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赤洲
陆以昆也不是什么狼心狗肺之辈。
从被凶的劲儿里面缓过来之后，连忙道：“弟子得前辈保全魂魄，大恩无以为报。不知道前辈有什么是可以吩咐给我去做的。”
穆年台拖长了语调：“你能做什么？”
陆以昆：“除了拿我祭天，其他的我都可以。”
穆年台对压榨小孩不感兴趣。他也懒得绕弯子：“我用你的身体办了些事，顺手就把你魂魄捞上来了。不用谢我。”
陆以昆一呆：“您用，您随便用。没关系。”
……过于单纯了。
要是这孩子知道他的身体被拿去跟山岚洲大半门派的元婴老祖硬刚，只怕会被吓哭。
穆年台想起那一储物袋宰好的鸡兔，不太想跟这种十多岁还被长辈保护得很好的小孩交流。
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人家师门带孩子的方式。
就算已经步入神仙之境，也不该对人家怎么带孩子指指点点。
穆年台为了不让自己的道心对一个小孩产生愧疚，道：“我的用法或许跟你想的不太一样，算我亏欠你。这样吧，你轮回之后，我额外补偿一条灵根给你，如何？”
陆以昆：“这就要转世了吗？我舍不得我的师门。可以把灵根换成我留在这世间的机会吗？我想回去看看。”
穆年台：……
他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回去的话题。
穆年台：“人世不容鬼物。你就这样回去，会散在半路上。”
陆以昆一下子沮丧了：“都怪我，平时不好好修行。要是我不偷懒，这个年纪已经筑基了，就不那么容易死。”
穆年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两个老化神期手上，他是炼气还是筑基，区别有那么大吗？
往好处想，这小魂魄有了自己的目标，他要报恩也有了自己的方案，算得上一件好事。
穆年台便从藏书阁里招来一本功法拿给陆以昆：“修鬼修之道，可以流连人间而不散。”
陆以昆欢喜地拿到功法，恨不得三叩九拜以表感谢之情。
再一看，穆年台已经走远了，一副根本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的模样。
人间界。
云连枫失魂落魄躺在岸边草地上，看着又恢复正常的月沉入江面，看着旭日初升。
等阳光落在她脸上，她总算恢复了点精神，去河边掬了捧水洗脸。
在粼粼的水流里，她看到了自己左眼的倒影。
金灿灿的，很亮，看上去十分显眼。
甚至闭上眼睛透着眼皮都能看到一圈莹光。
她试着控制，但眼球周围的灵力好像凝固成了石头一般，不再由她控制了。
云连枫想到眼睛没亮之前她为了避免麻烦出门都要戴上乌纱斗笠。现在她有了更特殊的标志，乌纱斗笠又在战斗中被损毁了。她有些难办。
她想了想，检查一番身上现在还有的物件，让渊守剑变成狗子，道：“你坚持一下，我想想别的办法。”
狗子摇尾巴：“汪！”
意思是作为一只好狗，不管主人有多么离谱的想法，它都会站在主人这边。
就这样，片刻后，云连枫御剑结束，顶着一只狗走进了凡人集市。
狗的体贴伸出前爪，帮云连枫挡住了眼睛。
周围的人都没见过让狗骑头上的，频频侧目。
标志是没有了，但云连枫总觉得哪里比较奇怪。
她去布庄买了几块黑布裁成细条，绑到眼睛上。
黑布颜色重，将她眼里泛出的金光都遮挡住了。云连枫探头往旁边裁缝铺的铜镜照了照，还没照清楚就差点被打了出去。
她抓紧时间歪头一看，只见镜子里的自己唇红齿白，也就四分之一张脸被黑布遮住，看上去颇有几分扮鬼的恐怖。
云连枫：……打扰了。
然后赶在吓到整条街的人之前，抱起狗子夺路狂奔。
奔了半晌生出疑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抱狗。于是凌空一跃，御狗而飞。
狗子：“汪！”
你倒是提前说你要御剑啊！这种姿势飞起来，狗都不习惯。
集市上的凡人不清楚裁缝铺的始末，一开始只觉得那个抱狗的人奇奇怪怪疯疯癫癫，就是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一幕。
顿时酸了：“为什么疯子都能修仙，我不能？”
旁边的人：“你看她长得那么漂亮，一看就很有灵气。你再看你长成了什么样？”
这是长相的问题吗？
路边凡人摸了摸脸上的痘痘，对仙门的招人标准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云连枫遮挡好了眼睛，又回到泷桥，准备叫上小时候的玩伴去浪迹天涯变成强者，再回来找到昨晚上的门派，一个一个清算过去。
走到河边一看，精怪重新变化成了少女的模样，正背着背篓等她。旁边还有几个农户打扮的人。
云连枫如今感受到，他们虽然一副凡人的打扮，但又比真正的凡人多了几分灵动和飘忽。
精怪道：“我叔叔和婶婶来接我了。他们准备带我去更远的秘境里生活。”
云连枫看着她，忽然觉得她的心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所有支柱的屋顶，在一片空虚中下坠。
但她还是道：“恭喜回家，一路平安。”
精怪似乎也觉得亏欠她，哪怕云连枫什么都没说，仍旧主动道：“我知道你想带我走，但我只是大道之音的一点虚影，不能再承受颠沛流离了。我们从来都是依托于强大生灵开辟的秘境生存。强大的生灵陨落，我们则必须去寻找下一个秘境。唯有如此，才能过上平静一点的生活。”
云连枫没有说话。
她目送童年好友离开，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不如哭：“挺好的，我能够失去的越少，求道的路就能走得越轻松。终有一日我将会成为初代那样斩长龙夺取日月的大能，我欲踏白云凌九天，以报今日之仇。”
河底，根本不想被注意到的龙缩了缩魂魄，搞不清为什么太阳星主立目标的时候都在想怎么杀它。
渊守剑想要化身为狗安慰她。云连枫却紧紧握住剑柄，用灵力压制剑的变形。
似乎从这一刻起，渊守剑就只是一把剑了。
云连枫从破桥上斩了一段长满青苔的烂木头，单独用布巾包起来背在背上，以作留念。
她没有用法术减缓木头腐烂的速度。
世事更迭，就如河水流淌。逝去之物终将被新的事物推挤到远方，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无法接受现实的人，需要一个代表这一刻的物件让思绪暂时停留在某一处，直到自己更加强大。
等到这截木头烂到无法保存的时候，她一定会成长到如今的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已经将仇恨全都报完，不再回首。
这一段过去便会被真正放下，再度提起时只有一些不那么刻骨铭心的画面在眼前闪现，随之而来的便是真正的云淡风轻。
云连枫御剑，飞向天泷道的尽头。
数日后，她来到海边一处地界，以日月为眼瞳，找到了一处修士的集市。
她进去之后想要打听打听哪里有卖地图的，毕竟她一个筑基修士受本身修为制约太大，就算能够借日月为瞳，能够看到的地方不过方圆五十里，想要知道哪些地方适合她修行，实在不容易。
结果一开口，人家蒙了，她也蒙了。
一时之间，深仇大恨都被云连枫抛到九霄云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什么鸟语？
两人连比带划，最终还是剑狗强行冒出狗头，叼了纸笔过来，这才解决问题。
云连枫二次惊讶，没想到这边妖兽一样的语言居然跟她生长的地方居然用的是同一套文字。
幸好如此，她才问路成功。
对方看在他们之间的交流如此磕巴的份上，为了云连枫能够顺利找对地方，还附赠了一副简版集市地图，写明了她应该在哪里直走哪里拐弯。
云连枫谢过对方，跟着地图往前走。
很快，她停在张灯结彩的店门口，看着两队修士踩着瓦片舞龙，总疑心自己来错了地方。
停下来也不是办法。
她走进去，微笑张口：“请问……”
伙计热情迎上来，开口又是一通她根本听不懂的鸟语。
云连枫笑容僵住。
她认命地把纸翻了个面，拿起笔，写下自己的要求。
伙计恍然，直接把一幅画着天下十二洲的地图搬过来，问她是哪里人。
云连枫看着地图上那一个个她从未见过的形状，傻了。
她想了想，在纸上写：“我出自天泷道上游。泷首在哪一洲？”
于是店里面直接换了个能跟她对话的伙计过来跟她交流。
伙计朝她拱手：“原来是山岚洲的客人，您是第一次出远门吗？”
云连枫道：“我顺着天泷道往下走，不知不觉就到这里来了。”
伙计赞赏道：“你走得真远。听你的语气，你不光走完了天泷道全程，还横穿过了五江汇聚后的安洲，现在这里已经是东海之滨的大赤洲了。如果你熟读古籍，便可知道，远古时莫名陷落的赤谷派遗址就在大赤洲边缘的海下。每年都有不少修士下去寻宝，怎样，要我们帮你联系几个人组个队试一试吗？”
云连枫抗拒：“我是火属性的，做不来水下探险的事。”
伙计：“之所以向你推荐这个活动，是因为做这种活动我们会送你舆玉。到时候天下各地有什么秘境、哪里火属性重，都会出现在舆玉上。你花一份钱得两样，是不是很划算？”
云连枫思索一番，找不到漏洞，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