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欲加之罪
池棠就这么死了,横尸在祠堂里,额头破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鲜血流了一地,死状异常凄惨。
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祠堂里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没人先开口讲话,只有关楹杉颤抖的呼吸声尤为触目惊心。
众人或多或少都开始面露犹豫之色,此事似乎陷入了一步僵局,毕竟,在场的人除了黄月英是确确实实希望借机好好折磨教训关楹杉一场,他们其他人不过都是些随波逐流的帮凶罢了。
真叫他们去做什么恶事,他们兴许还会犹豫,退缩,可是往往正是存在他们这样人云亦云毫无主见的人,推波助澜,才会越发导致悲剧的发生。
算不得什么好人,坏也没坏到骨子里,顶多是在伤害别人的时候,帮着凶手多递过去几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罢了。
沉默片刻后,黄月英最先回过神来,她着实没有想到,跟在关楹杉身边这个不起眼的小奴才竟是个性子烈的,为了维护关楹杉肯自个丢弃性命。
可是,她真的不懂,关楹杉这贱女人有什么值得的?
倒是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察觉到众人犹豫的神色,黄月英不由开始心急起来,她筹谋了这么久,绝不能让一个小婢女坏了她的计划。
此时正是需要趁热打铁敲打一下的时候,她思索片刻后佯装着不经意说道:“啧啧,死的可真是惨啊……关楹杉,你的贴身婢女因你而死,你就没什么话想说的么?那这池棠可真是枉死一场了。”
关楹杉沉默不语,并不理会她刻意的挑衅。
黄月英继续引导着众人:“诸君信这婢女的一面之词?家主查了这么久,这池棠迟迟不肯认罪,偏偏今天我们将她的主子请过来问话她招了,且不说拿不拿得出证据来,就单凭一个小小丫鬟的话,也不值得相信。诸君以为呢?”
她的话果然奏效,有别的长老犹豫着猜测道:“莫不是……关楹杉这狐媚子怂恿于她这般说?”
“……方才我还瞧见关楹杉偷偷去碰了碰池棠的手,指不定就是威胁于她……”
“这池棠向来侍奉关楹杉,必定是知晓什么,眼见事情败露,畏罪自杀也说的通。”
“一个小小的婢子,诸君不用理会。”
“……”
一句一句落在耳边如同毒药,关楹杉低着头,眼睛里盛满悲痛,仔细理了理池棠鬓角的发,替她合上了眼睛。
低声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她不想再去理会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他们才是杀人凶手,却恬不知耻,作恶作的如此理直气壮!
简直可恨!
可是,最可恨的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
不管关楹杉如何觉得,众人定下心来后,又很快把池棠的死抛诸脑后,议论纷纷,越说越离谱,像是能以对关楹杉的言语裁断中获得一丝落井下石的快感。
“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这乡下来的野丫头登堂入室,小门小户如何同容家相提并论,就是平白生着一张狐媚皮囊,蒙了家主心智,尽添糊涂事了!”
“我当初怎么说的,是不是说过,这女人就是个祸害!必定是她这般妖孽,才叫她的孩子受了罪!小公子出生时,给好好一胎孩子带了病,现在,又使得小公子坠河,身子骨如何受得了!”
“我看啊,就是她狐媚祸主,想借着孩子争宠才痛下杀手!真是蛇蝎心肠!”
“就是就是!”
“狐媚子!”
“妖孽!”
“……”
这群人总是这样,心里嫉妒着那张叫天下人倾倒的盛世容颜,嘴上却硬气得不屑一顾,正义总是由着他们的舌尖评判,不由分说就把她给说成是狐媚子的妖孽,可是当年,她也是被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堂堂正正迎娶进容家大门的。
众人一言一语,硬是将刀子往关楹杉心窝子里戳,带着叫人几欲作呕的狠毒,就这样将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了关楹杉头上,不讲证据,也没有道理可言。
最后还要高高在上的问一句:“你可认罪?”
关楹杉脸色苍白,一字一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黄月英便是彻底恼怒起来,起身就骂:“好不要脸的狐媚坯子,嘴真是硬,不过是仗着家主能替你撑腰罢了!然而又能如何呢?家主要求的不也是一个真相罢了,这桩桩件件摆在面前岂有你不认的道理?传出去简直是要丢光了咱们容家的脸!媚主祸家,枉顾性命,诸君我有一提议,依照家法,该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说完竟沉不住气,先行动手去抓关楹杉,是了,只要做成了,哪怕事后出事,容寻责怪,但关楹杉已经死了,法不责众,总不能叫容家上上下下这些人都给关楹杉偿命,死了也就死了,于事无补了。
○
“滚开!”
容怜忽然跌跌撞撞从祠堂门外冲了进来,挡在关楹杉身前,将虎视眈眈围着关楹杉的人全都一把推开。
守在门外的奴役竟横七竖八全倒下了,也不知容怜如何下的手。
“你们是些什么东西也敢碰我阿娘?”
黄月英站得最近,被容怜撞了一把腰险些摔倒,她扶着旁边的人才狼狈的站稳,恶狠狠地瞪了容怜一眼,很快就恢复了仪态,凉凉地说道:“嗬……什么东西?就是今天家主来了又如何,诸位长老只是按家规行事罢了,谁还能给我们挑出错来不成?”
“按的是哪一条规?从的是哪一章律?”
容怜阴沉着一双眼睛,冰冷地盯着黄月英,“我竟不知,容家戒律是这般处置人的!”
“宗门法理乃是先辈之众长,岂是你这无知小儿能质疑的?怜小公子可别忘了,此事可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为了你落水之事何以这般兴师动众!你那日为何要去后园,又为何落水,总得有个说法!轮得到你来质疑?还是说容家规律管不了你,关楹杉把你管得都快不姓容了,要不你改姓关如何?”
黄氏恶毒的笑起来又弯下腰凑近了他耳边,压低声音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落水为何,常柏可是同我说起过,春神祭的时候,他曾见过你。”
常柏便是那日在园子里撞到的外姓客卿。
果然,整件事都是黄月英指使的。
黄月英得意的笑了笑,复又意味深长地道:“你觉得你母亲这个贱女人能脱得了关系?今天她进了这间祠堂,她就必须给个交代。你要知道,只要同你相关的事,就会同关楹杉绑在一起,你怎么能来怪我呢?要怪就怪你姓容!”
“你就不该来到这世上,容怜!”
打定了主意要拿这件事做文章,竟是将关楹杉逼到了死角。
她若是知晓容怜是跟着她去了,她便是纵容容怜寻死,让容怜涉险;若是不知容怜跟着她去,便是管教不严之过。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横竖都要让关楹杉坐实罪名。
然而,不管如何算她的过失,他们都不会提及,原本这场春神祭是为了要谋害谁。
黄月英见容怜没再言语,勾了勾嘴角,到底是个孩子,又能如何呢?
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点小插曲罢了。
她不再理睬容怜,招呼着其他人上前来,再次去抓关楹杉,她今天一定不能放过关楹杉,她已经忍了太久了。
只要关楹杉一死,她这么多年来的痛苦都会有个结果。
她绝不能错失这次机会!
关楹杉今天必须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