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润物无声
景帝不顾朝臣反对,当天便下了诏书,由一信使快马加鞭送达了西北。
王君御驾亲临的消息很快就在西北大营传开,百将肃穆,万兵齐整,严阵以待。
当然,送达的诏书上自然把景帝前来的目的润色了不少,毕竟已经快到年关,此行正好带来一批战备辎重,也好借此机会犒劳士兵,鼓舞士气。
无疑是振奋军心的举动。
天子出行可谓要事,马虎不得,万邦虽有心亲自去迎接,不过匈奴也知道快要过年了,骚扰越发频繁起来,存心想年前多给朝月这边找些不痛快,一不守着就趁乱骚扰恐吓西北百姓,所以战况胶着,他实在脱不开身,便在诸位将领中挑选合适人选。
军中众人再次陷入焦头烂额的状态,又是战事又是御驾的,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走路都是匆匆忙忙,像是脚底生风一般。
杜骆斌这几日不用当值,便自告奋勇接过了这项差事。
只是,万邦对于杜骆斌特有的大嗓门还有一根筋的认知还是较为清楚不过,当即琢磨再找个性子稳重的人看着他一点,两人一起去迎御驾,既不会失了礼,也不至于出太大乱子。
基于各种各样的因素,挑来挑去只能拜托逐安了。
毕竟,说到性子稳,逐安这年纪不大,性子倒是真的格外稳重,办事麻溜,又稳又好,总之就是叫人觉得放心又可靠。
距离逐安受伤的日子,已然过去十多天了,耐心休养,逐安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对于万邦的委任也就没怎么推脱。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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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闲下来时,养伤的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他得知万昭和就是阿蛮之后,一直想找万昭和谈一谈,多了解一些他一直追查的事。
然而,也不知道万昭和受了什么刺激,再没有出现过在他眼前,甚至连偶遇都没有,逐安甚至特意去万昭和住处拜访了几次,结果也均是扑了个空。
一次两次倒还说得过去,只是,每次都是这个结果,只能说是刻意为之,分明就是万昭和在故意避开他。
分明那时,他也觉得万昭和有话想跟他说。
突如其来的转变很奇怪,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这样了。
有第一次受伤的时候织梦拔刀恐吓过万昭和的先例,逐安便自然而然地以为,自己再次因为万昭和受伤昏迷的那个时候,万昭和又被织梦不留情面地痛骂过,所以万昭和颜面尽失,恼羞成怒,痛恨他俩至极,眼不见心不烦,这才刻意避开他们。
然而,他私下问了几个人,特别是帮他处理伤势的军医张先生,都否认了此事,几个人都没有见到过织梦再像上次一样大发雷霆,想也是,若是真有此事,肯定早就像上次一样在将军之间传开了。
没有结果,便问起容怜,容怜却只是笑笑,随意摇了摇头,并不作答。
最后只能找织梦求证。
当然,并不是怀疑织梦,更不是责怪织梦,只是想确认一番,也好做应对。
织梦看着他,垂下眸子想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想跟织梦聊起万昭和,自然不能拐弯抹角,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逐安便将上次得知万昭和便是阿蛮的事,详细同织梦说了一遍,解释了原委,织梦听得很认真。
逐安忽然想起,她回来的那一天。
○
逐安重伤昏迷醒过来的那天,织梦外出不在身旁,叫他心中难以抑制有几分失落。
直到五六天后的清晨,织梦才裹着一身冰雪寒气,钻进他帐中,面色倦怠,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久的路,只为了赶着回来见他。
想起织梦留下的那首诗,他竟有些再次重逢的欣喜感动。
本在写字的笔,堪堪停在了纸面上。
有些习惯总是潜移默化,润物无声。
他们自从武林大会结伴离开江南后起,就再没有离开过彼此,最初下山时的一个人,已然在朝夕相处的陪伴里,默认成了两个人。
看到她就觉得心中踏实,再远的路也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看着一身风雪寒意的织梦,心中纵有雷霆万钧,柔肠百结,也只是化作一声春雨淅沥的温柔轻语。
“回来了。”
抬手移开笔的时候,雪白的纸张上已然晕了一大团墨迹。
织梦亦是望着他温柔笑起来。
“嗯,回来了。”
往常回来,织梦总爱拉着他同他讲一讲外出遇到的事,不管有趣无趣,这次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两三句便掠过不提。
虽然说的也不算含糊其辞,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最直接的,逐安便是怀疑是织梦外出的时候,遇到过什么危险,所以才不肯同他详说。
有意无意探查过她的脉象。
一查之后,发现她的脉象是有些微损伤,不过很浅淡,具体如何所伤便无迹可寻。
既然织梦不想提,眼下她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逐安便没有继续强迫着追问,只是暗自煮了许多补身的汤药,找了各种几乎是有些欲盖弥彰的借口拿给她喝下,甚至连一个月前潜入冰河寻药肯定会留下隐患这种话都拿来用了。
几分关心,织梦自是心知肚明,也就乐得顺着他的意思,来“药”不拒,同容怜分了不少蜂蜜解苦味。
两人都用自己的方式,体贴着对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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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逐安解释说万昭和是阿蛮的事,织梦也仍是一副无所谓的神色,不冷不淡地哼了一声,多的话,一句都不肯给。
神色中甚至带着一丝轻蔑。
只不过,不在意万昭和不可能不在意逐安,既然逐安都来问了,肯定是因为心中在意,来问她也只能是因为体贴她的心情,所以才征询她的意见。
织梦想了想,还是多说了几句,算是给个答案。
“哥哥,我知道你心中所求,忽然抓到了一点线索,自然很想顺藤摸瓜查下去,然而,对于此事我却不这么想。幼时有乳名这种事并不稀罕,也算不得是什么丢脸的事,可是偏偏军中根本无人知晓万昭和还有个小名叫阿蛮,要不是她对荧惑说起,被哥哥偶然听到,可能我们也会一直被蒙在鼓里,无从得知。开始我们不也是猜测过她就是阿蛮,后来又自己否认了吗?”
逐安沉吟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万昭和对之前的事,我想了解的事,并不知情?”
织梦点了点头,又再次分析道:“哥哥,十六年前,大将军身陨之事传遍天下,尽人皆知,到现在也是,随便拉一个路人便能问出来的事,以万昭和现在的年纪来说,十六年前,那时她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幼子,怎可能知晓太多?再说,也许她是认识忘愁夫人的,或者夫人对她有什么特殊意义,所以她才会偷偷替夫人立下坟冢。可是哥哥之前提过,哥哥双亲的坟冢实际上是在樊州城,所以,将军冢只是一座空坟,世人不知倒没什么,难道万昭和在知道的情况下还自己再立了一座空坟在将军冢吗?”
“确实,年纪而言并不符合。”
“再说,她立的坟茔还刻意藏在将军冢附近的隐蔽之处,生怕被人发现,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她便是叫我们滚出去,当面下狠手,连正常的吊唁都不允许,立了坟茔又不肯让外人发现,这行为本身就很矛盾不是吗?所以,我想,她大概也不晓得将军冢里究竟有没有葬将军,不知道夫人最后的去向,对其他事知道的程度自然不会有多深。”
见逐安听得认真,织梦顿了顿又歪着头补充了一句。
“当然,哥哥,你完全可以理解成,我讨厌她。”
织梦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不少,显示出几分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