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面树敌
一句“不知小友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人”就让云连枫知道，她已经暴露了。
这种情况，不论回答是或不是，好像都处于被动位置。
云连枫便看着摊主笑：“既然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再问我呢？说吧，你准备怎么样？”
穆年台知道她不用担心，站在旁边看着。
摊主看了看云连枫拿药的手，知道她惯常拿剑的手已经没事了，道：“我可没见过什么风云人物。我把摊子摆在这儿只是想做点买卖，来我这儿的都是客人。”
云连枫点头。点完头，又问：“你这儿疗伤药还有别的种类吗？”
摊主小心翼翼拿出另一种瓶子：“这药效果更好，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吃，定然不会吐血。只不过，价格有点贵。”
云连枫：“贵没关系，反正我有钱。”
摊主心说她的钱说不定还是从他师叔家侄儿的徒弟手上掏过来的，现在兜兜转转又来买他的药了。
但面上没表现出来。他吞了药，又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吐血，证明了自己作为卖药人的清白。
云连枫结清灵石把药连同瓶子一起带走了。
经历这一番插曲，穆年台生怕她再语出惊人，问道：“你还要买什么？我帮你看行情。”
云连枫：“随便逛逛。我从来没有来过修士的集市。”
穆年台垂眸。他本想劝她早点离开，这里不安全。但不知怎的，话道嘴边就成了：“那好，灵石不够我还可以借给你。”
云连枫毫无自觉：“我有钱。”
一瞬间，周边几个摊主都抬头，眼睛闪闪发光。
穆年台那点柔情瞬间消失，他保持微笑：“你快闭嘴吧。”
两人还是在集市里逛了起来。
云连枫惊叹于法宝种类繁多花色各异。
穆年台想到她多年以来住在地位最高的仙门，却连法宝都没见过几件，于心不忍，问道：“你喜欢哪个？我给你买。”
云连枫摇头：“看看就好了，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拿在手上影响赶路。”
卖没用东西的摊主们：……
你走开啊！
穆年台笑了笑，还是买了架可以变小的飞梭，塞给她：“方便逃命。”
云连枫看了看标价，掏了掏储物袋，要把灵石给他。
穆年台忙道：“这就当报答救命之恩了。之间在凡间花的银子算个什么事？”
云连枫：“你的命也太贵重了。”
“……我当然觉得我的命很宝贵，有哪里不对吗？”
云连枫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她看了看飞梭，沉沉叹了口气，让人觉得好像她背上背负了一座大山一样。
穆年台：……
这种讨价还价的奇怪氛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连枫道：“你要是看上了什么跟我说，我送你。就算是交个朋友吧。”
穆年台：“我的师门就连我露宿荒野吃的肉都给我准备好塞在保鲜储物袋里了，你觉得我会缺什么？”
云连枫想到他每次做饭前确实是从储物袋里拿杀好的鸡鸭兔子的，经不住一阵沉默。
他被门派照顾得太好了，让她有点羡慕。
但羡慕这种情绪，只能让她觉得自己可怜。
她是很厉害的剑法天才，怎么可以可怜呢？
云连枫压下那点羡慕，装作被商品吸引的样子，逃避了谈话。
如果只看不买的话，集市根本不算大。
很快，云连枫逛完了这片贩卖修真工艺品的区域，走到了岔路口。
岔路边有牌子，往左是原材料区，往右是活物区。
云连枫作为一个没筑基的剑修，只觉得炼器炼药的原材料就跟装饰品没什么区别。
她脚底一转，走进了活物区，想长长见识。
一进去就看到一棵发财树在盆沿边坐着，正用树根给自己挠着痒痒。
云连枫内心：实在太长见识，这树跟个抠脚大汉似的。
树挠完痒痒，发现云连枫，树枝一抖，瞬间俊俏得如同玉树临风本树。它道：“这位仙师，我很喜欢你身上的气息，你可以带我走吗？”
云连枫觉得自己不需要抠脚大树，赶紧道：“我没钱。”
发财树：“你别骗我，我嗅得到灵石的气息。”
云连枫脸色大变，连忙捂住储物袋。
话音刚落就被摊主一弹了下树叶：“不要强买强卖连累我，知道吗？”
树只好陪笑：“是、是。”
云连枫：……
真是很灵活的树。
她继续往前走。大约因为太阳星主的位格，沿途的植物妖怪都恨不得卖身给她。走到后面，她都有点麻木了。
正想说集市就逛到这里，云连枫突然看到角落处立了块牌子：“泷下妖，数量有限，亏本抛售，先到先得。”
虽然不知道泷下妖是什么妖，但云连枫看到泷字就倍感亲切。
她走过去，问坐在牌子边打瞌睡的黑斗篷人：“我对泷下妖感兴趣。”
黑斗篷人睁眼，抬头看到一个乌纱斗笠，直觉这是跟自己一条道上的，当即招出阵法把人带走。
片刻后，黑斗篷人皱着眉头看着忽然扑进阵法的另一个黑斗笠，问道：“你怎么进来了？不懂规矩？”
穆年台：“我这是不放心。”
黑斗篷人瞥了他一眼：“放心，绝对真货。”
云连枫经验再少也知道这种交易肯定有问题。
她转念一想，反正她都被仙门正道联手追杀了好几遍，境况很难再差下去。
看点有问题的东西根本伤不到她。
还没传送到，黑斗篷人便道：“既然两位都是同道，那肯定知晓我们规矩。灵石先给我，能不能驯化要看你们自己。”
云连枫露了露装灵石的袋子，晃了晃，故意把灵石碰撞的声音放出来：“我们先看货。”
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生怕花了冤枉钱。
黑斗篷人不满地哼了一声，更觉得面前的人老奸巨猾。
他道：“这次我们可在天泷道边上寻得了一处前人从未探寻过的秘境。这秘境的守护树灵是棵难得的万年梧桐。万年梧桐守护处的精怪有多值钱，不用我说了吧？”
云连枫轻叹口气：“梧桐啊。我跟这个品种的树，大抵有些渊源。”
黑斗篷不知是什么渊源，没有接话。
传送阵的终点总算是到了。
这是一个漆黑的房间。房间里有阵法困着一只浑身光点的生物，看不出是什么。
黑斗篷道：“如今见着了货，你该放心了。这是在秘境了蕴养了千年的精怪，秉天地灵气而生，绝无半点掺假。被抓来前，它还以为自己是村中一个小孩，天天念着童年玩伴去了仙门修仙，想等玩伴回来带着它一起飞。可笑。”
“这一族在秘境里都以为自己是凡人吧？”
云连枫声音放得很轻，像是生怕被阵法中间的生物听到了一样。
“可不是？也不知这些秉天地灵韵而生的精怪为什么会把自己当凡人。我们去的时候，还有个精怪正在敲铁块，还念念有词说要给他们村子里的谁锻造一把在仙师面前也能拿得出手的铁块呢。”黑斗篷人仿佛在说什么笑话一样，自己就把自己逗乐了。
“还有谁来买过呢？”
“都是些大门派，我不过一个散户，惹不起，不方便说。”
云连枫点头：“他们说自己买过去的目的没有？”
黑斗篷狐疑：“你不是我们道上的人吧？难道你不会用它们？”
穆年台给云连枫搭台子：“我师妹是看我要来，非要自己过来试试。实际上她还什么都不清楚。这些我可以买回去后再跟她说。”
黑斗篷人看得出来面前两个人都没有筑基，本来就没把这点异数放在心上。
他道：“告诉你们也无妨。这一族就是灵气本身，它们合了道韵，是绝佳的修行道具。那些大门派收过去，哪个不是当做炉鼎提升修为？偶尔有杀性犯了的，也会买过去练手。你别看它们弱，往它们身上捅一刀，修士可以悟得一丝大道。”
“你对他们做过什么？”云连枫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阵法中的生物抬起头，定定看着云连枫。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可是做这一行的，不管世人如何看待，我也有我的职业操守。你要捅刀验货也行，但你要补足我的损失，一下三百灵石，一口价。”黑斗篷人似乎料定了她会怎么做，好整以暇看着她。
云连枫果然拔剑了。
黑斗篷人反手拿出一个阵盘挡云连枫的剑：“你还没付钱。”
令他吃惊的是，那剑来势不减，打破阵盘阵法就像是打碎一个鸡蛋壳那么简单。
“黑色的剑，”黑斗篷人看着刺穿自己胸口的剑尖，“小太阳星云连枫，果然名不虚传。”
阵法中的生物听到云连枫的名字，一下子就扑腾了起来：“连枫，快逃，他们很强！”
它知道云连枫的名字，因为它不止是黑斗篷人口中的货物，不止是他们眼中的怪物和资源。
在那一片不容于世的梧桐树下，她也曾有个人样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最爱把开到繁盛的花戴在发间，每年春季如同花的使者。
她最好的玩伴是云连枫，然而实际上她比云连枫大上好多，只是长得很慢。
她外表长到六岁的那一年，梧桐树灵带着一身伤痕，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小孩，那孩子叫做云连枫。
等到云连枫八岁要离开村子的时候，她的外表看上去也不过八岁。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树灵带回来的是凡人小孩，脆弱得紧，便对那孩子格外要好些，希望他们这些怪异的生物可以庇护那个命途多舛的小孩一辈子。
但如今，当初庇护的小孩已经成了持刀握剑的修士，再不是它们可以仰望的存在。
真是难过啊，不能再为她做什么了。
似乎为何应和它的话，黑斗篷人倏然消失。只有一个被剑穿心而过的小稻草人还晃晃悠悠挂在剑尖上。
对方脱身离去了。
云连枫劈开阵法，抓起精怪的手：“走，我带你回秘境。”
精怪缩了缩手：“我受了伤，活不长了，你自己快走！”
云连枫打量着它。
精怪道：“家不在了，你别白费功夫。”
云连枫执拗道：“怎么会不在？我还要回去见先生。我要告诉先生，我没辜负他的教导。你撑着点，跟我一起回去。”
精怪身上腾起点点光斑，如同纷飞的萤火。
云连枫直觉不妙。
灵力自她的手传送到精怪体内，摸索着走遍了精怪的经脉，帮它稳固下来。
精怪道：“你这样做，只稳固得了一时，救不了我的命。放手吧，带上我，对你的消耗太大了。”
穆年台道：“它的内核是当年大能与盘踞日月的龙战斗的时候随手打出的道韵。道韵印在龙身上，随龙一起落在天泷道边，过了万年聚够了灵气，才生成这样一个精怪。抓它的人本就是为了它的道韵来的。如今经过数番折腾，它体内的道韵已经快散掉了。”
古有大能聆听万物之声，得大道之音。由大道之音衍生而出的法决，称为道韵。
云连枫低头看着自己那三根重塑灵骨的手指，失落道：“我果然差得太远了。”
那等传说中的大能，起码也是元婴以上的修士。
是她如今望尘莫及的存在。
精怪安慰她：“你能够找到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云连枫右手中指与拇指捏住食指，附上灵力，用力一碾。
只听咔嚓一声，封存在骨中的灵力喷薄而出，精怪体内的道韵得了灵力滋养，居然自动复原了一些。
云连枫这才吸着气补充：“但不试一试，我是不会就这样放下你的。”
精怪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漆黑的石室被照得灿金，而后四壁破碎。
云连枫三人出现在活物市场上，周围早已围满了蓄好灵力的修士。
他们出现的那一刻，无数闪烁着灵力的武器就对准了他们。
明显是黑斗篷人出去之后安排好的。
甚至可以说，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专门布置给云连枫的陷阱。
云连枫抬起头，琥珀般的眸子将围在周围的人盯了个遍。
不少修为比她高的修士被那双眼睛一照，不知为何就觉得心虚，往后退了两步。
云连枫逆着光，左手拔剑，语气寻常：“来。”