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唠嗑
修行无岁月，而洄川百年之患每百年一度。
也就是说，这种事情对大鬼神而言是隔三差五出现的，对他而言算是熟练度很高的事情。
幽洲面临洄川之乱，唯一的问题是鬼修太少，且在恶鬼面前正经鬼很容易被压制，他一个鬼忙不过来，所以需要正经修士前来帮忙。
眼看云连枫试图用真火压制恶鬼，他也不吸鬼脸了，抽走骨笛道：“今年你们有玩火的过来，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祝灯道：“她是临时被宋长老塞进来的。原本定下的两位带队长老都去山岚洲找日月阁麻烦了。我离开玄夜道三百年，今年回来，还未领到具体的差事，被点了过来。她则是因为缺乏灵石修行，早上刚刚中断闭关，这才领了任务过来。”
十分诚实。
不光没打算给贫穷的云连枫留面子，就连本门师兄弟和自己的脸面也没打算要。
尴尬的却只有根本没被提及的除妖队金丹们。
大鬼神换回了一张人脸，啧嘴：“你们玄夜道还是热闹得跟演戏一样。不像我这幽州，发生的事来来回回就那几套。”
祝灯道：“您在这里跟我们聊天，洄川的事就不管了吗？”
大鬼神差了个童子给客人端茶：“这一次洄川的鬼没人指使，闹不起大风大浪，先看着这个玩火的怎么处理。”
祝灯接过童子端来的茶，茶杯盖子都没打开，也不说话。
洄川上，灼灼的真火沿着两侧河岸次第点亮，既是一种针对鬼物的封印，也是一个缓慢的净化过程。
起码之前那些从恶鬼王身上掉下来的鬼脸被烤得叽咕乱叫。
后面一位金丹弟子小声道：“还有人指使鬼啊。”
大鬼神听见了，道：“不然呢？真当那些做神的都一心为了天下好？”
祝灯抬手就给除妖队的弟子们套了一层隔音阵法：“您别说了，您敢说我们也不敢听。”
神之间自己打来打去，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但他们这种满门都找不出一个渡劫期大能的普通大洲第一宗门，还是少去掺和这等事了。
大鬼神觉得无趣，伸出骨笛，越过真火，去敲了敲洄川里本就被烤得滋滋作响的鬼脸。
鬼脸的表情顿时更苦了。
他一边觉得无趣还一边挤兑玄夜道：“大家都是修士，怎么你们胆子这么小呢？想当年我那友人，不光敢听，还敢跟我一起骂，跟我说要把诸神脑袋都拧下来。这才过去多久，怎么世道就成这样了？”
刚刚才被祝灯解开隔音阵法的除妖队金丹们：“敢问您那友人何在？”
那般人物，不是要成神就是要弑神。
早点知道名字，他们也好早点盯着有人家出现的玉简买。
大鬼神：“哦，太张扬了，死了好多年。”
除妖队：……
祝灯：……
不用祝灯说，除妖队的队员们自己就把耳朵给捂上了。
生怕步了那位张扬人物的后尘。
岸边的人守了一整天，也没见云连枫哪点撑不住了。
太阳真火沿着两岸边缘燃烧，稳定得就像是从幽州地下生长出来的一样。
大鬼神静静看着燃烧的真火。
若非他又把人脸撤了，只留两个空洞的眼眶凝视两岸摇曳的火，那神情几乎能称得上陶醉。
但由于他只带了头盖骨，场面只能算得上惊悚。
看到后来，他不知为何事长叹一声，让除妖队队员们分散开，在两岸布出防御阵型，随时等云连枫坚持不住了上去接替。
三天后，时时保持着防御阵型的金丹们经脉麻了脚都酸了，两岸的火焰还在燃烧。
除妖队：……
听说这个人是宋长老专门带进来刺激新弟子们上进的。
新弟子们有没有受到刺激他们不清楚，反正他们是感觉挺刺激的。
大家都是金丹，他们只是摆了三天的阵，受洄川中鬼物的影响，还没动手，就已经觉得难受了。这人烧了三天火，真就一点都不觉得累的吗？
真火连烧三天的效果也是斐然的。
洄川中那一张张恶鬼的脸，都被烧到皱拢。洄川之中不知是什么成分的黑泥扩散了许多，洄川看起来比之前开阔了不少。
大鬼神每日都来洄川查看一遍情况，前两日还皱着眉头，到了第三日，便也满意道：“若是玩火的还能再坚持两日，此次洄川异变，只怕是我执掌幽州以来应对得最轻松的一次。”
话音刚落，洄川之中异变横生。
数个黑泥柱子毫无预兆立了起来，将盘膝悬空而坐的云连枫封锁其中。
云连枫睁眼，金色的眼瞳发亮，她正前方的黑泥柱子便燃了起来，落在洄川上，却不能像之前那样融进去，而是像一个被火烧着的人一样，挪动四肢在洄川上滚来滚去。
大鬼神同时出手，骨笛乐声一颤，洄川中骤然冲出来几根莹白的骨刺，将黑泥柱子贯穿。
云连枫手掌虚握，掌中凝出一把朦胧的剑。金光与火光在剑上流转。虽然有几分虚幻，却已初具几分迫人的锐意。
大鬼神道：“能以金丹期修为御使大道，后生可畏。”
云连枫问：“怎么解决？”
大鬼神无所谓道：“等。我这幽州执掌天下魂魄，偏偏又没多少鬼修可用。早就沦为了九天之上的仙神博弈的棋盘，我都习惯了。”
除妖队捂耳不及时，平白听了一个本不该接触的大消息，此刻脸色十二分难看。
总觉得他们这群人一走出幽州就会被九天垂落的力量抹杀掉。
偏生云连枫还在问：“何人博弈？他们用什么手段？”
大鬼神就笑：“那还是夺取旁人灵根拿去自己用的那个时代的事。当时个个修仙门派之中取人灵根的事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九天之上的神灵并不禁止。因为当时的大门派身居高位的修士，都是他们的直系子弟。他们的子侄想要个灵根又怎么了？至于无辜鬼哭，又有谁在意？”
除妖队的弟子们完全呆住了，神情如同年幼的小孩听到了什么鬼故事一般。
但那又怎么可能是鬼故事，那是执掌幽州的大鬼神亲口所言。
只是，那又怎么可能是真的？他们生于灵根归自己所有的时代，求道时入的是玄夜道，对于天下不平事的了解全靠玉简，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的时代里，普通人要怎样才能成为修士，而那样的时代又是怎样过去的。
大鬼神道：“我被夺灵根而死，伤口溃烂而死。死前，听说一个同样被夺取灵根的人不用灵根直接修行，修为速度竟然还一日千里。我就在想，我能不能也摸索到修行之道呢？我后来发现，身为鬼，只要斩去怨恨就能修行。我为了下一世不再被人剥灵根，一路斩除怨恨修行，曾有一两百年斩自己太多，神智不清，比普通鬼物还不如。我挺了过来，所以，现在的我是大鬼神。”
云连枫：“那些神灵，到底在用什么手段摆布幽州？”
大鬼神道：“还能有什么手段？无非是世事变迁，他们的后人终于被人一一除去，他们生而为神，却为自己子侄的惨死怨恨人间罢了。说来可笑，他们如此重视血脉，却不在意曾经哪个魂魄才是他们的子弟。于是，他们便想放出洄川里的恶鬼，去摧毁天地间的所有生机。”
除妖队简直听傻了：“这样的人也能当神？不是说神灵都是庇护人间的吗？”
“世上最初哪里有神？后来有大能得道为神，却对自己的后辈有所偏私。他们畏惧后来者获得同样的力量，颠覆他们所创立的规矩，于是便将不服从他们的后来者想方设法扼杀了。”大鬼神轻轻道，“但情愿粉身碎骨都要走出一条新路出来的人，又怎么可以轻易被扼杀？她陨落之前，便已换了人间。”
除妖队的人：“说的是……明尊者吗？”
“对，”大鬼神叹息，“自从接到她陨落的消息，我就一直在幽州等着她。可惜，她一直没来。”
在场一片寂静。
人魂不到幽州，基本意味着这个人再无转世可能。
一代豪杰生得落拓，死得决绝，令人扼腕。
大鬼神道：“可笑，那些神逼死她还不够，还在净化恶鬼的洄川之中下了问罪碑。除非她本人承负下问罪碑上的罪，洄川才能永远平息。否则，洄川中的恶鬼心智受到问罪碑蒙蔽，会忘了自己所犯的恶，只以为自己所受的苦乃是天地变化所造成，自己被判的罪乃是无可奈何时为求生所犯下，每百年必生一位恶鬼王。那些神有空得很，还会暗暗给恶鬼王输送力量，让一群肮脏之物可以同我匹敌。”
说着，他也有些迷惑：“为何今年恶鬼王的力量会这么弱？”
被真火灼烧的黑泥鬼柱还在地上打滚，被白骨贯穿的黑泥鬼柱更是奄奄一息，怎么看都不像是得到神力滋养的恶鬼。
除妖队人齐刷刷看着云连枫。
大鬼神也好奇了起来：“你做了什么？”
云连枫思索片刻，摇头：“也没什么。无非是叛出日月阁的时候引发了几位神灵出手，然后看到他们被渊守神封锁。前段时间炸望海崖引出了一位白衣神，好像是赤谷派祖宗，他想杀我，又被渊守神阻拦了。动手的都是渊守神，跟我没关系。”
大鬼神：“……你就不觉得能引发这么多神的追杀，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