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反对之声
那封折子里事无巨细备注了各种情况以及应对之法,直接当军令发布也未尝不可,总之是一份很妥当的计划。
当然还有些没有写上去的话,比如,逐安准备断后,势必会为百姓们争取足够充足的撤离时间,比如,逐安准备拦住匈奴攻进坞城。
倒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杜骆斌很快召集起所有士兵,将这道命令传了下去,吩咐着众人早做准备。
终于找到办法了,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士兵们纷纷欢欣鼓舞,至少不必坐以待毙了,等待失败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是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
战事中,适时的弃城撤退,保全战力是常有之事,对于士兵而言,他们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然而,一直没想出办法来的文官们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持反对意见。
很多时间,这些文臣骨子里总是带着几分自恃傲物的酸朽劲,或者,直白些来看,可以说作是一种中庸。
他们乃是朝堂之上的大臣,是这一朝国祚的推动者,他们从千千万万平民百姓中脱颖而出,封官加爵,成了位高权重的贵人,接受着旁人的仰望。
所以,适当的时候,总该品头论足,提上点意见才好。
虽然遇事涉险时,他们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然而,他们往往在旁人提出意见时,逆大势而行,非要发出些与众不同的声音,以显示他们有着自己的想法,并非随波逐流,毫无主地。
可是,这样只会越发显得他们庸庸无为。
好听些是高风亮节,难听些便是冥顽不灵。
他们说:“诸君为何要弃城而逃?难道我们这泱泱大国之力还守不住一座小小的坞城么?弃了难道是要将西北的土地拱手相让么?绝不能如此!”
杜骆斌预感他们想说什么,只觉得有些头疼,不过,军中不比朝堂,哪能由得他们来指手画脚,为了能让计划顺利实施,他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弃城逃跑,是疏散……”
他还没有说完,文臣们又义愤填膺地反驳道:“有何不同?都是弃城而逃,懦夫行径!你堂堂一方将领,怎可说出这般没羞没臊的话,简直是鼠目寸光,荒唐之辞!”
杜骆斌没好气地反驳道:“总好过夸下海口到时又夹着尾巴灰溜溜逃窜来的有骨气!”
这你来我往的几句唇枪舌战,虽比不得朝堂上的波谲云诡,但被杜骆斌毫不留情面的回击话一噎,几位大臣不由脸红脖子粗恼怒起来,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偏激。
“杜将军何故存心同下官作对!杜将军这番话所言,未免有些太过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真不知杜将军的心是向着哪边的……”
“莫不是杜将军怕了那匈奴蛮兵所以才故作托词!”
闻言,杜骆斌也动了气,不客气地回击道:“你说谁怕?本将之心,天地昭昭,自是问心无愧,几位大臣可不要空口白舌污人清白!那匈奴欲屠城逼战,疏散百姓乃是必要之举,倒叫你们一张嘴颠倒是非说成是怕了!”
那带头反对的大臣回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理所当然——“小小匈奴部落不过朝月几座城池大小,能成多大气候?简直可笑!弃城而逃,有损我大国颜面,传出去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像是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西北肆虐的风雪都没让他觉得那么冷过,杜骆斌顿时觉得有些语塞,到现在了,竟然还有人会觉得匈奴成不了气候!
这些人究竟是在帝都的温床里生活的太舒适了,还是身居高位视听不达成了井底之蛙,连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了吗?
他们没有见过战火的恐怖,没有见过战争的残忍,竟连一点危机意识都不肯有了么?
哪有一直繁盛不衰的治世,此消彼长乃是帝国不可避免的规则,沉浸在天朝大国的美梦之中,战火烧到了门外,还觉得那不过只敌人是小打小闹的烟火!
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让朝月陷在如今的囫囵境地里!
大难临头的时候,仍在这些无关紧要的面子问题上纠缠不休,这一刻,他突兀地觉得自己戎马倥偬的曾经有些悲哀。
为何而战?
又是在为了谁奔波卖命?
如果那时,逐安真的抛下西北离去,难道以后要仰仗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吗?
陷入那样的境地之中,他们该如何?坞城的百姓该如何?朝月国的未来又将何去何?
他不敢深思。
心里涌上来的震惊让他有些失神,喃喃着辩解道:“都说了,只是疏散……疏散百姓去安置,并非不战而退!”
那些大臣仍是不依不挠,继续以话语为利器炮轰着杜骆斌。
“有何不同?这就是逃跑!”
“是啊是啊!杜将军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有辱门庭!”
“杜将军,本官之前还仰慕将军的骁勇善战,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几个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指责着杜骆斌,他被这几个老糊涂烦的心中窝火,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正准备回击两句,手下的几个小兵忽然不服气的回道:“我呸,亏得我们将军给你们脸了,叫你们这般胡言乱语!说的倒是轻巧,几位大人好气魄,那不如你们留下守城好了!”
“是啊,什么都不知道就指指点点,你们有了解过战况吗?吃皇粮不办事的人,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坞城那么多百姓,如何保证他们的安全?”
“嘴皮子一搭,话倒是说的麻溜!我瞧着匈奴打来的时候,就你们跑的最快!”
他们不服气地出声反驳,他们的身后还有无数敢怒不敢言的士兵,此时也纷纷把目光投向那几个出头的小兵,好化作力量支持他们。
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只是个小兵,没有一官半职,像是战场上的蝼蚁,炮灰,没人会在意心疼他们的死活,不知道哪一场战争里,他们就会再也爬不起来。
除了野心勃勃的上位者,谁会愿意热爱战争?
这些安稳躲在后方,呆在繁华城邦里的大臣们,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从未吃过西北的风沙,也从未嗅过战场的血腥,哪怕这次到西北来,也只是以随行帝驾为荣,不得不到西北来,并非真心实意想来帮助深受战乱困扰的百姓,他们躲在后面,颐气指使,对他们的苦苦挣扎,漠不关心。
哪怕是他们战死,这些人都会觉得是应该的。
分明这是能保全更多人的办法。
可是他们攻击着杜骆斌,也在嘲讽着他们,困境中,愤怒总是随行。
眼看连几个小小兵卒都敢站出来同他们叫板,几位大臣们气得脸色忽红忽白,有些落不下脸面。
为首的大臣一甩广袖,“哼,不走就不走,老夫可不愿做这缩头乌龟,老夫誓要与家国生死共存!”
其余的大臣也纷纷附和,抚掌称是,越说越是大义凛然,一身正气,好像他们真的愿意为了这场战事献身,可是他们连一个解决的办法都想不出来。
他们说着,像是感动于自己的骨气。
眼看就要闹起来,最后只会一团乱,什么都做不了。
杜骆斌不想再耽误时间,当即冷了脸,“请诸君不要忘了,这是军中,杜某只听从军令!”
“谁下的军令?万将军可还是在床上躺着!难不成是杜将军自己想的?”
话音刚落,引起一阵奚笑声。
另一位大臣眉眼间隐隐有些得意之色,“还不得我们这些做朝臣的共同商议做决定!”
领头的文臣抚着胡须,附和道:“正是如此,杜将军倒是说说,是谁下的命令?”
人群后面忽然有一人应了声。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