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见龙
土地是赤红色，但除了颜色以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云连枫就站在船头，眯眼寻找万载前的那场战斗给这片土地留下的痕迹。
每个人的神魂都是不同的，真正在对遗迹进行观摩之前，没有人知道自己会感知到什么。
然而，入目之处只有雪山皑皑，泉水清亮。冰雪与真火遗迹之间已被层层叠叠的树林所覆盖。万载已过，泷首除了传说，似乎什么都没留下。
云连枫正想着要不要离开，就看到一名穿着日月阁门人服饰的修士踏风而来，目标正是她的飞梭。
难道他们连自己会前往哪里提升修为都防备到了吗？云连枫一阵警觉，已经在思考要不要装成凡人去红尘里混一阵，靠修红尘道法提升修为。
谁知门人根本没有攻击的意思，而是遥遥对他们行了个礼：“这里是除了日月阁山门以外，唯一可以感知太阳真火的地方。每人一百灵石可以感悟一天，感悟失败，只能说诸位缺乏机缘，恕本门概不负责。”
云连枫：……
不出来一趟她都不知道，原来日月阁还兴做这种生意。
云连枫：“把泷首这么大一块地方圈起来做这种生意，真的好吗？”
门人：“这是我们初代阁主亲手创造的遗迹，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我等愿意开放给天下道友修行感悟，收一点灵石怎么了？”
云连枫：……
好像没有问题，但一想到她是这一代的小太阳星，就莫名觉得钱花得冤枉。
云连枫咬牙抛出一百灵石。
门人：“我看到了，你们是三个人。”
云连枫便转身给飞梭换了后退的符，让飞梭载着穆年台和精怪离开，道：“现在是一个人了。”
她连金丹修士的储物袋都没拿，身上的钱只有之前那点了，要省着点花。
门人：“他们已经进来了，不满一天按一天计费。”
云连枫觉得有点气。
正好这时，旭日从远方山的轮廓后面冒出来最上面一点隐隐的圆。云连枫莫名觉得眼眶发热，顿时热血上头，冲过去抓住门人衣领：“你说什么？”
视力不好的门人：“我是说……诶，原来是小星主大人，刚刚距离太远没有看清，多有得罪。您请您请，我怎么会收你的钱呢？”
云连枫戴上乌纱斗笠：“别想耍花招，我的剑还是挺快的。”
门人心说，你都从两位老星主手上平安逃出来了，谁还会觉得你出剑的速度慢？
面上当然无比配合。
云连枫揪着他的衣领飞坠而下。
门人只觉得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再没人管，他就要死了。
门人觉得这不是他可以通过努力得到回报的范畴了。
他：“啊啊啊杀人了！”
引来藏在树林中的无数道目光。
不少目光已经锁定了云连枫。
云连枫稳稳站在树梢上，将门人提了起来：“配合。”
门人：……
这种场面这么可能圆得过来。
他听到了拔剑的声音。
于是急中生智：“这位大爷给的钱多，要我玩点刺激的，打扰各位雅兴，实属不该。我今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那些目光又收了回去。
隐隐的，还夹杂了些不屑的呸声。
门人：……
自从进入日月阁以来，他就没干过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活了。
云连枫才不在意他的里子面子，直言道：“什么地方感悟的效果最好？”
门人：“您不能去，那里已经被出手阔绰的大门派子弟以十倍于平常的价格包了一个月了。”
此刻，山外的太阳已经升到了一半，赤红的土地滋滋冒着白烟，云连枫觉得眼眶更热了。
她想也不想便道：“是哪些门派的弟子，我去拆他们的台。”
声音挺大的，那些被惊走的目光又移回来了。
门人生怕她又要自己打配合，都被整得有点崩溃了：“这就不能由着您了。阁主那边要是追责起来，我也担待不起。”
云连枫：“你只要给我指明方向就行了。”
门人颤抖地举起手，指着山谷凹陷处：“就是那里，龙角砸出来的地方。据说当年太阳真火汇聚在谷地，又融入每一寸土壤岩石之中。但除了土地红得厉害，我也没看出来那边有什么特别之处。说起来这里也只有一个传说让人浮想联翩。实际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块地方除了用来给阁中创收以外，实在没什么作用。”
云连枫倒不觉得这是日月阁想钱想疯了设的局。
她一落下来便感到手上灵骨震颤，带着难得在地面感受到同源力量的兴奋。
所以，现在只要知道当初太阳真火最集中的是哪里，她便完全可以将剩下的凡骨洗炼成一身灵骨。
她驾风而行，直奔谷底，冥冥之中感应到今日这次是唯一的机会了。
将高档修行地与其他地方隔绝开的阵纹浮现出来，凌空架出一个透明的屏障，企图将入侵者隔绝在外。
云连枫反手拔剑，凭着剑本身的锋锐将整个屏障切开，闪身入内。
谷地里不乏修行累了分心看热闹的人。
或许，用十倍价格买个传说中位置的人本就习惯了把自己跟同类生灵隔绝开。
听到动静抬眼一看，好家伙，唱戏的闹到看台上还得了？
当即大声道：“来人！你们看你们这个破阵法，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阿猫阿狗破掉了。就你们给客人用的这个阵法水平，还号称这是日月阁门人标准水平？”
刚刚喊完，就看到门人被戴着乌纱斗笠的人提在手上，那表情居然还是讨好的笑意。
十倍价格有钱人：……
虽然也不是很指望这种偏僻地方的产业有日月阁标准水平，但这人表现未免也太夸张了。
十倍价格有钱人觉得，关键时候还是金钱靠得住。
只能拿出花重金买的天神重锤，试图一锤子把人砸出去。
不料举世难得的神器就被对方轻飘飘一剑架住了。
有钱人大惊：“你用的也是神器吗？”
云连枫根本就不隐瞒：“渊守剑。”
有钱人：“没听说过。是哪里的遗迹又被发掘了？”
云连枫：“能让一下吗？我急着取机缘。”
有钱人差点被她的耿直给哽住，不满道：“这里是我花钱包下的，十倍价格呢……”
话音未落，天际的太阳刚好跃出山头。云连枫只觉得双眼滚烫，接着，热意扩散到了全身。
有钱人只见一双金灿灿的眼睛从乌纱后面亮起。哪怕有乌纱过滤光，他也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眼瞎。
此外，更有源源不断的热度顺着异样的目光传递过来。
他大惊：“现在的修士都这么回事？为了震慑敌人，连自己的眼睛都可以当做法器吗？这招施展出来，眼睛今后还能用吗？”
受到惊吓，手里的大锤就拿不稳了。
云连枫反手一让，有钱人就栽倒在地。
这一扑，摸到的泥土十分烫手。有钱人瞪大眼睛，明白是机缘来了。此前，泷首谷地虽说是除日月阁山门之外唯一一处蕴含太阳真火的地方，但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传出过日月阁为了敛财散播虚假消息的传闻。
原来只是时候未到。
跟万年难遇的机缘相比，先前的争执什么都不是。
有钱人为了不浪费自己的十倍包月费，当即坐下修行。
他相信对方只要脑子清醒，也一定会坐下来感受太阳真火的力量。
然后他就被烫得跳起来了：“这温度怎会穿透我的冰丝护身甲？”
低头一看，只见地已经完全黑了。站在这样的土地上，跟站在大锅里没多大的区别。接着，一道修长的火焰掀锅而起，飞出来的一瞬间不光将他的冰丝护甲烧得滚烫，还将护甲里的皮肉焖出肉香。
有钱人意识到自己是花钱来买罪受的，当即也顾不上痛骂日月阁服务态度，一边往外跑一边往嘴里灌清凉丹，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
他回过头，想指着刚刚把他烤熟的那玩意儿骂两句。结果一转头，骂人的话卡在喉咙口，差点把他缓回来的那口气卡没了。
只见一条完全由火焰组成的长龙自谷底深处盘旋而起，周身的热浪被风一卷，便足以把谷地中为数不多的草木燎得焦黑。
有钱人只觉得时光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听道有人用惊讶过度略带嘶哑的嗓子喊：“那居然是龙！从太阳真火里面出来的龙！”
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
火龙周身鳞片往外翻涌，整个身体很快由百年老树的宽度疯长为天泷道的宽度。
瘠薄的山脉看起来就像是用来捆绑巨龙的纤细绳索，眼看着就要被它挣断。
这道山脉若真是崩了，整个天泷道沿岸都能看到土石如同河流一般滚滚而下。良田、原野，人族、妖兽，在这样的灾难下无一幸免。
周围的修士都被这边的动静惊动。
“龙不是早就死在初代星主手上了吗？”
“不会复活了吧？”
“我们会死吗？”
然而，这几乎毁灭一切的巨龙却停止了挣动。
火龙的头颅垂了下来，看着这番变故下唯一一个站在谷地里的人。
那个人乌纱斗笠还没摘，一点置身于难以忍受的酷热中的模样都没有。
她不像在面对一条火龙，倒像是在看一只撒欢的野猫。
火龙道：“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