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回日月阁
一只飞梭自列星之间穿过，由北往南穿行，过无边黑夜，过朦胧黄昏，最终南行至天空蔚蓝白云缥缈之地。
待到阳光洒落在飞梭甲板上时，云连枫才从船舱之中出来。
一开面便看到一名黑袍华服青年站在船头，金线勾勒的袖口被风扬起，他的长发也在风声中飘扬。
却又好像与当初用少年躯壳上船时毫无区别。
黑狗趴在门口，等云连枫一出来，它立马把狗头凑过去求摸。
云连枫俯身摸狗头，隐隐觉得少了什么。
她的目光扫视过不大的飞梭，在厨房门上停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移开了。
世间万物都有各自的路途，众生时聚时散。
摸完狗起身时，便见穆年台已经转过头来看她了，四颗玉珠串起来的耳坠在风中轻轻飘荡。
穆年台道：“需要的时候尽管叫我。其他时候，我不敢主动出手。”
云连枫听到不敢两个字，怪异道：“是因为出了长更洲有限制吗？”
穆年台不语，只是看着她。
云连枫懂了，可能这个限制还是她自己搞出来的。
看着穆年台的目光不免更怪。
这得多大仇才会把人家本命剑抢过来封印了，人也给限制上了。
就算如此，人家还对她死心塌地，哪怕她转世重修，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人改名换姓也要跟在她身边。
这正常吗？
不管以那种角度去思考，都找不出半点合理的地方。
敢作敢当如云连枫，此刻经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穆年台收回目光，看着飞梭外，轻声道：“就要到了。”
飞梭下，是云连枫呆过足足八年的几重山门。
山门中的建筑式样是云连枫所熟悉的，只不过柱子上的漆都还很新。
大半楼阁都是在一年内重建的。先前的早已被云连枫亲手焚毁。
穆年台道：“我不知你何时转世，否则，我绝不会让你在这种地方呆上八年。”
“倒也不必。是我自己让梧桐送我入此生的道的。转世前，我并不知晓前途如何。现在知晓了——”
云连枫招手，一团大火自太阳星上分出，落入下方重重楼阁。
“曾经的落寞也好，愤怒也罢，从今了结。”
对前尘往事一无所知时，她曾怨怼。
要是不进日月阁，以她的天赋，在哪个宗门会被埋没掉，还差点成为旁人的踮脚石。
世间众多门派，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的也不是没有，为什么偏偏是身负最强星位的她落进了日月阁那等表面光鲜背地肮脏的地方。
为何她要因为别人随口一句“命途坎坷，有趣一些”便承了这坎坷的命途。
但既然觉得命途坎坷的是她自己，她便明白了过来。
前路未定，那便亲自去走一遭，看看那条路上有何等风光。
命途坎坷，那便一往无前，平了这坎坷的命途。
她自是强大，便无畏世间种种险恶。
也唯有坎坷的命途，才能给她足够的机会，让她展露她的锋芒。
因此，命途坎坷有趣一些。
大火落地四散，几乎将附近的山烧平，掀起的热度足以将严冬化为酷暑。
何况这是大地回暖的春季。
终于忍受不了一般，两个身影从无边大火中缓缓浮起。
云连枫甚至有心情点头：“好久不见。”
那两位星主眼中却只有怨毒。
老太阳星主道：“你这妖人，做尽歹事，有什么脸面一直霸占太阳星主之位？不如早日让出来，让星主之位发挥更大的作用。”
云连枫道：“这不是什么延年益寿的法宝。你想要夺取日月之力，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承受那么多。”
老太阳星主怒道：“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你这是作践长辈。”
穆年台都听不下去了：“到底是谁作践长辈？初代站在这里，你却道她都可以你为什么不行。我头一次看到自大得以为自己能够跟明尊者比肩的人。便是诸天众神要置明尊者于死地，都要耍弄阴谋诡计。”
老太阳星主这才注意到这边还站着个人。
他道：“你又是谁？胡言乱语些什么？”
穆年台气笑了，转头跟云连枫道：“他不识你我，没必要跟他多说。”
太阴星主却多了几分思量：“我两人年事已高，后继无人。要是你还愿意回来，我们还将你当下一代太阳星主培养。”
云连枫故作惊讶：“这么好心？”
穆年台越看越气：“你信了？”
云连枫：“我本就是太阳星主，要他们来认可？”
太阴星主改口道：“下一代阁主。”
云连枫手掌虚握：“从我离开这里的那一日起，日月阁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
太阴星主道：“我看着你长大的，我还不了解你？你说什么气话？要是没有日月阁，你这个太阳星主又算得了什么？”
云连枫却已出剑。
两位星主施展日月之力抵挡。
金色的、与剑意近乎同源的光罩轻易便被斩灭。
老太阳星主急忙挥剑去迎。
银白的法术则幻化为细密的针，从云连枫背后朝她攒射。密集得让人无法躲避。
火焰从云连枫身上蹿起来，如同一面招展的战旗，将太阴之力消融殆尽。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老太阳星的剑碎断了。
接着，他整个人也如同落地的瓷器一般碎裂，从天空中跌落。
云连枫叹气：“我年幼时，他说女孩不够阳刚，不让我学剑。如今他自己却如此不堪一击。太阳星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止弱小，还将偏见刻入骨血。
日月阁发展至今，完全违背了她夺日月之力的初衷。
太阴星主道：“你赢了又如何？你不过是争得一时输赢，却违背了道义。违背道义的人，没人会站在你这边。”
穆年台呛声道：“这就不劳你担心了。离了日月阁，天下十二洲都是她的朋友。没人站在你们这边才是真的。”
太阴星主一甩袖袍，一股冰凉的力量便沿着穆年台的袍角往上爬：“你又是怎么东西？”
太阴之力并非不强大，它诡谲而变化多端，不耀眼，却自有一种别样的锋芒。
是既可以千里之外咒杀人于无形，又可以使亡魂怨愤平息的星辰之力。
却因为太阳星太过耀眼而被轻视，历代太阴星主都不曾下山闯荡，写就自己的传奇。
“不过如此了。”穆年台随手便将化神级别的星力拂落，“明明是该与太阳星平起平坐的星位，却生生混成了这个模样。一万年了，连个在天地间留名的太阴星主都没有。日月阁的制度，何等失败。”
这个星位，向来只被当做太阳星的陪衬。
如同历代以来皆是女性阁主为男性阁主的陪衬一样。
于是，太阴星主的特质被轻视。
初衷是为了让人族面对命运更有一争之力的星位，却只是让某些偏见更为根深蒂固。
在一潭死水的日月阁里，两名上一代的幸运之人，活成了苏长明最不齿的模样。
太阴星主一击不成，转而朝云连枫道：“小连枫，若是你让他杀了我，那么我便是想要补偿你，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会让他杀了你。”
不等太阴星主高兴，便又听云连枫道：“我自己的仇怨，当然由我自己来。”
说完，当真一剑刺了过去。
太阴星主满脸不可置信，步了老太阳星主的后尘。
她的身体落入绵延的山火之中。
云连枫坐在飞梭上，看着整片山峦都被大火吞没。
穆年台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云连枫看着火光辗转跳跃，突然道：“我想起来，我作为苏长明的时候，也曾在这里住过。”
穆年台眼见担忧转为现实，却只能闷闷“嗯”了一声。
日月阁原本建于初代少年时的隐修之地。苏长明被夺灵根后便是在这片山脉中修行的。
后来苏长明携伴侣同归，当初的隐修地建了屋舍，跟伴侣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便是日月阁的雏形。
亲手烧毁这样的地方，有再多感怀也不为过。
他跟着她来这里，暗暗吃点闷醋也不为过。
云连枫摩拳擦掌：“我想起我以前在山洞里埋了不少灵石，如果在的话，挖出来应该还能用。我终于要富裕了。”
穆年台哑然失笑，片刻后才道：“好。”
因为心头都对这个地方有难言的恨意，这么快就结束多少有些不过瘾，两人便并肩坐在飞梭上看火海。
火焰肆意张扬，被风一吹能拂起一股股浪涛。
但被云连枫控制着，始终不曾烧出日月阁的区域。
待到夕阳将沉，云连枫才收了大火，准备下去看看她当年埋的灵石还在不在。
此刻，天空中的夕阳的余晖近乎退尽，大片大片的天空都沉入海水一般的深蓝。
明月已升，浑圆的月轮乍看之下比下沉的落日还要完满。
天际升起渺渺歌声，轻飘得仿佛浮在云端。
白云间出现几条随意勾勒的线条，线条却相互配合划出通道。一个又一个人族的魂灵在其中穿行。
云连枫道：“这个画面我好像有点熟悉。”
很快，她便看到那一个个魂灵上有银白的光点飞出。
一个想法骤然出现在她脑海中，云连枫握剑站了起来。
她曾将人族轮回召入苍穹，将日月之力放入其中。
而现场的画面则刚刚相反，有人在吸取人族轮回中的太阴之力。
云连枫道：“抢钱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