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雷劫后
九天玄雷一道一道接连劈落，海中魔气便被一点一点消除掉。
劈了有足足半个时辰，雷劫似是怒了，很介意自己一直没劈中目标，干脆将一层层云堆叠起来，汇聚出直径百丈的大霹雳，一个猛子朝海底扎下去，直刺靠睡渡过雷劫的云连枫。
这一道雷劫非同小可，吓得看到的人差点当场放弃修仙，就怕牵连到自己。
哪怕有层层海水与魔气阻隔，雷劫还是成功打中了毫无防备的云连枫。
雷劫终于完成任务，这才心满意足散了。
云连枫原本睡得半只脚都踏进了幽冥，正跟鬼城门口的差事闲话家常顺便等着被叫到勾名字，忽然就被这道雷强行拽回了人间。
她醒来，震惊自己居然还活着，就是手脚控制不住抖个不停。但相比死而复生，这点小毛病根本不算什么。
她便继续惊讶去了：她道基都毁了灵骨都碎了，丹田还多了个不可修复的漏洞，人居然还能活？
于是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丹田处的血肉果然不见了，能够直勾勾看到里面缓缓旋转的金丹。
场景太迷幻，云连枫也不能判断自己是真的结丹了还是在鬼城呆久了呆出幻觉来了。
她试着起来走一圈，不料身体一动，牵扯到伤口，又痛得躺了回去。
她终于想起商铺发的储物袋里装有疗伤药，拿了一瓶出来，看了看跟山岚洲截然不同的药瓶样式，十分满意地将疗伤药倒进嘴里，躺在原地等着恢复。
没多久，剑修二号找了过来，准备除魔。
云连枫：“要是你现在把我带出去，功劳跟除魔差别也不是很大。”
剑修二号不是很相信她的嘴。
他四下一看，发现魔已经被除了，闲着也是闲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个空箱子，把云连枫放了进去。
箱子便自动往海上飘。
云连枫：……
大门派的法器用途让她看不懂。
飘出缝隙，她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她便在外面披了件衣服，翻出箱子，往赤谷派内部走去。
旁边正在清理没被雷劫劈死的魔物的剑修一号：“前面更加危险，你快回来，等我师叔来了再过去不迟！”
云连枫随口搪塞：“来都来了。”
剑修一号：……
他就是说，俗语害人！
还想说话，云连枫已经不见了。
剑修一号随口抱怨：“从筑基升到金丹了不起？”
抱怨完自己愣了一瞬，自我打脸：“这才多久，真的了不起！”
被了不起的云连枫根本没在意他的话。
她修为提升后她的五感也敏锐了不少，隐隐能够感受到赤谷派内部有个地方毫无魔气，在被污染的海底，就像臭豆腐里的白豆腐那么显眼。
她想去看看。
朝那边走去时，对面也走来一个人。
那人衣服松散，气质慵懒，让人怀疑他穿着睡袍就出门探险了。他的右耳耳垂上串着一串小玉珠，亏得修士体质强横耳朵才没有变形，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审美。
云连枫隐隐觉得他面熟。
对方朝她笑了笑，继续往前，擦肩而过，似乎微笑在这种场合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礼节。
“等等。”云连枫忽然开口，“我认识你吗？”
对方回头，耳侧玉珠撞在一起，发出泠泠脆响。
他道：“当然认识。”
云连枫皱起眉头盯着他。
那人又是一笑，扭头走了。
玉珠随着他的步态摇晃，十分写意。
骨龙传给她的记忆与一路颠沛着赶往泷桥的记忆交替着在她眼前闪现，那人的眉眼对应了万年前站在满地积水里挺直脊梁的少年，神情步态却与她带着离开山门的修士相似。
云连枫正要开口叫住他，却见他袖袍一抖，消失无踪。
云连枫朝空处作了一揖：“多谢你一直以来的关照。”
那是万年前的赤谷派弟子，如今的夜神渊守。
她的确没有资格要求与那个人平等对话。
云连枫也知道自己修行时日尚短，没有纠结双方的巨大差异。在她看来，那样的人肯帮她的忙，大抵也是看在苏长明的面上的。
按照正常情况，她与那人万年之内兴许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她走进那个毫无魔气的院子，推开门，看到目羊手里拿着泛黄的旧书，表情空洞。
云连枫了然。
这个院子或许就是穆年台之前呆着的地方，所以不染魔气。
但新的疑问又出现了。
穆年台常常回来看看吗？他知不知道下方裂缝里有条骨龙在消耗自己的神魂封印远古魔物？
那位渊守神，在对待魔物的立场上，真的有那么坚定吗？
她走到穆年台之前躺过的旧檐下，推门。
吱呀一声，还残留着当年彩绘的门打开，刺目金光勃然而出。少年时一身清正的穆年台、离开赤谷派后负伤累累的穆年台、独镇万顷沧海的大能穆年台，还有独守万古长夜的神明穆年台，一一从金光之中踏出来，嬉笑怒骂俱全，最终落在云连枫手里，汇成一颗金珠。
猛然窥到神明成长历程的云连枫：“他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倒是背后响起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猫叫。
云连枫转头盯着橘色大虎：“我拿着不合适，你要吗？”
大虎炸毛，转身躲到目羊背后。至于这么大个身子是不是真的可以完美躲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目羊这才回神：“你拿着合适，只有你拿最合适了。”
云连枫欲言又止。
她觉得他们都知道神明的东西轻易拿不得，但不愿意接下这个锅。
目羊长话短说：“渊守神来过，他知道我手上有你亲笔写的更新，买走了。”
云连枫：“不能这样吧？”
她一个剑修写的东西，哪有让人收藏的价值？
目羊：“所以你什么时候写下一更呢？”
云连枫无师自通某妖族的天赋技能，发出挖坑不填的声音：“周围魔气还没散去，我辈修士，应当斩妖除魔。”
目羊：“喂！”
不等她催更，云连枫已经跑远，顺带劈了沿路上的魔物。
目羊：……
行吧，反正是你的故事，你不写有的是人写。
她低头看了看用云连枫亲笔写的经历换来的古籍，又想起渊守神离开之前说的话，又重重叹了口气。
渊守神道：“像从云狸这些上古异种，如今在各门派里只是养着做炼丹炼器的材料。因为现在的环境不再适合它们，它们不可能再有上古时的战力。你这只从云狸先天不足，如若你想要它活到成年，需前往幽州洄川，取一朵新鲜转生莲蓬，方才能补上它的根基。即便如此，它依旧不如其他从云狸。你可愿意？”
幽州洄川，是天下十二洲的版图上唯一不流河水的河。
不得往生的恶鬼被大鬼神用至高无上的法力束缚在河中，旁人在轮回，它们便只在河中来回，乃至于相互吞噬。待到恶被消磨到一定程度，河中便会诞生一名至纯的鬼婴，被收在大鬼神座下做童子。这个周期通常为十二年。
然而不知是洄川究竟有何漏洞，每一百年那些被消磨的恶又会重新聚集，生出一只恶鬼王，就连大鬼神也不一定能够将其消灭。
如今一算，正是洄川生恶鬼王的日子。
目羊摸了摸虎头：“等恶鬼王被大鬼神除掉我们再去洄川找转生莲蓬。这些时日我们先跟在小太阳星身边，看看能不能蹭到什么机缘。”
话音刚落，就见一只硕大的魔物之头从两排阁楼外的缝隙里冒出来，似乎想往这边逃。
然而，一道金色的剑芒闪过，魔物之头被切成了魔气。
目羊：……
不，她不想蹭这个。
此刻，海面上，障海城的修士已经赶了过来。
远古魔物留下的魔气非同小可，不算最后那道汇聚了所有雷霆之力却不知往哪儿打的霹雳，前面数道雷劫，只是让海中的魔气消减了三分之一。也就是说，整个赤谷派遗址，从最高的阁楼顶端，到山脚弟子的居所，都笼罩在魔气之中。
开办遗址观光团的商铺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只能先派几个修为中上的修士下去探探。
魔气这么厚重，他们也不指望能救起来几个活人了，当场新增了一个“遗蜕归乡”服务，指望能够给他们障海城旅游业挽回点名声，让天下十二洲的修士都知道他们热情周到的服务。
修为最高的修士们坐在一起观察着海底魔气的动向，随时准备出手。
按理说一群元婴围在一起，世上再没什么能够逃过他们的感知。谁知其中一个元婴端着茶，杯子一抬一放，神色忽然就跟见了鬼似的。
其他元婴同时转头，面色骇然。
只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海面上，站着一名身穿黑色睡袍、右耳坠着四颗挂珠的人。
在封印魔物的地方睡觉的，还能是什么人？
众元婴弹起来，将那人团团围住。
那穿睡袍的人竟然就地坐下了：“我等人，不对你们出手。”
元婴们都要气笑了，现在是我们来除魔，由不得你选！
最暴躁的修士一剑刺了过去。
睡袍人打了个哈欠。
剑修便也打了哈欠，而后扑通一声掉进海里睡着了。
其他元婴纷纷离剑修远了一些，只觉得元婴大能的脸都被那掉海里睡着的人丢光了，却也重新估量了一番睡袍人的实力。
正想着架该怎么打，却听一声嘹亮的龙吼，浑身冰鳞的海龙自远处海域中腾跃而起，看到被魔气浸染的海面，又惊又怒，直接对穆年台喷了一口冰雾。
海龙盛怒，哪怕不是冲着几个元婴来的，冰雾也未曾波及他们，他们依旧觉得体内灵力被冻僵，元婴都差点冻成了死婴。
冰雾中心的穆年台却迎着雾气飞起，摸了摸海龙龙角之间的皮肤：“我如今知晓了害死你父母的人是谁，定会把他们的神位抽出来带到你面前。”
元婴更害怕了。
抽神位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远古的魔物竟然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
海龙收了冰雾，嗷嗷叫着，泪水大滴大滴落入海中。
穆年台只能赔礼：“是我的错，我没有早日过来。”
海龙更委屈了，用身子把头卷起来，整条龙扭成麻花。
穆年台无奈了：“我碍于誓言，当年将魔物封印后就不再踏足赤谷派了。”
海龙从龙身的缝隙里露出眼睛，眼神还是不满意。
穆年台叹气：“好啦，你已经是条大龙了。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但务必宽限些时日。斩九天神的事情非同小可，势必引起天地动荡。这一世的明尊者还没成长起来……”
它忽然冲入水中，直潜而下。
元婴们慌乱，跟着海龙跑。
“龙爷，下面魔气那么重，你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龙爷，上面那妖人是不是用密语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他，想要什么告诉我们！”
穆年台摇头，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