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病娇太子偏要宠我(重生)》
三生糖/20220224
第一章
云霏霏是被冻醒的。
新年将至,落雪昼夜不停,偌大的碧霄宫堪比天牢,不止没有炭火取暖,甚至连象样的过冬袄子都没有。
寒气无孔不入,直往骨头缝里钻,云霏霏躺在破旧的木床上,感觉全身的血骨都被冻成冰一样。
昏迷前,陆骁曾跟她说:“我们很快就能出宫。”
然而自保都难,又要如何出宫?
陆骁身边亲信,早在三年前被告谋逆时就全都被处死,心腹至交无一人幸存。
看守他的太监也被人收买,别说克扣衣食柴炭,就是欺凌作践都敢,若非陆骁自幼习武,身强体壮,怕早就跟她一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或许,陆骁也知道她撑不过这场严冬,才会这么哄她。
云霏霏喉咙疼得厉害,想下榻倒杯水喝,却才刚刚撑起身子就又跌了回去,剧烈地咳嗽起来。
盖在身上的布衾顺着下滑一些,露出洗得发白的碧色宫服。单薄的衣裳下,纤细柔弱的腰肢弯曲成痛苦的弧度。
云霏霏极力压抑着身体的不适,依然咳得撕心裂肺,鲜血无情的顺着指缝蜿蜒而下,从细瘦的手腕没入衣袖之中。
陆骁端着刚熬好的药回来,听见她痛苦破碎的咳嗽声,三步并作两步,一瘸一拐进到屋内。
云霏霏飞快地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不想让陆骁发现她又咳血,却又忍不住偷偷露出双眼,看他。
男人高大清瘦,背脊笔挺,即便成为阶下囚,被软禁在碧霄宫后瘸了一条腿,甚至得自己劈柴煮饭、浆洗衣裳,一双手冻得生了疮,都困不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与优雅。
陆骁放下洒了大半的汤药,擦干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来到云霏霏面前。
她的身体实在太差,刚被扶起便又急促咳嗽起来,似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难受得浑身颤|栗。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云霏霏咳得昏天暗地,没有发现掌心里成型的血块,陆骁却猛地停住,怔了片刻才回过神,将她连人带被抱到腿上。
怀里身躯纤细柔弱,好似轻轻一折就会断,不足巴掌大的小脸憔悴消瘦。
陆骁边帮她顺着背,边拿过干净的帕子,仔细地拭去她脸上及手里的血。
她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可那是一种病态且脆弱的苍白,衬着粘稠深红的黑血,更显怵目惊心。
陆骁捏着白布的手指泛着青白,动作却愈发轻柔舒缓,仿佛害怕碰碎了她:“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他面色平静,嗓音低缓温和,云霏霏却感觉到那双抱着自己的手臂在轻微颤抖。
许久之后,云霏霏终于缓过来,陆骁下榻倒了杯水,一口一口喂着她。
“我们今晚就走。”
云霏霏看着他狭长昳丽的眼,嘴角浮起甜甜的笑:“好,殿下在哪,奴婢便在哪。”
也不问他要走去哪、能走去哪,那强撑着让人放宽心模样,着实让人打心里怜爱。
陆骁忽地俯首,贴在她唇瓣上安抚轻吻。
云霏霏僵在他怀中,一动都不敢动。
这不是陆骁第一次吻她,更加亲密的事也做过。
游走过每一寸肌肤,颠来倒去摆弄无数次,甚至从里到外都烙上只属于他的印记。
她却始终不敢逾矩。
吻浅尝辄止,陆骁很快就解开刚才带回来的包袱,为她换上崭新的衣裙,裹上厚实温暖的大氅,又细心地系了斗篷。
云霏霏骨相美,皮囊也媚,即便病弱成了这样,还是压不住她的艳色,帽兜到领口那一圈柔软的狐毛,衬得她小脸越发柔美精致。
她许久不曾穿得如此暖和,看着仍是一身粗布旧衣的陆骁,漂亮的美人眸慢慢瞪大:“这些都是哪来的?殿下呢?您没有吗?”
陆骁微微弯了一下眉眼,不答反问:“还冷吗?”
他本就眉目如画,笑起来更是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云霏霏原本乱跳的心扑腾得更厉害了:“不、不冷了。”
直到温热苦涩的汤药入喉,云霏霏才如梦初醒。
哪来的药?她被扔进碧霄宫的第一年就病了,看守太监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云霏霏想起当初为何会被四皇子扔进这个地方,以及他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神色俱变。
难不成药和保暖衣物都是四皇子给的,他并不打算停止折磨她?
陆骁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凝视着她,慢慢地说:“老四反了。”
陆骁被废之后,太子之位就落到了三皇子身上。两个月前,三皇子溘然长逝,众人以为四皇子会坐上储君之位,病入膏盲的帝王却迟迟不下旨意另立太子。
直到昨日驾崩前才终于下了圣旨,立的却是五皇子。
朝野上下虽然震惊,却不意外。四皇子毕竟与陆骁一母同胞又自幼病弱,实在不是合适的储君人选。
然而四皇子为了这个皇位忍辱负重、筹谋多年,甚至不惜诬陷自己的亲生兄长私藏龙袍,如何甘心将这大好江山拱手相让?高皇后与高氏一族也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寒风吹得门窗咣当作响,也吹得云霏霏的心儿乱颤,她害怕的捉住陆骁手臂,想说什么,体力却开始不支,转眼就倒在他怀中不醒人事。
她最近总是毫无预警的陷入昏迷。
“当啷!”
云霏霏醒来时依旧被陆骁抱在怀中。
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向来肃穆静谧的皇宫满是匆忙纷沓的脚步声,兵器相撞的杀伐之声不绝于耳,哭喊声及惨叫声此起彼落。
雪不知何时停了,两人身边也多了一队甲胄分明的侍卫,逢人就砍,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云霏霏脸色煞白:“殿下……”
“嘘……别看。”陆骁脚下步子没停,扣着她脑袋摁进自己怀里。
直到被抱上马车,云霏霏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离开碧霄宫。
一股不真实感油然而生,她想掀起帘子往外瞧一瞧,却被陆骁摁住手腕:“外边寒气重。”
马车开始行驶,云霏霏虚弱的依偎在陆骁怀中,望着他喉结旁那颗不明显的小痣,没来由地回忆起过往。
十四岁那年,她被送进宫中,最大的心愿便是平安出宫与家人团聚,东宫当差三年谨小慎微,直到得罪四皇子前,也不过是外院洒扫的婢子。
被扔进碧霄宫后,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不可能出宫,却忘了,有的人即便陷在绝境挣扎浮沉、狼狈不堪,依旧傲骨嶙嶙。
陆骁就是那样的人,哪怕太子之位被废,风光不再,他也依然是那个满朝文武齐声称赞,克己自持的谦谦君子,言出必行。
说能出宫,便不是在哄她。
云霏霏还发着高热,脑袋昏昏沉沉的,望着陆骁的一双眼却亮得惊人。
“这么高兴?”陆骁摸摸她的脸。
男人手很大,掌心微凉,贴在脸上很是舒服,云霏霏侧过头,撒娇般的在他掌中蹭了蹭,脸上浮现心满意足的笑。
这个幸福的笑容却没能维持太久。
马车刚出城不久,云霏霏就听见驾马的侍卫扬声喊道:“殿下,追兵来了!”
车辕上的另一名侍卫跟着挑开车帘:“殿下,只需再行五里,翻过山头便安全了。”
陆骁微微颔首,像是早有准备,飞快地抱起云霏霏钻出车厢,跃上马背,挥刀斩断骏马身上套车的绳索。
马车旁的侍卫们纷纷拔剑,迎向追兵,为两人争取更多逃跑时间。
凛冽寒风迎面而来,如刺刀般割裂整个心肺,云霏霏咳嗽不止,鲜血顺着苍白的唇角滑落下来。
“殿下,马驮着两个人跑不快……奴婢的身子早就不行了,横竖都是死,您赶紧放奴婢下马!”
陆骁蹙眉不语,回头看眼追兵,全力夹紧马腹,策马狂奔。
积雪凝寒,路更难行,云霏霏听见后面传来的阵阵马蹄声,心急如焚。
若不是因为她,陆骁不会搭乘马车,早已乘着快马全身而退。
云霏霏顾不得口中不停溢出的鲜血,边咳边道:“当年要不是殿下……奴婢早已投井自咳咳咳……尽,您已经让奴婢多活两年,奴──”
“娇娇,”陆骁打断她的话,利落的下颚线条绷紧,隐隐带着一股怒气,“我允许你死了吗?”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云霏霏忽然没了声音。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道道利箭犹如催命符般向两人追来,陆骁熟练地驾着马在林间穿梭,哪怕快得只留一片残影,箭矢依然无情的射中马腿。
马儿长嘶一声,暴躁地想把背上的人甩落,陆骁不得不抱着云霏霏弃马。
也终于看到,那件由他亲手穿上的斗篷,不知何时已被鲜血浸染得通红。
陆骁一愣,随即背起人往山林里窜去。
他瘸了一条腿,又要躲避乱箭,逃得十分狼狈。
一支流箭飞来,正中云霏霏后肩。
离开马车后,她的咳嗽再没停过,利器入肉的声响显得微不可闻。
云霏霏咬牙闷哼,强忍着剧痛,用力拔下左肩上的箭,颤着手解掉身上的斗篷。
帽兜上那一圈白狐毛在夜里太惹眼。
会害死陆骁的。
她的动作太大,像在挣扎着要下地,陆骁猛地厉声喝道:“娇娇!”双目隐有血色蔓延。
“……你听话,”平静和克制开始崩溃,沙哑的嗓音压抑着极致的惶恐,“抱紧我。”
抱紧我。
这句话云霏霏初到碧霄宫就曾听陆骁说过。
当时屋内一片漆黑,连月光都没有,陆骁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发颤,素日里被他隐藏得很好的阴戾与脆弱全都涌了出来。
他就像一头受伤发狂的野兽,狼狈又无助,与众人印象中清冷沉稳的太子殿下截然不同。
云霏霏吃力的抬起头,看了眼漆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又看回陆骁俊美昳丽的侧脸,迟疑片刻,唇瓣缓缓印上他的耳廓,与他耳鬓厮磨。
“别怕。”陆骁以为她在撒娇,将人往上托了托,更加奋力向前奔跑。
云霏霏一怔,勾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明明是她想要安慰陆骁,反倒被他抢走要说的话。
后头的追兵渐近的同时,云霏霏苍白的脸庞多了几分血色,昏沉的脑袋也无比清明起来。
“殿下,”她不再咳嗽,就连声音也充满朝气,就像许多年前两人初识时一样,“快,再跑快一点!”
“好。”
“殿下,等奴婢身子好了也想学骑马。”
“我教你。”
“殿下,您说山里能有热水沐浴吗?”
“有,待会儿便让人烧水。”
“太好了殿下,不过奴婢实在太累,要先睡一会儿,待会儿到了您再叫醒奴婢好不好?”
回光返照的时间是那么短暂,云霏霏拼命地收紧手臂,想抱紧陆骁,眸光却逐渐涣散。
“娇娇,别睡!”陆骁皱起眉,语气焦急,“翻过前面的山头就到了,那里不止有我的人,你阿兄也在。”像是怕她睡着,他一改平时的沉默寡言:“娇娇,你可有看到火光?云侍卫已经往我们这儿来了。”
云霏霏本就是强弩之末,撑到现在全凭一股意志坚持,听见接应陆骁的人来了,身心彻底放松下来,慢慢闭上眼睛。
“殿下……”
“嗯?”
殿下,我舍不得你。
纤细的手臂轰然垂下。
在完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云霏霏感觉自己被人用力抱进了怀里,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想象之前每一次昏迷那样笑着对那人说:“殿下,奴婢没事。”
想再看男人沉默而又温柔的凝视她,用他的体温温暖她的所有。
却再也没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