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彩排
随着元旦将近,元旦晚会的演习更频繁了。
所谓主持人的演习,无过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写词、分词、练词,最后再跟节目和起来。
江弋槐是这时候才知道高三年级和她一同选上主持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明希,而明希第一次见到搭档的人是她,也不经意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二人狭路相逢,她从鼻腔发出轻轻的“哼”的声音,搭档不是宋怡婧,那家伙肯定悄悄在心里失望呢!让他这个重色轻友的人失望,本该是件风光无限的事。可是不论她怎么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故意在他面前晃悠,气他个半死”,一旦当她真正看见明希迎面而来,脚下就会不由自主的调转方向,忍不住想要避开他。就连写主持词的时候,她都宁可向那几个学弟学妹请教,也不愿和明希说话。事后又开始懊恼,江弋槐啊江弋槐,你丫的本体是无骨鸡柳吗?
然而,让她更加忍无可忍的就是晚会的彩排,他们只有几句词,大部分时候都是坐在后台等着。几个低年级的还可以聊天打发时间,江弋槐本就没兴趣加入他们,一想到自己那些没写完的理综卷子,更觉得如坐针毡。每次想趁机溜号,都会给无所事事在学校里晃悠的关攸攸抓个正着,直让她苦不堪言。
虽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两项她都占齐了,但秉持着世上无难事,只要脸定平的精神,她终于奋起反抗,道:“你他妈这么积极,为啥不自己报名!”
反抗自然是落到被锤爆狗头的下场:“我他妈要是个女的,我要你干嘛!要你干嘛!”关攸攸抬手将江弋槐的后脑勺一连拍了好几巴掌。
“凭什么不行,你不就是为了拆散明希和宋怡婧吗?把哪个拆下来不是拆!你是不是傻!”江弋槐瞪大自己的鼻孔,怒吼道。
关攸攸吞吞口水,自言自语道:“好像也是……”他一抬眼,正好看见江弋槐得意的模样,于是挺直腰板呵斥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顶嘴了!”
江弋槐撇撇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关攸攸停顿了一会,突然换上正色道:“说起来,之前我也想过,那个薛什么的不是连着主持两年了吗?就算明希报名,我觉得他也是比不过那个薛什么的,谁知道他最后居然选上了。所以我就特地打听了一下,原来那个薛什么的也把报名表给别人了,听说还是咱们班的。反正吴雨月不在吧,他也不怎么想和别人搭档。”
“那看来那个薛什么的还挺重感情的哦。”
“你怎么也搁这儿薛什么的啊喂!”
“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记不住啊!”
“那我也记不住啊!”
“为什么这么点小事你也要跟我吵?”
“谁乐意跟你吵,一天到晚净说些没营养的话,走了!”
江弋槐说着正要进体育馆,却被关攸攸抓住,一本正经道,“你给我好好练啊,你一打岔,让我差点把正经话忘记说了。我还打听了宋怡婧拿着演职人员表跟那些评委讨说法去了,老师们其实都想推选她的,奈何那群学生会的破天荒全投了你,最后硬生生逆转大局了。反正宋怡婧也不服气吧,老师就承诺了一直到正式晚会那天,期间只要你不合格,随时换她上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上点心吧!”
“瞎说,我信你的鬼话!”
“真的,我骗你干嘛?要不然我干嘛放着美女不盯,成天盯着你?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关攸攸为了自证,将一双圆圆的杏胡眼瞪得老大,“还不是怕告诉你,你会有压力。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个人没压力就没点自觉。你自己想吧,要是中途换掉你,换上宋怡婧,那得多丢人?”
“切,我才不在乎呢!”
“给我进去吧你!”关攸攸咬着牙,心中恨铁不成钢,抬脚将江弋槐一脚踹进去。
江弋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叹息,穷是原罪啊,现在连关攸攸这么个小东西也敢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
已有学生会负责场务的同学来和她打招呼了,她连忙答应着转去了后台。以她这种好胜的性格,说不在乎是假的,只要一想到自己要给宋怡婧替掉,心里就莫名的一阵不爽,继而看见明希那张无欲无求的脸上,似乎也写满了得意。
不行,对她而言,让敌人得意,简直比让自己丢人还要痛苦百倍,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一想到这,她觉得自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辞辛苦地在后台转着圈,将几大页主持词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
正当她洋洋得意的时候,忽然看见那几个学弟学妹正围着明希,好奇他手里正拿着的书:“学长竟然在看做主持人的书啊!”
“之前还以为你在学习,都不敢冒然打扰你。”
明希并不介意他们传看自己的书,反而笑着挠了挠头,道:“因为还是第一次主持,我担心自己做不好,到时候会拖你们的后腿。”
“怎么会呢?学长可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能和学长一起主持,那是我们主持团的荣幸!”
江弋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稿子,双手紧紧攥着恨不得把它撕成碎片。只可惜稿子是不能扯的,她无奈地望了明希一眼,他则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书,嘴里不时嘟囔着什么。
斜阳从干净的落地窗进入,洒在他的手上,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他似乎还是那个初次见面时过分礼貌得惹人生厌的白皮,坚守着内心那一片净土不曾被凡俗的污垢沾染一分一毫的那个少年,让她为自己心里那有时嫉妒有时又沾沾自喜的低俗情绪感到无地自容。
或许再怎么低俗的人,也会有向善向美之心悸动的时刻。
如果不全力以赴,可是会什么事也做不好的哦!
她都已经忘记当初对她说这句话的人的模样了,但还记得当时听到后那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是明希的出现,才再一次提醒她,让她在懈怠的时候一次次受到鞭策和激励。他们本来就是精神层面的挚友啊,一直都是!
自此她每次排练都会在袖子里揣一份卷子,在后台闲着没事的时候,别人聊别人的天,她便静静写自己的题,有什么不懂的,就近水楼台请教明希,他往往也会放下自己的书,耐心解答题目。
终于到了最后一次彩排的日子,前一日放学时,大家相约去离学校最近的批发市场借演出服装道具。
本就不多的几个高三女生自然走在一起,转了两个多小时,大家互相参谋,东西都借得差不多了,只有江弋槐还一无所获。像她的个头,好看的裙子没码,有码的裙子不好看。
眼看同行的几个女生都有些不耐烦了,她只好开着玩笑道:“你们既然借好了东西,就先回去吧,看来我这个块头果然只有球衣塞得下了。”她表面上是在开玩笑,内心其实无限苦涩。
待同学们走后,她自己又挨家把整个市场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才认命地走了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她双手揣在校服口袋里,任路灯的光芒将她的影子交替着拉长缩短,她心里忽然浮现出“街溜子”仨字,好久没在这样的夜里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了。
她正在心中感慨,忽然想起自己的校服当初也买的是男装来着,嘴里不由得骂了一句“该死”。
彩排的时间定在翌日课后,凡是参演的同学,下课铃一响全都提着衣服道具,争先恐后地跑去体育馆抢更衣室了,只有江弋槐还顶着一张半死不活的脸坐在座位上低效学习。
关攸攸倒是把背包收拾得飞快,然后恭恭敬敬地面对江弋槐站着:“我准备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干嘛?”江弋槐不悦地皱皱眉道。
“去彩排啊。”
“我可不去,要去你自个去吧!”
“你这说的是什么鬼话?该去的不是你吗?”
江弋槐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她突然嚎叫一声,然后扔开笔,整个人伏在桌上,“我不要去丢人!救命!”
“怎么就丢人了?哪跟哪啊?我可听他们说你这几天表现得挺好的啊?”
“我……”江弋槐实在说不出自己高大的身躯借不到裙子这样的话,只好话到嘴边又改口,“我没带主持的衣服!待会去了大家都穿得花里胡哨,就我穿一身校服,还不得丢大人!”
她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必是一阵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于是悄悄露出一只眼去试探着观察关攸攸。只见他的喉结上下抖了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道:“就这?”
“嗯?”她直起身子,露出狐疑的表情。
下一刻关攸攸已经开始撸袖子了,然后挽着江弋槐的胳膊,用力将她向后上方提:“放手,我死也不去!”
“这么点小事,你跟老师解释一下不就完了吗?有啥丢人的啊?再说了,你以前丢的人还少吗?”
“那不一样!”江弋槐另一只胳膊用力压着桌子,好增大自己和桌子之间的摩擦力。
“怎么不一样啊!”
“以前是哗众取宠,我现在可是好学生了,好学生脸皮都很薄的!”
“我呸!”关攸攸真想对着她的脸狠狠啐一口,“你脸皮薄?愚人节也不敢开这种玩笑!我数三个数……”
江弋槐即抢着道:“三二一!别说是你,就算董明数三个数也没用!”
关攸攸这下彻底被激怒了,他把江弋槐的胳膊甩开,用极恶毒的口气道:“胆小鬼!”
江弋槐仍旧双臂交叠,置于桌上,将自己的下半边脸藏在小臂中,用含糊不清地声音低低道:“其实不是没带,是没借到……”
“什么?”
她索性站起来大声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这个擎天柱,没借到主持穿的裙子,这下听清了吗?”
她的双手已经不由得攥成了拳头。班里还没走的同学闻声皆看向她,其中不乏有人将裙子和男子气概爆棚的江弋槐联想在一起,由于脑补画面过于滑稽而不禁笑出声来。
事到如今,江弋槐也不觉得丢人了,叹道,“老实说,只要负责老师愿意,我倒也不怕明天穿着球衣去主持,就像你说的,反正干过丢人的事不差这一桩。像我这样的穿球衣是丢人,穿裙子也照样是丢人,左右都是丢人,倒也不在乎穿什么。学生会那帮人死命投我,估计也就是为这一乐。”
“通透啊!”关攸攸反而怒气全消,哈哈大笑起来。待他好容易止住笑,沾沾眼角的泪花,道,“笑也笑过了,这会总该去彩排了吧?”
江弋槐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合着我说的话你一个字没听进去啊?怎么还要去彩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