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衣室见闻
课前,董明如约而至:“一天不闯祸你就不叫江弋槐!晨会是件很庄重很严肃的事,怎么能容许你在台子上胡闹!现在意识到你犯错的严重性了吗?”他又转向明希,“还有你也是,明希你这样的好学生怎么也跟着她胡闹起来了?你告诉老师,是不是她强迫你这么做的?”
“我哪里胡闹了……”江弋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董明无情打断,“我问明希呢,让他先答。”
江弋槐只得咂着嘴,翻白眼看向别处,合着不是好学生,话还不让人说了。
明希答道:“不是。”
“不是,明希你别怕,老师在这儿呢,她要是敢逼你,你就告诉我!”董明好声好气地安慰道。
“真的不是,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江弋槐听罢,在一旁得瑟起来,翘起腿,抱着肩,眉飞色舞地挑衅董明。
董明这次也懵了,怎么闯祸这种事还会传染呢?但他依旧表现的十分沉稳严肃,道:“你们两个都给我去门口罚站!”
江弋槐当即开始收拾家当,不以为耻,反而兴奋道:“要站到放学吗?”要是董明让她罚站,那不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翘掉跟姓关的的演讲比赛,她简直求之不得!
“哦,姓江的,比不过想溜啊!”关攸攸正在背稿子,此时一眼看穿她心里的小九九,转过身来得意道。
董明轻蔑一笑,这小鬼头原来在心里盘算着这事呢:“罚站得站,比赛也得照样比!”
“那是不是到时候只要站在台上什么都不说也行?”江弋槐使出自己惯用的讨价还价之道,游刃有余地应对道,“老师,没有一整天时间,我可写不完演讲稿的,到时候可就要辜负您的一番期望啦……”
离董明更近的明希已经听见他将手指掰得咔嚓作响的声音了,他清清嗓子试图提醒江弋槐。
关攸攸率先打破他二人对峙的凝固空气,笑着对江弋槐道:“哈哈,那你可输定了!”
谁知一语毕,董明和江弋槐皆将矛头指向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吞吞口水,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好,罚站就先欠着,要是今天的演讲你输了,从明天起,罚站一周!明希……”
“不看着我同桌我可写不出稿子来。”江弋槐一把按住明希的胳膊,似乎没听到董明说的话似的,满脸堆笑着对他说。明希替自己说话而挨罚,自己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明希微微侧脸看着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江弋槐却抿着嘴郑重地用力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挑,流露出无所畏惧的微表情。
明希则缩了缩眼睛,试图告诉她别跟老师对着干。江弋槐则挑着眉用下巴指指自己又指指他,最后画了个圈指向董明。
董明已经黑着脸看着他们有段时间了,此时正好与江弋槐对视,眼神凶狠得能迸出刀子。江弋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样公然挑衅他,吞了吞口水,缓缓将头转开。
董明也不说话,只是瞪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啥意思啊?”明希满心困惑道。
关攸攸再次转身过来,解惑道:“这还不明显吗?姓江的死了,你也得陪葬的意思呗。”
“能说点阳间的话吗?”江弋槐暴躁地将关攸攸推回去。
“走吧。”明希对江弋槐道。
“走……去哪?”江弋槐疑惑道。
“不是你说咱俩一起去跟老师道歉吗?”
“啊?”江弋槐一手扶着脑袋作回忆状,“不是你说你害怕,然后我意思我罩你,董明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应该是这样吧?”
“我的意思是让你别顶撞老师!”明希说着忽然笑起来,“这就是无效交流吧……”
江弋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两个人还真是各说各的,互不干扰。她看着明希含笑的眼睛,自己的表情忽然凝固了片刻,然后笑说:“原来你也会笑啊!”
“等到被罚站一周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可不得趁早吗?”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啊!我江弋槐可从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我罩你,我肯定罩得起啊,区区一个董明算什么?你就躺好吧!”
“哦——”关攸攸拖着长音用力鼓掌起哄,“我可帮你记下了!”
“成天偷听我说话,你有意思吗你?”
“我不想听啊,谁让你就坐在我背后,我可早就不堪骚扰了呢。”
“是我乐意坐你后面的吗?“
“不乐意那你考第一啊,到时候就能坐在董明脸上,用不着再看我脑后勺了。”
“关攸攸!”江弋槐双手攥紧拳头,明希连忙按住她道,“快写稿子吧,不然到时候真的要罚站了。”
江弋槐冷哼一声,这才作罢。
她耐着性子对着本子整整坐了一天,竟连一个字也没能憋出来。终于挨到了放学,于是只好在心里给自己鼓气,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脸定平,没什么越不过的坎!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学术报告厅在办公楼一楼,与体育馆分立在操场两侧。她趴在门外,弯腰从门上的玻璃窗望进去,台上是校长在讲话,台下则整整齐齐坐着全校老师,整整齐齐地刷手机。
她偶然回头,正好看见赵长煦在身后的操场打篮球,心中一喜,演讲比赛的事即刻被她抛到九霄云外,自言自语嘟囔:“那不是我们班赵长煦吗?果然还是我们大中锋靠得住!”
不远处的赵长煦同样看到江弋槐,招手示意道:“明希去休息了,来凑个数?”
“明希?哪个明希?”江弋槐怀疑自己的耳朵,她还以为那家伙为了出风头,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来训练了吗?
“就你同桌。”
“人呢?”
“往体育馆去了。”
江弋槐听后便径直去了位于对侧的体育馆。推开玻璃门,将整个场地扫视一眼,并没看到他的身影。她的目光在更衣室的门口停下,思忖片刻,之后径直走到男更衣室门前,甚至没有犹豫便推门走了进去。
正对着门口站着的三两个男生皆惊慌失措,伸手抓到一件东西便掩住自己,一脸警惕地看向她。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男人什么样子,她简直熟悉得堪比熟悉人类的排泄物。
她转去深处,只见一个跟明希极像的人背对着她坐在屋内长椅上,他上身前倾,每次呼吸都能看见他肩头在剧烈起伏。
许久,他从座椅上起身,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她正要上前搀扶,见他已扶住了一旁的衣柜,正要转身之际,她连忙逃出更衣室,背靠着门站定,紧张地扣手:一般人体质再差,也不至于打一会球喘成这样吧?她又想起之前跑步时也是,快步在后面追着她时也是,她就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些什么的。
转念一想,之前好像还是自己给他报的名,她尴尬得恨不得以头抢地。
下一刻,明希已经推门出来。她即像碰巧遇到那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扯谎道:“呦,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是来找关攸攸的!”
明希看起来仍像从前那样平静,只是眼里的温度更冰冷一些:“我没问你来做什么的吧?”
好像是哦,她一拍后脑勺,草率了!
“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他在里面吗?”她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故意趴在门口对着里面,“关攸攸,关攸攸——”救命啊,快赐我一个关攸攸吧!
“找他的话应该去学术报告厅吧?”
“说得对哦!”她连连点头。
明希见她没有要走的意图,于是打算先一步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江弋槐咬咬牙,与其这样绕弯子,还不如让她死个痛快,“那天放学后你还待在学校,就是在练球吗?”
倘若是这样,那么她那天跟他说话,他那不愿回答的做法就说得通了。一想到这儿,她越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像是冤枉了别人一样的感觉。嘴上却责备道:“既然要练球为什么不跟家长说?你知不知道她在校门外等你时有多焦急?”
“不是有人临时报了我的名吗?”
“我……我那就是个提议,你要是真的不想参加的话,其实也可以拒绝啊。”
明希只是看着她,眼神似乎是在说你在耍我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种体能废物报了名也只能给一班丢脸。你那时候可以直说的,我肯定不会逼你,其他人也不会。其实现在也来得及,走,现在就把你的名字划掉。”
明希仍只是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怕被他们说啊?没事的,你就说是我看你太差劲,逼你退出的就行,让他们有什么意见冲我来就行。”
“名单早就交了。”
“交给谁了?大班长吗?田禹我熟,跟他要回来就行。”
“你都看见了吧?”明希向后退了一步,将江弋槐的手甩开,冷冷道。
“啊?什么?”江弋槐陡然出了一身冷汗,平时说贯了谎话的她此时竟结巴起来,“我我我……看见什么了?”
“刚才,在更衣室里。”
“没有!这是男更衣室,人家是女孩子啦……”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里有点吵,可以换个地方说话吗?”明希说罢,率先转身走了。
江弋槐则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二人前后出了体育馆,拐去楼后的小花园。
“我有心脏病。”明希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平淡地说着,似乎得病的并不是他。
江弋槐正在思索自己该做何表现,高兴是不应该的,悲伤似乎又显得做作。只得故作轻松缓和气氛:“我就知道肯定是骗人的,对吧?”
只见他忽然转身面对着他,抬起眼眸注视着她的眼睛,道:“我有心脏病,没有开玩笑。之前从市一中转来河瀚也是因为我妈希望我上学离家近一些,她正是因为对我放心不下,所以即便转来河瀚还是要接送我上下学。得了我这种病,不可能自由自在地运动,甚至走路也走不了太快,”他顿了顿道,“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同情,也不是责怪你让我报名这次篮球赛,因为我最后选择参赛并不全是因为你。”
“自从我一年级那年查出这个病开始,我妈就像保护玻璃娃娃那样照看我,运动会全不允许参加,连朋友和我追着玩也被我妈训斥,她担心我在学校会被打闹的同学撞倒,除过去洗手间,甚至不许我在课间时候出教室门。十多年来,我被要求每天都要十点睡觉、六点半起床,每天早晨喝一杯牛奶,每顿午饭都要吃一碟水煮青菜……以前我总是后悔,后悔在幼儿园时没有多跑跑步,希望那时候的我不要挑食,尝尝鱼籽的腥咸是怎样的味道。我得谢谢你给我报了名,起初我的内心也很拒绝,但是现在我开始不后悔了,如果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我想趁着我现在还能跑、还能跳,拼尽全力参加一次篮球赛,因为只有当我的脚步声通过骨骼传进我的耳朵的时候,我才会暂时忘记我的病,并且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活着的快乐。所以可以请你替我跟我妈保密吗?”
她已经听懵了,却情不自禁地点了头,也许是因为听到了那句篮球会带给他快乐的话,她没想到自己与他竟会在这件事上产生共鸣。
“还有一件事想请求你。”
“啊?什么?”
“我接替的是你的位置,可以请你帮我训练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江弋槐故意摆起架子,“没点拜师礼说不过去吧?”
明希转身便要离开,她连忙追上:“不是这么小气吧?又没跟你要钱!”
“我帮你找关攸攸!”
“关攸攸?”她似乎突然恢复了记忆,“完了,演讲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