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子母疫1
子母疫01
丹丘子和青墟子是一对好友，他们一仙一魔，道不同却心性相同。
陌千寻：“你是说，我师尊与魔为友”
蓝闪蝶：“是的。他们相识多年，一直视彼此为知己。丹丘子是修仙界第一人，无人能与之较量，因此仙门众人并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什么。但背地里却处处诟病他，所有人都认为丹丘子离经叛道，愚不可及。至于青墟子，在他们眼中更是妖魔鬼怪，恨不得铲之而后快。”
“可是，那为什么现在大家还称青墟魔君为青墟子呢？”
“子”是对一个人的敬称，既然仙门百家那么讨厌青墟魔君，又怎么会敬他一声“青墟子”。
蓝闪蝶：“那是因为，最大的四个仙家掌教中，其中有三个仙家是丹丘子的徒弟啊。”
“是了，虽然我不清楚青墟子的为人，但如果我敬重的师尊相信他，我也会对那人心存好感的。”陌千寻道，“穿书后这具身体不断地接收原主的情感，我明明没见过丹丘子，却有时会在梅树上看到一个身穿白衣、腰佩青圭的男子。刚才透过你的眼睛看了一下《烂柯集》内的故事，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丹丘子。看来，原主对他的师尊，感情非常深。”
蓝闪蝶：“是非常深。原主在这世上最敬重的人，第一个就是丹丘子，第二个嘛，就是赫连琢玉。”
窗外的绿头鹦鹉有模有样学道：
“就是赫连琢玉，就是赫连琢玉，就是赫连琢玉。”
说罢，又补了一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蓝闪蝶飞到绿头鹦鹉的喙上，怒道：“臭鸟！谁让你学我说话的？！”
“臭鸟”被蓝闪蝶吓得在笼子里一边扑腾翅膀，一边慌不择言：“臭鸟！臭鸟！臭鸟！”
陌千寻笑道：“好啦小蓝，别欺负它了。”
蓝闪蝶抱着一片绿色鸟毛，气呼呼飞到陌千寻身旁。
“哼！”
突然，不远处响起一声洪亮的钟声。
这是落迦山的警示洪钟，响一声表示有外人上山请求除魔。
“这还是我穿书后第一次听见那个大笨钟响。”陌千寻道。
蓝闪蝶变成小蓝姑娘，小蓝笑道：“哈哈哈哈哈！的确是个大笨钟！以前原主做宗主时，周围小镇内的居民遇到妖魔侵犯，他们不信任她，宁愿坐着马车消耗几个月的时间到昆仑山找裴宗主，也不会来落迦山的。”
“那这次又是为何”陌千寻心中疑惑，难道自己整顿羲和宗的消息已经被山下的人知道了。可是不对啊，她虽然说要整顿羲和宗，但这才几天，这些人不会真以为她几天之内就可以让羲和宗改头换面吧？也太看得起她陌千寻了。
蓝闪蝶：“也有可能是凡人遇到十万火急的邪事，这样一说，主人，我们还是快去长生殿吧。”
陌千寻和她想到一处，她袖起案几上的净魂曲曲谱，打开一把红色纸伞，从流照阁上径直飞了下去。
镜双不知何时已经赶到流照阁，陌千寻落地后收起纸伞。
镜双背着仙剑，朝陌千寻顶礼后道：“师尊，仙草镇白琉璃求见，她已经在长生殿等候多时了。”
“好，你和我同去。”陌千寻走到他前面，突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镜双，我刚才看到你已经突破甘渊剑法第三重，这些日子先停止精进剑术。”
镜双仰脸看她，十分不解。
“为什么啊？师尊。徒儿不累，徒儿想快些将整套剑术都学会，这样才可以保护羲和宗。”
他当然不关心羲和宗的安危，但他知道说些漂亮话有时候能讨人喜欢。
“你太急功近利了，容易走火入魔。”陌千寻朝长生殿走去，镜双像个小尾巴跟在她裙摆后，“这几天我会教你弹净魂曲，它可以帮助你稳固修为。”
镜双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谁让他现在有求于陌千寻，只能点头同意。
“都听师尊的。”
·
长生殿内，羲和宗弟子全部聚集在此，群声粥粥。
“啧啧啧，听说这仙草镇疫疠横行，镇上一位大户人家的当家女主人也染上了疫病，可怜，可怜呐！”
“有什么可怜的？你可怜他们，他们可怜过我们吗？上次我被魇魔上身，差点儿死在梦境里！要不是仙草镇的那群愚不可及的屁民要种什么狗屁咒林，咱们这灵气环绕的落迦山能被成群的魇魔攻击？！”
“我佛不渡穷死鬼！要咱们羲和宗下山除魔消灾，可以！正好趁此机会狠狠宰他们一通！就当报仇了！”
“你们也别瞎主张，这事还是要看咱们宗主的意思。嘘嘘嘘！宗主来了！”
一个身穿蓝色鹤氅的女子踏进长生殿门槛，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少年眸色深深，身着紫色宗服，薄唇抿成直线，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喧闹声逐渐停止。
大殿中央跪着一个粉衫的娉婷女子，女子眼角沾泪，见到陌千寻后，勉强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陌宗主！求求你救救奴家的朋友吧！她平时最是乐善好施，一向广济天下危贫之士。如今她身染疫病，眼看着就要……”粉衫女子伤心欲绝，一边哭一边用绣着梅花的帕子抹眼泪，“陌宗主，琉璃知道你们修仙之人都是心怀天下的大义之辈，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好人被疫病缠身，而不管不顾的。般若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从不计较我的出身，与我乃是杵臼之交，仙士要是可以救她一命，琉璃一定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况且，子母疫传染速度非常快，再不遏制的话，恐怕落迦山也会唇亡齿寒。”
陌千寻把跪在地上抹泪的白琉璃拉起来，宽慰她道：“降妖除魔本就是我们修仙之人的本分，琉璃姑娘不必担心。仙草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朋友又是如何染上疫病？还请细细说明。”
闻听此言，白琉璃止住哽咽，坐在大殿的竹椅上。一个婢女为她斟了一杯茶。
陌千寻坐在长生殿中间的椅子上：“请喝茶。”
白琉璃哭了太久，嗓子干涩发哑，她抿了一口热茶，平复好心绪，才继续开口：
“事情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仙草镇出了一件怪事。怪事发生在武屠夫家里，当时谁也没想到，那只是仙草镇噩梦的开始。”
那天，武屠夫在晚上做了个梦。梦里他像平常一样天还未亮就起来宰杀牲畜。
做生意的就怕赶不上时辰，结果怕什么来什么，梦中他起得比平时晚了半个钟头。从床上醒来后，武屠夫坐起来搓了搓脸，一边打哈欠一边踹了他媳妇和儿子一脚！
“艹！臭婆娘！还不给我起来做饭！一个个睡得像死猪一样，老子天天累死累活忙前忙后，你倒是会享福！快给我起来！再不起来老子就宰了你！”
只是不知为何，武屠夫的婆娘王氏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蒙着被子。他估摸着送牲口的老李马上就该过来了，于是朝她最后跺了一脚，将毛巾搭在肩膀，恨恨地从屋内走了出去。
老李果然就在门口等武屠夫。
那男人笑嘻嘻地将牲口牵下来。
“武屠，这次可都是上好的猪羊！专门给你留的。”
武屠夫笑道：“够兄弟！哥下次请你到醉香楼喝酒！不醉不归！”
老李走后，武屠夫把那只母羊捆住四只蹄子，吊在院子内靠墙的那棵酸枣树上。
枣树下一股羊膻和血混合的怪味。
武屠夫每次宰羊都是在这棵树旁。他熟练地在羊喉咙上划了一刀，母羊痛苦地挣扎着，发出凄厉的惨叫！
屠户家在郊外，距离镇上有一段距离，他不用担心羊的叫声打扰邻里休息，下手也就毫不留情。
第一刀只是给羊放血。
接下来再给羊剥皮。
……
锋利的屠刀在夜色中荡漾着血光，到处都是生血的热腥气。母羊挣扎着，酸枣树跟着簌簌发抖。
突然梦中响起一声尖锐的猫叫！
那猫叫落在耳畔，就像炸起一声惊雷，使人寒毛倒竖。即使是胆子颇大的武屠也被惊得不自觉向后倒去——
然后他就醒了，身上冷汗涔涔，手心冰凉。
想到自己被一个噩梦吓成这样着实好笑，武屠夫自嘲地揉了揉鼻尖。
王氏不在床上，他朝院外喊了一声：“婆娘！饭做好了吗？”
院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滴着水声，并没有人应答。
武屠夫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发慌，他哆嗦着跑到院子里，才发现根本没有下雨，那淅沥滴落的声音，来自吊在酸枣树上的“羊”。
那“羊”被剥了皮，浑身血淋淋的，头朝下，一双充血暴突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武屠夫，怨恨且恶毒。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婆娘王氏。
王氏被剥了皮，血淋淋的头上滴着鲜血。树后有一团黑魆魆的头发，发根连着头皮，像一个人皮口袋丢在地上。
她蠕动着嘴唇，似乎要说什么。好不容易张开嘴唇，没有皮遮挡的脸又紫又红，最后从她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
和他昨晚在梦中听到的那声猫叫一模一样！
武屠夫听得头皮发紧，两腿一蹬，晕了过去。
“这件事发生后，镇上的人再也不敢买武屠夫家的生肉，大家都说武屠夫在夜里剥了他婆娘的皮，是个杀人犯。”白琉璃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武屠夫被此事吓傻了，到了衙门只知道说‘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问他到底是谁杀的，他又说不出。县令无奈何，只能把武屠夫暂时收押起来。王氏死后，镇上又发生了更多怪事。先是做蜡烛的林庄主，他在梦里梦到自己熬蜡油，早晨惊醒后却发现锅边只剩一只女儿的绣花鞋；然后是磨豆腐的孟嫂在梦中磨豆浆，梦醒来后却发现自己整个右手都没了，而磨盘上还淌着鲜红的肉浆……”
壬十一插话道：“这个我也听说过！几个月前我下山买·办时听到一个笑话，说的是一对夫妻中了魇术，在梦魇中二人从树下挖出几万两黄金，结果因为分摊问题在梦吵个不停。大概是施魇术的人觉得这夫妻俩太有意思，就没害他俩。醒来以后，这夫妻二人又接着怎么分这几万两黄金的问题吵起来，最后闹到了衙门每人赏了一百个板子哈哈哈哈哈！”
长生殿中的弟子们纷纷大笑，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这些人以为陌千寻是以前的原主，开个玩笑只会让她觉得开心。不幸的是，陌千寻不是那个行事作风散漫随意的原主，她心中担心仙草镇的疫病状况，没心情和门生们开玩笑。
陌千寻皱了皱眉，脸上像结了冰：“都给我闭嘴。”
众人被她的命令冻住了嘴巴，大殿内噼里啪啦的“哈哈”声戛然而止。
“抱歉，恕陌某管教不严，白姑娘接着说。”
白琉璃倒是没生气：“……这些怪梦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梦里都出现了奇怪的猫叫声。”
“猫叫？”陌千寻沉思道，“确实很奇怪。按照你的说法，仙草镇上的人应该是中了魇魔。魇魔会侵入人的梦境，让梦境变成现实。如果一个人在梦里被魇魔杀死，那他在现实中也必死无疑，就像那个王氏一样。”
白琉璃继续说：“陌宗主说的对。那些日子镇上的人都是胆战心惊，晚上不敢睡觉，生怕魇魔会进入自己的梦境。可是，人毕竟是人，不睡觉必死无疑。这时候，不知谁传言，说那些魇魔都是尸骨河里爬出来的脏东西，仙草镇离尸骨河最近，因此才会遭到魇魔的袭击。传言还说，只要于日中时分，在尸骨河沿岸种上乌桕木，以人血滋养咒木，这些乌桕木就会形成一堵咒墙，抵挡住魇魔的袭击。”
长生殿内顿时沸腾了，镜双拧着眉心，默默攥紧了拳头，像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
“所以，你们就种了一排乌桕，将魇魔赶到尸骨河对面的落迦山？”
“越想越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仙草镇上的人怎能自私到这种地步！枉为人也！”
“我阿妹没有慧根，她学仙术很慢，晚上被魇魔袭击时毫无反击之力，最后在梦里被魇魔吸干了精血！这都是你们干的好事啊！我要替她报仇！”
陌千寻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一想到落迦山的弟子因为这些百姓的自私而受到邪魔攻击，她就心头冒火。不过，她是羲和宗宗主，凡事不能意气用事，就算再生气也要忍着，至少要等解决了瘟疫再说。
“好了，都先闭嘴！让琉璃姑娘把话说完！”
众人齐齐钳口不言，眼中依旧燃烧着怒意。
白琉璃：“当时般若也说，如果建了咒林，就会把魇魔赶到落迦山，她坚决不同意这个提议。开始时，还有几个文人书生支持她，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除了我和她的相公，就没有人支持她了。般若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只是一个妇人家，又怎么阻挡得了众人？反对我们的人说，反正落迦山上都是修道之人，对付魇魔这种低级邪物，肯定比他们有办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最后，镇上的人果真在尸骨河沿岸种了一片乌桕林，红叶似血，竟真得将魇魔挡住了。
“然而，虽挡住魇魔，一场更大的灾难却逐渐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