一边颤抖一边说道。
“父亲进宫向皇上奏疏,然而此次确实治水不利,怕是这一关没那么好过啊!”女子脸上满是悲切。
“那可怎么办啊?”小丫头听得此言,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嗨,希望新的治水策略能让皇上满意,也希望徐大人能为父亲多说两句好话,这样父亲还有希望能开脱罪责。”
“哒!“,”哒!”,”哒!”
随着一阵马蹄声传来,一个仆人模样的小厮跳下马来,走到女子的马车跟前,“是陆小姐在里面么?”
“是的,请问你是?”丫鬟倚翠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家大人得知陆小姐在西华门外等待陆大人,此时天寒地冻,时间久了暖炉里的炭火必然已经熄灭,特让我给陆小姐送暖炉来了,还让我捎来一件大氅。”说完,不待主仆二人说话,就将暖炉和大氅放在了马车上。
仆人重新骑上马,一勒缰绳,打马离去。
丫鬟倚翠拨开厚厚的布帘伸出双手将暖炉和大氅拿了进去。
“小姐,你看看叶大人多么贴心,知道天寒地冻,而你又大病”倚翠看小姐的脸色不对,生生将自己要说的话又吞回去。
倚翠将大氅披在了女子的身上,女子明显负气,身体一抖将大氅给抖掉了,倚翠把大氅捡起来重新给女子重新披上,“小姐,你不是想和老爷一起南下治水么?如果你再病下去,可就没法去了啊!”
女子闻言不再动弹,任由倚翠将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布帘,满是担忧的神色。
这些年黄河水患频发,然而各地官员尸位素餐,不思如何治理水患,只想着头上的乌纱帽,致使黄河水患愈演愈烈,直至影响了漕运,才不敢不报。
影响了漕运就是影响了嘉靖皇帝的钱袋子,这才有了父亲临危受命,前去治理黄河。
这两年黄河上下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然而水患日久,局面已经已经超出了最坏的估计,治水非一日之功,这两年的殚精竭虑也只是让水患不再恶化而已,至于恢复漕运则非两三年工夫不可,这还得有治水良策配合才行。
空气清冽,每呼出一口气就是一团白雾,俩人不知道,就在离马车不远的路口,一个同样身披大氅,二十几岁,容貌俊秀的年轻人正搓着手,哈着气,默默地看着这辆马车,脸上的神色复杂,充满了担忧,愧疚和不安。
西苑正殿玉熙宫。
大殿内烛火通明,檀香缭绕,正南面挂着三清道君的尊像,下面有祭坛供奉,祭坛对面还有一尊一人多高的三足加盖青铜香炉,此时炉子顶端镂空处,不断向外氤氲出淡白色的檀香。
整个大殿没有龙椅,只是在祭坛前面,大殿正中,有一个一尺高七尺宽的白玉圆榻,榻上铺着一床薄薄的锦被,被面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太极。在太极圆榻的外圈地面上,还按照乾兑离震,巽坎艮坤的顺序,镶嵌着八卦紫金砖,这就是嘉靖皇帝日常修炼打坐用的太极八卦床。
“咚!“,”咚!“,”咚!“
一阵阵磕头的声音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让本来威严和肃穆的大殿增加了几分凝重的气氛。
嘉靖皇帝并没有在大殿里打坐,此时正坐在大殿里间内室的软塌上冷冷看着地上一位磕头如捣蒜的中年人。
嘉靖皇帝穿着一身道袍,看起来面容清矍,身形消瘦,他十五岁人宫,绍继大统,为大明帝国第十一代君主,钦定年号为‘嘉靖’。
玉熙宫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紧张的气氛,让人如履薄冰,每喘口气都要小心谨慎,很怕使劲过大,踩碎薄冰,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此时,当朝次辅徐阶徐大人正站立在软塌左侧,微一躬身说道:“陛下,前些年黄河多处决堤,导致水患严重,严重影响了漕运和沿岸百万的生命安全,陆子谦这几年虽然治理黄河不力却也没有造成前些年的水患,也算是微有成效。“
”你的意思我是冤枉他了?”嘉靖皇帝满眯着眼睛,不怒自威。
这一句话说出,徐阶如遭雷击,忙跪下磕头,说道:“陆子谦治水不力,确实罪大恶极,奈何这两年南方的物资运不上来,京城里受影响还在次要,大不了把裤腰带再勒勒,主要是的百姓物资换不了银钱,米粮生生烂在路上,他们的生计就要受到影响了啊!”
“呵呵,好你个徐阶,你的意思朕没让你们吃饱了?”
“臣不敢!”徐阶知道这位陛下是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另外这两年漕运不畅已经影响到了朝廷的税收,皇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才是他大胆帮着陆子谦奏对的主要原因。
“不过这次陆子谦对于治水确实有了新的方略,陛下不妨听一听。”徐阶知道嘉靖皇帝这句话说出,怒气估计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嘉靖皇帝看着陆子谦说道:“陆子谦,徐阶帮你说情,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陆子谦将头抬了起来,额头上满是是殷红的血迹,看起来四十五岁左右的年纪,面容清俊疏朗,留有三寸长须,容貌和西华门外马车里的女子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